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主持中央特科工作的前前后后

戰爭年代，中央特科在獲取情報、保衛黨中央、懲處叛徒和漢奸等方面做出了重大貢獻，并為發展黨的隱蔽戰線奠定了良好的基礎。中央特科的創始人是周恩來。作為中共“隱蔽戰線的統帥”，周恩來領導中央特科開展對敵斗爭的事跡，早已家喻戶曉。相對而言，另一位中央特科的領導人陳云在中央特科的風云歲月就不怎么為人所知了。

■臨危受命，陳云接替周恩來主持中央特科

中國共產黨在成立之初，并未建立自己的武裝，自然也未設立專門負責情報收集和政治保衛的機構。可以說，中國共產黨的早期領導人對于情報工作的重要性認識還不是太清，直到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在猝不及防中發生，給中共造成了巨大的損失，才讓中國共產黨人驚醒，中央特科就是在這樣一個背景下應運而生的。

中央特科的全稱是“中國共產黨中央特別行動科”，它的主要活動地域是在當時中共中央的所在地上海。其主要職責是情報收集和對中共高層實施政治保衛，并嚴厲懲處給黨的事業帶來重大損失的叛徒。

1927年4月11日夜到12日清晨，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政府，在共產黨人和工人群眾毫無戒備的情況下，先是以陰謀詭計繳了工人糾察隊的槍械，隨后便開始了瘋狂的屠殺，致使大批共產黨人和工人群眾慘死街頭。據不完全統計，僅在“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發生后三天內，被殺害和逮捕的共產黨人和工人群眾就有800多人，其中慘遭殺害的有300多人，更有5000多人失蹤。

在此中國革命的緊急關頭，中共中央機關從上海遷往武漢，并在武昌召開了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

這次會議，總結了大革命失敗的教訓，特別是“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的發生，引起了周恩來和中共中央許多領導同志的高度重視。大家開始懂得：在和強大的敵人進行較量時，如不能做到料敵之先，打有準備之仗，就不可能戰勝敵人。那怎么才能做到料敵之先呢’只有掌握敵人的政治與軍事動向，預做安排，方可使我方立于不敗之地。

1927年5月，周恩來主持中央軍事部后，成立了一個“中共中央特別工作委員會”，這個委員會由周恩來和總書記向忠發、政治局候補委員顧順章三人組成。委員會下設立“特務工作處”，也叫特務科，科長由顧順章兼任。特務處下設四個股：保衛股負責中央領導人和機關的安全；情報股專搞情報；特務股也叫“打狗隊”，負責懲處叛徒；匪運股負責收編江湖武裝。

不久，“特務工作處”正式更名為“中國共產黨中央特別行動科”，任務也更加明確：一、保證中央領導同志和機關的安全，二、收集情報，三、鎮壓叛徒和營救被捕同志，四、建立秘密電臺。

在機構設置上，中央特科下轄四個科：一科為總務科，科長洪揚生，該科的主要工作是負責中央機關的庶務工作，凡中央召開會議、設立秘密機構，都由一科掌握。二科是情報科，科長陳賡，該科的主要工作是負責情報收集。三科是行動科，科長由顧順章兼任。該科的主要工作是負責營救被捕同志和鎮壓叛徒，該科下面有一個“打狗隊”，其成員都是從各蘇區紅軍中精挑細選來的神槍手，專門執行鎮壓叛徒和國民黨奸細的任務。四科是交通科，又稱通信聯絡科，科長李強。該科的主要工作是負責建立秘密電臺，以保證中央同各根據地、紅軍的聯系，以及護送重要人物來往于中央和蘇區。

中央特科在周恩來的直接領導下，始終站在對敵斗爭的第一線，并建功無數。中央特科成立不到兩年，就已利用各種關系，成功地“滲透”到了國民黨上海市政府、公安局、法院、淞滬警備司令部、國民黨中央通訊社、租界巡捕房和一些國家駐南京使領館及其他不少地方的國民黨黨政軍機關，截獲了大量國民黨核心機密。誠如一位國民黨高層人士所感慨的：中央特科在國民黨特務機關的內應不僅掌握了國特機關的全部機密，更及時地從中統最機密檔案中，得到了共黨叛徒的名單和活動情況，是以他們不用花費多大氣力，就能及時鎮壓之，有時還能事先發現國特的行動計劃，從而做到先發制人。

