摘 要:曹禺的早期話劇標志著中國話劇表現形式和技巧走向成熟,其中蘩漪(《雷雨》)、陳白露(《日出》)、愫方(《北京人》)是其劇作中最令人驚心動魄的女性形象。在對人物形象的塑造過程中,主要通過對人物對話、獨白及語氣的描寫來表現人物的身份、思想、感情和性格,本文從這三個人物的語言來簡析曹禺創作語言風格的變遷——從劍拔弩張到平和沉靜。
關鍵詞:人物 語言
語言是一種很神奇的人類創造物,它看不見,摸不到,卻能成為任何東西,任何事情。所以熟練地駕馭語言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許多作家都因為在寫作中無法恰當的使用語言而苦惱。“沒有一種痛苦要比無法使用語言而更痛苦”,這是對神奇的語言最無奈的感嘆了。而且,對于戲劇家來說,語言的要求也更為嚴格。因為戲劇主要是通過語言來和觀眾進行交流,溝通的,只有豐富多彩的語言才能吸引觀眾,引導觀眾。劇中人物的塑造除了部分的舞臺說明以外,人物的內心世界、喜怒哀樂、矛盾沖突也是依仗人物語言來實現的。
曹禺的戲劇語言是我國話劇文學語言的典范。話劇以“話”成劇,對話是表現沖突,展開情節,刻畫人物的基本手段。要成為真正富有戲劇性的語言就必須在自然樸素、簡潔明快的言辭中輻射出人物之間的矛盾沖突和人物內心的自我交戰。這樣,語言就能表現劇中人的思想感情,意志動向,并富有心靈的進攻性,感情的沖擊力,做到“言者,心之聲也”,塑造出富有典型意義的人物形象來。
這首先要求戲劇語言具有個性化。因為個性化的語言才能使人物個性鮮明,令人印象深刻。戲劇是以矛盾沖突發展來展開故事情節的,這也一定程度上要求戲劇語言必須能夠表達這種戲劇沖突,也要求語言上要具有動作性。動作性的語言和充分的表現力是揭示戲劇矛盾最有力的武器,也是一部話劇成功與否的關鍵。話劇和其他文學作品不同,也許讀者讀小說時哪里不明白可以回頭再研究。但是,在舞臺上演出的話劇是不能停止的,這就要求話劇的語言必須簡潔,精練,通俗易懂,切勿冗長拖沓。優秀劇作的語言總是含蓄、慰藉、耐人尋味的,這樣會使觀眾主動的進行思考,積極地投身到戲劇所創造的氛圍之中。當然,話劇語言必須具有抒情性和詩意,這是話劇語言的靈魂。
《雷雨》中的人物由于每個人都懷有著深仇宿怨,語言的攻擊性很強,雙方互不相讓,盡量挫傷對方的心靈,使整個劇情處處充滿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并從中可以感受到“雷雨式”的熱情與個性。蘩漪與周萍在第二幕開頭單獨見面時,語言的刀刃就亮出來了,雙方進行了一場心靈的激戰。“你最對不起的是我,是你曾經引誘過的后母!”“是你,是你把我引到一條母親不是母親,情婦不是情婦的路上去,是你引誘的我!”這里的蘩漪的語言具有一種不顧一切的進攻性、炙人心靈的燒灼力。她使用一連串“引誘”、“情婦”這類火辣,觸目刺耳的字眼,而這些字眼所包含的實際意義正是周萍最怕提,最不敢提的,是他神經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也是他內心潰爛最深的痛處,而蘩漪就是要用這些字眼來赤裸裸地點出她與周萍的關系,也就是點明周萍對她感情應付的責任。這樣鋒芒畢露的語言是這個失去了生還希望的強悍女人的恨的表現——恨本是殘忍的,然而這恨卻是“最不殘忍的恨”,因為這恨出于對愛的渴望,出于對痛苦生活的掙扎。
《日出》的語言風格相對于《雷雨》來說有所變化,語言不是那么強烈外露,熾熱的激情也轉向含蓄深沉。第四幕中,陳白露對生活已是十分悲觀,這時王福升來了,兩人進行了一段稱不上交流的交流,王福升說的“玩”、“回家”、“住旅館”是實指,而陳白露說的卻是另一層意思:“玩”的是他人,被“玩”的是自己,“住旅館”意味著賣笑生涯,而且是過一輩子跳不出去的,但她已對這一切厭倦了,看透了,因此,她想“回家”,這是結束這種生活去死的意思。從這段臺詞中我們看到,陳白露已看清自己的現狀,并在尋找人生歸宿。她到了感情最痛苦時,需要這個地方發泄,周圍的人都是尋歡作樂之徒,她只能同不相干的王福升,一個根本就不理解自己的人交流,各人按照自己的心理邏輯說話,一對一答的內在意思并不一致,形成臺詞的交叉與互不交流。這是陳白露的內心獨白,是她精神痛苦的發泄。
《北京人》的語言藝術更為精湛,劇中人物的教養、身份和戲劇沖突的特點,決定了戲劇語言實在隱晦曲折中包蘊了尖銳的心理矛盾性,平淡祥和中體味濃郁幽遠。瑞貞要愫方離開曾家,去找曾文清,愫方不肯,在這段交流中曹禺讓愫方三次沉默無聲:第一次,瑞貞問她是否預備一輩子不跟文清見面。這是她心里最深的痛苦,她下意識地低下頭沉默了。第二次,瑞貞問:“你在家里就不惦著他?”愫方這樣的女性是不會直露地說出心里話,只是低頭默認了。第三次,瑞追問:“他在外面就不想著你?”這激起她心中的層層漣漪,痛苦而激動地流下淚來。在這三個場合,任何語言都難以表達愫方的心情,特別是難以表達她那復雜的情韻,只有沉默才能替代這一切。
曹禺創作的語言是充分個性的語言,各以獨特的詞匯、句式、語氣等反映出人物的思想情緒,吻合人物的性格特征、社會地位、生活經歷、文化修養、情趣愛好。從《雷雨》“太像戲劇”的劍拔弩張,到《日出》的含蓄深沉,再到《北京人》的平和沉靜,這是作家對自己的突破,是作家思想的沉淀和藝術技巧的不斷純熟。
曹禺作為一位杰出的劇作家,在他漫長的創作道路上,積累了豐富的創作經驗,特別是他的現實主義創作思想和實踐,不僅有著他獨具的創作和貢獻,而且他集中地體現著中國話劇現實主義發展的寶貴傳統。從《雷雨》、《日出》到《北京人》,我們可以看到,作家揭示的主題思想在不斷地深化,關注的題材內容在不斷地擴展,語言風格隨作家思想的升華而更加富有魅力,從劍拔弩張到平和沉靜。并且通過不懈地努力,悲劇與喜劇不斷融合,使深沉的悲劇性中摻著喜劇性的因素,隱含的喜劇諷刺性被融合進了悲劇性中,悲喜交融,形成了作家統一的審美整體。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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