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富有湘西生活的韻味、充盈苗族鄉土的風情、飽含民族文化的眷戀,構成了沈從文小說語言的最基本要素,從而使他的小說呈現出濃郁和豐厚的民族地域特色。
【關鍵詞】沈從文 小說 語言 地域特征
【中圖分類號】G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50-9889(2012)01C-0090-02
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沈從文是一位作品語言風格獨樹一幟、具有獨特個性的作家。在他的許多小說作品中,構筑了一個充盈著濃郁湘西風情的世界,讓讀者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沈從文對家鄉的那份摯愛與真誠,并得到了美的享受和精神的感悟。他在小說中以樸實、準確、生動的語言,描繪了湘西豐富多彩的風土人情,張揚了在民族地區生活的人們的魅力,讓讀者領略了湘西獨特的風采,也體現了他的藝術思想。
回顧沈從文的創作歷程,他著有短篇小說二百多篇,中長篇小說十多部,其中以湘西題材的作品最富有吸引力,他的小說的語言特色也主要體現在這一類作品中。這些作品浸透著作者濃厚的湘西情結,以湘西獨特的方言土語和諺語歌謠,再加上湘西特有的景致和風土人情,為我們描繪了一個安寧淳樸的湘西世界,而這些要素則共同構造了沈從文小說濃郁的地域特色。
一、沈從文小說中的地域內涵
地域,是一個區域性概念,也是一個歷史的概念。沈從文成長的中國鄉村社會,是一個以小農經濟為主,以戶為單位的處于自然經濟狀態的農村社會。由于長時期處于聯系緊密的生存環境下,許多地方逐漸形成了相對穩定的物質和文化形態,維持著濃烈的地方文化色彩,這也就形成了地域。沈從文小說的語言正是帶著地域文化的鮮明烙印。
沈從文的故鄉鳳凰縣處于湘西的崇山峻嶺間,北面流淌著一條清澈見底的沱江。河流的兩岸一邊是蒼翠高山,另一邊是蜿蜒的河街,沿河有久負盛名的吊腳樓,城中的街道大多是由青紅二色石板鋪成。沈從文生長的小城環境充滿著詩情畫意,令人神往,湘西世界的恬靜、純樸,以及如詩如畫的自然風光、醇厚的民風民俗在沈從文的心靈中早已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這也孕育了沈從文小說中對湘西美的淋漓盡致的描述,為他用富有湘西地方特色的純樸、簡潔、清新的語言去展現故鄉的美提供了不竭的源泉。而這種語言必然帶有濃厚的湘西地方特色,這也成為了沈從文小說語言的最大特色。
二、鄉味濃郁的湘西語言
沈從文小說中反映湘西特色的語言文字俯拾皆是,既有富有地方色彩的方言、俗語、諺語,也有湘西鄉味十足的景致和風俗人情,等等。從文學語言的顯著性來看,作者要使作品體現出地方特色,應該刻意有選擇地采用一些能引起讀者意會和共鳴的方言土語,并時時在作品中穿插體現。富有湘西地方特色是沈從文小說最顯著的特征,這些作品帶有湘西人民特有的純樸的語言氣質,刻畫出帶有民族風情、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例如,湘西人有一些特有的稱呼方式,如把青年男子稱為“小牯牛”,稱文化人為“風雅人”,把“生氣”說成“發氣”,等等。沈從文在小說中大量使用了這些充滿湘西韻味的地方土語,而這些語言文字在沈從文的小說中一脈相承,讓讀者在深讀作品的過程中對其小說自成體系的語言印象深刻,小說語言的地域特征彰顯無遺。
(一)人物語言
本文的人物語言獨指小說中人物的對話、獨白等。人物語言寫得生動與否,關系著人物形象刻畫的成敗,而人物正是小說作品的靈魂。沈從文小說中人物的語言,來源于他自小生長在故鄉的經歷,植根于湘西的生活土壤之中,濃郁的地方色彩躍然紙上。小說人物的語言,大多都是純樸明快、鮮活傳神,融合了湘西的方言土語,還穿插有俏皮、能令人回味無窮的民歌民謠。例如,《長河》里老水手和天天關于捉鵪鶉的對話,《貴生》中毛伏與貴生的齟齬口角,《蕭蕭》中鄉下人談論城里女學生的段子,《柏子》里水手與相好妓女的相互埋怨、互相嗔怪,《邊城》里儺送向女孩示愛所唱的山歌,等等。在這些人物對白里,處處是湘西人質樸、活潑、隨便、大膽甚至有些粗野的鄉音,能使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體會到湘西人生活的原生態、原質感,并漸生真實、親切之感。這些具有地方方言特色的語言,經過作者提煉并完美融入人物的對話或對唱后,回蕩著湘西特有的鄉味,加深了小說的地域特征和內涵。
除了在人物對白上體現地域特征,沈從文還把湘西的語言特色進一步深化,讓同在一部作品中一個地方的人的語言各具特色,做到了語言的個性化。而個性化則是塑造人物靈魂的核心,尤其是在以人物對話推動情節的小說中,人物說什么話、說話的語氣、用詞的輕重緩急等,都體現了該人物的身份、地位、經歷、教養,以及其思想觀點和性格特征,沈從文在小說中用人物的本色語言來符合他們各自的身份,切合他們各自不同的生活環境,散發出濃郁的生活氣息。例如,《丈夫》中寫老七的男人對水保談起在偶然中找到失去很久的鐮刀的事:“是的,得到了它那是好的。因為我總以為這東西是老七掉到溪里,不好意思說明。我知道她不騙我了,我明白了。我知道她受了冤屈,因為我說過:‘找不到么?那我就要打人!’我并不曾動過手,可是生氣勢也真嚇人。她哭了半夜!”這段老七的男人說的話,無處不流露出既高興又愧疚的心情,也表露和坦白了自責的情緒,用語和語氣都短促和直白,這也恰恰符合“沒有文化的厚道的鄉下男人”說話的特征。