然而，就在中央特科的工作開展得順風順水際，一場巨大的災難來臨了。1931年4月24日，顧順章在護送張國燾前往鄂豫皖根據地返回途中，在武漢被捕，隨即叛變。顧順章掌握著中央特科的許多核心機密，知道幾乎所有在上海的中共領導人和共產國際遠東情報局派駐上海的工作人員的秘密住址及化名，情況萬分危急！

顧案發生后，周恩來在陳云等人的協助下，果斷做出了中共中央、中共江蘇省委和共產國際機關全部搬家的決定。但盡管如此，顧順章的叛變還是給中共上海地下黨組織造成了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中央特科工作面臨重大調整。

為了整頓特科，中共中央決定：“特委本身的組織，從最高指導委員會起，一律重新改組，特委的負責人必須以政治堅定、黨齡較長、具有豐富對敵斗爭經驗的干部擔任。”

陳云在協助周恩來處理顧順章案的過程中，顯示出了超強的工作能力，也完全具備中央規定的擔任特委領導人的條件。因此，中共中央決定：由周恩來、陳云、康生、潘漢年、鄺惠安重新組成中央特別工作委員會，領導中央特科的工作。

不料，6月21日又突發了向忠發因擅自在外面過夜而被捕，供出了周恩來在小沙渡路住址的事件。周恩來雖及時撤離，但已很難再在上海開展工作了，因此中央決定：周恩來停止在上海的工作，返回中央蘇區。

當周恩來離開上海后，重建中央特科的擔子就落到了陳云的肩上。

■絕地反擊，向黨和人民交出一份出色的答卷

陳云正式擔任中央特科書記后，面臨的是如何使特科走出顧案陰影，恢復其戰斗力，盡快開展工作的巨大挑戰。為此，他殫精竭慮，周密部署，絕地反擊，向黨和人民交出了一份出色的答卷。

陳云在主抓中央特科工作之后，立即做出了四項決定：

（一）糾正觀念，精簡機構。由于顧順章的叛變使特科內部人員在思想上產生了很大的震動，這種震動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方面，少數革命意志本來就不夠堅定的人嚇破了膽，在敵人自首政策的誘惑下，開始密謀叛變；一方面，受黨內“左”傾冒險主義路線的影響，面對敵人瘋狂的殺戮，相當多的同志按捺不住復仇的情緒，在敵我力量懸殊的情況下，盲目要求與敵人硬碰硬。

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向以“冷靜、沉穩”而著稱的陳云時刻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他強調：適當采取一些反擊措施，打擊一下敵人的囂張氣焰是必要的。但是，大家也必須明白，就目前現狀來說，中央特科的工作重點應該是政治保衛工作，打擊敵人應該服務于政治保衛工作。正是在陳云這一思想的指導下，中央特科工作又重新回到了正確的路線上來。

與此同時，陳云也注意到了特科過去組織與組織、人員與人員之間聯系過多的缺點，于是根據少而精的原則，對特科的內部組織進行了調整：首先，他將已有一定程度暴露、不宜再繼續從事秘密工作的主要干部，如李強、李克農、陳賡等人轉移出上海；其次，撤銷了第四科，將四科的工作移交給中央秘書處，并對其余三科也都做了大幅度的縮編。陳云兼一科科長，潘漢年兼二科科長，康生兼三科科長；第三，采取了更為有效的防范措施，強調單線聯系，嚴格限制組織與組織之間的交往，即便是同科人員，也要盡量減少往來。

