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人拉貝在南京大屠殺期間保護數萬難民的故事一直被感恩的中國人傳頌,他的日記被視作中國版“辛德勒名單”,他的名字也被無數國人知曉。但或許很少有人知道,在那個戰火彌漫的年代,在中國、在江蘇南通,有過一位堪稱“女拉貝”的美國女子。她在南通淪陷后的兩年內,為數千百姓搭建了療傷、避難場所。她的名字叫麥文果。
她在日軍的轟炸中飛奔救人
朱江告訴記者,1937年7月7日抗日戰爭全面爆發,那時麥文果到南通才不久,旋即8月13日凇滬會戰打響。“四天之后的8月17日南通基督醫院就遭遇日機轟炸。麥文果是當時在現場的僅有的兩個美籍醫護人員之一,他們立即組織了員工搶救傷員和受困人員,40余人被從大火中救出。”
1937年11月,麥文果在美國雜志上發表《轟炸南通州》一文,這樣描述當日的場景:突然聽到飛機再次來了,幾乎同時聽到爆炸聲,破碎的窗戶玻璃從頭頂掠過。我向外看濃煙四起,分辨不出炸彈落下的具體位置……
醫院的西北角處于熊熊的火焰之中。我穿過樹籬來到醫院南邊,許多人都聚集在門房那里。有一位脊柱結核的病人躺在病房樓附近的地上,我用雙手將他托起,艱難地向前走了幾步。然后我將一個背部受傷的實習護士扶了出來。一個男病人從二樓跳下來,周牧師和其他一些人冒著危險幫助我一起將他接住,避免他受傷。
在二樓的屋頂,眼看著火焰離自己越來越近,一個無助的綁著石膏的小男孩蜷縮在樓頂絕望地啼哭,我讓他跳下來,但他受了驚嚇,根本就不能動彈了。一位工友拿來梯子試圖爬上去救他,但梯子和男孩之間的墻體搖搖欲墜讓他卻步。此時我義無反顧地爬了上去,救下了小男孩……
“轟炸之后,南通的局勢非常緊張,許多護士和工作人員離開了,外籍人士中只有麥文果一人留了下來。這才有了其后兩年,一段充滿愛心和勇氣的‘女拉貝’故事。”朱江說。
傷病員太多,她把臥室騰了出來
與南通第一人民醫院一街之隔的,是如今的南通市一中。當年,美國教會開辦的崇英女中便設在這里。而現在的一中校史館,那時正是麥文果在南通的家。這棟三層小樓基本上被完整保存下來。
朱江告訴記者,那時對于麥文果這位美國傳道士,占領南通的日軍還是有所顧忌的,也沒敢對教會財產輕舉妄動。也因此,基督醫院和崇英女中成了不少南通人躲開戰火的避難所。
在1938年3月的一篇日記中麥文果這樣記載,“第二天,就有一位腿部受傷、疑是骨折的傷員找到了我請求救治……很快,為躲避戰火免遭屠殺和強奸,200名左右南通城內外的老百姓(絕大部分是婦女)涌進了崇英女中,一個難民營形成了。”
形勢一天比一天糟糕,日軍的燒殺使受傷的平民越來越多,4月間,麥文果收治了400多名傷病員。日軍在醫院附近的大碼頭燒毀倉庫和周圍民房,被打傷以及無家可歸者紛紛到醫院和祟英女中避難,學校教室和走廊全被住滿,麥文果所住的二層小樓所有房間都已經擠滿了傷員,連她自己的臥室也讓了出來,搬到門廊暫住。
艱難時刻,南通人默默相助
在4月30日的一封信中,麥文果描述她的近況:“南通就像地獄一樣。我每天早上6點穿上白大褂,一直忙到晚上10點或11點,然后倒頭就睡。”
信里還提到了經濟上的窘迫:“我僅有40美元,廚師跟我說燃煤只夠3個星期……”
在最艱難的時刻,南通地方士紳和國內外愛心人士向麥文果和她的避難所伸出援助之手。麥文果1938年12月20日在給朋友的信里回憶道:“病員與難民所需的食物、藥品器械所剩無幾,我也無力去購買。就在我們用完最后一塊紗布時,一位鄰居捐贈了一批紗布,有人還運來了兩大車米。隨后又有更多的紗布和米送來。”
朱江說,根據麥文果在信件中提到的數字,“1938年3月到1939年初的近一年間,她收治住院病人89個,門診病人3471個,并提供醫療服務總計17050人次。”在另一篇文章《一艘擱淺的船重新起航》里,麥文果寫道,“難民營經常有500余人在避難,8個月間平均每月376人,平均每月賑濟2607人。”
南通市第一人民醫院,在上個世紀30年代叫做“南通基督醫院”。1906年出生于美國的麥文果(VincoeMushrush),1937年便在這所醫院內擔任護士。在南通期間,麥文果為當地躲避戰火的數千民眾提供了療傷和避難救助。
1939年8月,麥文果去了蕪湖工作,不久返回美國并加入美國軍隊從事醫務工作。1944年,麥文果作為醫護員參加了諾曼底登陸。戰后經歷不詳。1997年,麥文果逝世,享年92歲。
對于麥文果,沒有人比南通市檔案局資源建設開發處處長朱江知之更詳。他最近正在寫一本相關著作,所參考的檔案資料大多來自麥文果信件日記。“幾年前,南通第一人民醫院派人專程到美國復印了麥文果的大批日記和信件,然后翻譯整理。這些檔案對還原麥文果那段可歌可泣的事跡,意義重大。”
朱江說,“作為一個南通人、一個中國人,我深深感激麥文果女士。她的故事,不應該被歷史湮沒;她的名字,應當不朽。”
寫信和讀信是麥文果留守南通期間,除工作之外最樂意做的事情。若干年后,這些信件勾勒出當年這位平凡而偉大的美國女子在中國南通的生活:她度過了平生第一個沒有取暖爐的冬天,用意志力忍受食物的缺乏和單調。常常因為經濟上的捉襟見肘而窘迫不已,手上不超過5美元是家常便飯。夜晚獨自居住,四下清寂,乃至憎恨自己上樓時的腳步聲。
盡管如此,記者卻能從麥文果的信件和日記中看到她無處不在的樂觀。1938年3月4日的一封信中她說,“上個月因為南通的學校依然停課,學生無所事事,我開班教授英語。開始時有百余人注冊。學校復課后,還有35名學生下課后過來繼續學。我的漢語能力在提高,已經能夠讀《圣經》了。我多么希望我的漢語早日達到流利程度,而南通話不那么難懂就好了。我愛南通的一切,除了南通那拗口的方言。”她充滿激情地告訴友人,“我的狀態非常好。這個春天我還打了幾場網球,不時地騎騎我的自行車。”
朱江說,麥文果向遠方的同事和親朋述說著南通發生的一切,她的文筆清新雋永,信中看不到任何失落和頹唐,她敏銳地觀察到南通社會和民眾的絲絲進步并為此高興,她為自己能融入南通并為之作貢獻而欣慰。
邢大軍據《揚州晚報》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