(二)湘西的歌謠和俗語的運用
沈從文在小說中運用了許多湘西的歌謠、諺語和俗語,而這些本身就帶有明顯的湘西口語性和音樂性的語言的適當插入,給予了小說別樣的情調,使讀者仿佛置身于湘西那充滿民族風情的地域。例如,《邊城》中翠翠聽唱的那首巫師十二月里為人還愿迎神的歌:
“你大仙,你大神,睜眼看看我們這里的人,他們既誠實,又年輕,又身無疾病,他們大人會喝酒,會做事,會睡覺……他們牯牛肯耕田,山羊肯生仔,雞鴨肯孵卵,他們女人會養兒子,會唱歌,會找她心中喜歡的情人。”這些令人會心一笑的語言,直白而簡樸,就算不是太了解湘西風情的讀者也會很容易領會其中的意思,從而與小說中的人物取得共鳴。
除了民歌之外,沈從文在小說還常常用俗語和諺語來表現人物之間的瓜葛,而這些生動的語言則豐富了小說的情感,在大大增加了作品生活氣息的同時,還對營造鄉土氛圍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例如,在《邊城》中當寫到天保和儺送兩人同時愛上翠翠時,沈從文用這樣的俗語來闡述這三位年輕人的情感真實流露:“火是各處可燒的,水是各處可流的,日月是各處可照的,愛情是各處可到的。”另外,沈從文還很善于用俏皮和詼諧的語言表達小說中的情境,例如,《長河》中詼諧的節日對歌:“你歌沒有我歌多,我歌共有三頭牛毛多,唱了三年六個月,剛剛唱完一只牛耳朵。”又如“什么畫,墻上掛”、“槽里無事豬拱豬”、“拾了雞蛋被人打”,這樣的順口溜和俚語不僅充滿了地方的風味,而且非常口語化,讀者理解起來也很容易。類似以上這種新奇的比喻和適度的夸張,在跌宕起伏的情節中透出一種民間的機智和詼諧,讓人莞爾一笑。
三、對湘西特有景致和風俗的描繪
沈從文曾經評價自己的作品,在語言的描述內容上有兩大偏愛,一方面是人物的心理和性格,另一方面是怡人心緒的自然景物,“景物撐起了作品的半邊天”。這些景致不僅是小說中人物活動的背景,還是湘西地域風情的最好體現,沈從文也在潛意識下不斷表達著對家鄉的摯愛和想念。
在《邊城》中,沈從文描繪出了茶峒田園畫一般的意境:“深潭中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紋的瑪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水中游魚來去,皆如浮在空氣里。兩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紙的細竹,常年作深翠色,迫人眼目。”這樣的人間仙境與湘西所具有的古樸和秀美是一致的,依山傍水的小城,河街上的吊腳樓,終年來往的渡船,鳥雀的交替嗚叫——在這樣優美的文字映襯下,作者仿佛也能隨同作者一道進入一幅世外桃源般的湘西美麗山水畫卷之中,流連忘返。沈從文寫景的同時也是為寫人作鋪墊,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獨特的湘西美景為那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安置了最佳的生活場景。沈從文的小說以湘西的風土人情作背景,用純樸和簡潔語言,以近似白描的表現手法,再現了故鄉大自然的瑰麗,而這些文字與小說中人物的性格、氣質、境遇是比較一致或接近的,以景襯人,賦予了人物更鮮明的個性。
對風俗的描寫是沈從文小說語言體現地域性的另一主要特色。相比風景的白描,風俗則更彰顯出湘西民族地域的獨特個性,散發出更為濃郁、厚重的鄉土人文氣息。湘西是苗族聚居之地,長久以來形成的社會風俗具有與眾不同的地方。例如,其小說《邊城》中描寫的為酬神還愿而表演的儺堂戲、端午節龍舟竟渡追鴨子、元宵夜爆竹和煙火的盛況,等等,這些湘西的風俗讓讀者欣賞起來既覺新穎別致,又感貼切自然,極易被作者營造的熱鬧氛圍感染而進入小說中的美麗世界。這些傳統古老的習俗,在小說中的描寫趨向口語化,樸實自然,生動形象,放置在湘西這樣一個地域背景下,再結合小說中情節的推進,顯得別有風味。
鄉味濃郁的湘西人物語言、穿插大量的俗語和諺語、獨有的景致和風俗,這樣充分和鮮活的場面,沒有陳年的沉積是無論如何都刻畫不出來的,如此用心在小說中刻畫湘西的風景習俗,也只有對湘西懷有深厚情感,從小在鳳凰耳濡目染的沈從文能夠做到了。沈從文小說語言獨特的地域特色為他在中國文學史奠定了不可動搖的地位,為其深深地打上“湘西作家”的烙印。從一定的意義上分析,湘西的山水靈氣成就了沈從文,沈從文小說的語言風格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湘西地域風情的影響,而這一獨特的風格使其文學成就更具魅力。在另外,沈從文也是最能淋漓盡致描繪湘西地域風情的不二人選,其小說語言的地域風格把湘西的瑰麗顯現在世人面前,把她的吸引力延伸到祖國各地,并推向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