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蔭棠與張大人花

每當春天來到雅魯藏布江畔的時候，無論在城鎮庭院或農家小屋周圍，人們都會聽到一種頗為奇異的花名：張大人。“張大人”花瓣似小型蝴蝶，分紅、粉、白三色，花莖細長挺直，葉成齒輪狀，它的學名為“波斯菊”，內地人稱“掃帚梅”，惟獨西藏人給它起了一個頗為費解的名字“張大人”。

關于“張大人”這個花名的來歷，有一段饒有趣味的歷史。據稱，1906年，清廷任命張蔭棠為副都統，以駐藏幫辦大臣的身份，到西藏辦事，借以挽回政令不通的危局。1906年11月，張蔭棠進入西藏。

張蔭棠，字憩伯，廣東省南海人，是清朝末年頗有才學、有抱負、有遠見、有維新思想而又能清廉自持的人。他進藏后嚴厲查辦腐敗的吏治兵制，極力進行整頓，并親自起草上奏了“治藏十九條”致電清廷，張蔭棠的思想和做法得到了朝廷和西藏地方政府以及僧俗民眾的贊賞，人們親切地稱他為“張大人”。

張蔭棠珍視民族團結，更愛花成癖，進藏時，帶去了一包“掃帚梅”種子，分別贈送給了當時的權貴和僧人，撒播在寺院和僧俗官員的庭院中。這種花生命力極強，自踏上這片高天闊土，就迅速傳遍到西藏各地。淳樸的藏族人不知這花的原名，只知是張大人贈給的，故一律稱他帶來的這花為“張大人”。

張蔭棠進藏后，以雷厲風行之勢查處了有泰等十余名滿、漢、藏官員辱國喪權、貪污腐化的惡行，使西藏僧俗各界人士精神為之一振。張蔭棠不定期在拉薩大昭寺為西藏官員講解赫胥黎的《天演論》和富國強兵之道，借以振作民族精神，抵御外侮。他的這些新思想，對長期處于封閉狀態的官員來說，無疑是打開了一個來自外界天空的窗口，給人以新的啟迪。

張蔭棠治理西藏事務，用心極為良苦，他一改過去僅以一紙命令下達，要人遵照執行的衙門作風，無日不與藏中政教首領協商，尋求改革方略。他針對1904年英軍入侵西藏、十三世達賴出走后形成的混亂政局，提出了24條整改措施，隨即召開了“西藏僧俗大會”，共商時局。他提供的方案，除第24條中提出僧人可娶妻生子，從事農、工、商各業遭到強烈反對外，其余各條分歧不大。如第6條中講到：“如英、俄在藏施行反間之計，勸爾等背漢自立，歸他保護，此全系詭謀，切勿輕信，中國撫藏二百余年，未曾取藏一文錢入中國，反為西藏費去數千萬，實念西藏百姓與中國血脈一線，親如同胞。”張蔭棠提醒大家警惕外國勢力挑撥離間的肺腑之言，至今還有震聾發聵的作用。

張蔭棠尋找出西藏社會弊端后，接著便提出了機構改革方案。鑒于西藏過去的辦事機構過于籠統，職責不分，為了防止英人侵吞西藏的野心得逞，必須增設9個局級行政機構，制定各局辦事章程，以達到練兵、興學、屯田、鞏固政權的目的。為了使這些機構改革方案得以貫徹，他把設置9局的改革計劃送交西藏地方政府審議，1907年，噶廈政府復文遵照執行。這些機構分別為交涉局、巡警局、督練局、鹽茶局、財政局、工商局、路礦局、學務局、農務局。此外，為發展種植業，他在成立以上9局的同時，還提議試辦植物園，在植物園內，分設五谷、蔬菜、果實、樹木和花草5個分區，借以試種，待有收效后，向全藏推廣。張蔭棠所倡導的植物園，實際上就是當今國內外所盛行的農業科研基地。可以這么說，他提出的9局設置，是針對性強、切實可行的改革方案，不是紙上談兵。

以設置鹽茶局為例，他規定了六大任務：

1、 由四川采辦茶種，教民自種；派人往四川和印度學習種茶、制茶方法。

2、 設官運茶局于箭護，務輕成本，照市價除運腳平沽，以抵制印度茶葉入口。

3、設官鹽局于鹿馬嶺及加刺烏蘇鹽井，每馱約70公斤，收稅銀1兩，每年可收稅二三十萬兩。

4、 鹽地、鹽海、藏中所產食鹽，鹽質務須由官方設法淘凈潔白。

5、運鹽者如未納稅私運，除充公外，每馱罰銀2兩。

6、 鹽局設軍隊，沿途護送鹽商。

細察張蔭棠所列的6項細則，其用意十分明顯，那就是抵制印度茶葉的入銷，占據西藏市場，振興西藏經濟；收取鹽稅，增加政府收入，用以支付練兵、興學、農務、路礦等各項支出。張蔭棠所提出的上述細則，如執行起來，或許仍需增改，但他以西藏的資財建設西藏的思維方式，可供我們借鑒。

此外，在設置路礦局的方案中提出，在西藏修馬車路、汽車路、自行車路，百里設一旅館，方便過客，待條件成熟時修鐵路，以開發西藏的礦產資源；在設置財政的方案中提出，成立銀行，發行紙幣，鑄造銀幣等；在設置農務局的方案中提出，實行多種經營，迎合市場需要，改進農具；在設置工商局的方案中提出，教授羊毛、牛皮加工技術，發展錦緞織造，推廣玻璃、紙、糖、瓷器生產，以濟民需。所有這些舉措，實為西藏進入現代工業文明繪制了藍圖。由于他的改革措施頗有實用價值，故后來十三世達賴推行“新政”時，亦多有效仿。今天我們在西部大開發中，首要的項目是發展交通，“青藏鐵路”這項被英國人譽為“可與長城媲美”的世紀工程，不就是在實現當年張蔭棠治藏策略中的宏偉思想嗎？撫今思昔，西藏人把他帶來的“掃帚梅”稱為“張大人”，正是為了紀念這位把西藏領入現代文明門檻的先驅者。

張蔭棠關切西藏事務歷時三年，但他在西藏僅有8個月的時間。有人評論說，他以一介文官，未動一兵一卒，而能重建朝廷之威信，確有過人之才。也許正是他那非同尋常的才氣和成就，致使各種讒言、誹謗接踵而至，清廷“深恐激成事變”，故把他調離西藏。

張蔭棠沒有完成治藏的方略而離開西藏，無疑是十分遺憾的。當他在垂暮之年撫摸著向朝廷申稟的奏牘時，無限感慨地說：“天下事知之匪艱，行之維艱，雖有良法能言而不能行，猶無法也！”悲愴之情，令人扼腕；不過他若有在天之靈，感知西藏高原開遍“張大人”時，也定會含笑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