（二）深入社會，隱秘工作。中央特科要在白色恐怖的敵占區生存和活動，就必須嚴格執行秘密工作紀律，利用合法的身份來做掩護，密切聯系群眾，防止敵人的突然襲擊。一方面，為了擴大情報來源，爭取社會支持，陳云和潘漢年等人充分利用各種關系，積極與上海各階層人士建立了廣泛聯系。這些人中既有社會名流，如董健吾、楊度等人，也有各行各業的普通勞動者。

另一方面，陳云還改變了特科以往的活動方式。他要求特科的每個人都要擁有—個合法的職業，并以此為基點，建立各種社會關系。

為此，陳云還拿出了幾千塊錢的經費，由一些同情革命的可靠人士出面，開辦了一二十間小商鋪，分布在上海各個角落，以做買賣的形式，掩護特科人員開展秘密工作。比如，在上海紅廟路，就有中央特科開了一個木器家具店。那時在白色恐怖嚴重的上海，中央經常要根據形勢的變化，設立或撤銷某個機關。有了這個木器店，“某個機關要撤銷時，就把家具都拉到它那里去；要成立某個機關時，沒有家具，再從這里搬，很是方便。同時，它還是特科的一個秘密聯絡點”。

對于中央特科這些工作方式的變化，一個當年的國民黨特務在回憶錄中感慨道：“共黨在改換了新的工作方式后，把我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在共黨中所建立的線索，一下子都給切斷了。于是，我們又變成了聾子、瞎子。我們只知道共黨的地下組織已經變了，但是怎樣變的？何人負責？機關設在哪里？一切具體情況，我們都茫然無知。”

（三）將計就計，深入敵營。顧順章叛變后，敵人實行了自首政策，妄圖分化、瓦解中央特科。陳云與潘漢年經過慎重考慮，決定將計就計，派特科人員以“假自首”的方式打入敵特機關，在其內部建立情報點。這個建議得到了中共中央的批準。同時，為了進一步保障特科骨干的人身安全，陳云還決定：保衛機關的干部被捕后，如確已無法掩藏身份，在不說明敵人破壞組織、抓捕同志的前提下，可以假自首，然后再在適當的時機，回歸組織，如有可能潛伏在敵人內部，則更好。

“假自首”政策的實行有效地破壞了敵人的自首政策。它一方面為特科人員打入敵人內部開辟了一條新的途徑，另一方面也減少了不必要的犧牲，為中國共產黨保存了一批骨干。后來的事實也證明絕大多數經黨批準向敵人“自首”的干部在脫離敵人魔掌后，又義無反顧地投入到了對敵人斗爭中。更為重要的是，“假自首”還成功地使敵人對一些真叛徒也產生了懷疑，放慢了向中央特科進攻的腳步。最后，敵人竟對顧順章都失去了信任，并秘密將其處死。

（四）保衛中央，懲兇除惡。保衛中央機關和中共領導人的人身安全，營救被捕同志，始終是中央特科的一項重要工作。1932年11月，中共中央領導人瞿秋白得到敵人即將對自己實施秘密抓捕的消息后，潛藏于魯迅家中。中共中央為了確保他們二人的安全，委派陳云在一個雨夜將瞿秋白夫婦從魯迅家中安全轉移。陳云后來還寫過一篇題為《一個深晚》的文章，詳細記述了與魯迅會面的情景，并稱贊魯迅是“中國共產黨的最好的朋友”。此外，中央特科還成功地營救過被上海公共租界警務處逮捕的共產國際聯絡部駐上海秘密交通站負責人牛蘭。

正如陳云所言，中央特科的工作重點是政治保衛，而打擊敵人也是政治保衛的一個方面。其時，面對國民黨特務的囂張氣焰，陳云遵照中央指示，召集潘漢年等人商議，決定在短期內，鎮壓一批罪大惡極的敵特首腦和大叛徒。于是，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就有多名敵特首腦和大叛徒相繼被刺身亡。此舉不僅極大地鼓舞了我方的士氣，也使很多國民黨特務和叛徒一想到中央特科的存在，就如芒在背，寢食難安，從而為我黨的情報機關分化、瓦解和利用他們，提供了有利的條件。

張寧據《黨史文匯》張伊麗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