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一

這是個夏夜，十點半已過。狐貍雙手插在褲袋里，很悠然地走在礦區街道上。在這之前，狐貍待在巧兒那里。狐貍在踏進巧兒的門檻時，狐貍怔了一下——巧兒的兩條脂玉般的大腿全裸著，身上只是著了一件網狀的黑色小背心。巧兒對狐貍說：咋樣，浪不浪？說完話巧兒就環住了狐貍，整個身子貼緊他，下身微扭著。

巧兒是礦務局報社的副社長。巧兒端莊，巧兒干練，巧兒嫻靜，巧兒機敏，巧兒更是溫媚著。

打開這道門，狐貍邊揉著巧兒豐實的白奶子邊想：這人真他媽是妖怪！巧兒是這樣一個浪女人你們誰又能知道？還有巧兒的床上功夫，她那幾下子，沒幾個女人能拿得下來。

狐貍每次和巧兒大戰三百回合后，心中會升起一種叫幸福的東西來。狐貍現在也是這樣。在街上漫步的狐貍，一點兒一點兒地開始回味。這之中，就覺到了一些醋味兒。巧兒說，書記張今天又捏我屁股了。巧兒是在和狐貍惡戰一場之后，裸著她光潔透亮的青春的肉身，伏在狐貍的胸膛上說這話的。狐貍沒吱聲，只是將雙手在她結實的花瓣似的屁股上不停地揉撫著。書記張想捏就讓他捏吧！狐貍不會在意。狐貍也不想讓自己去在意。書記張在礦務局里一言九鼎。狐貍想：書記光捏屁股有啥意思！但狐貍還是嗅到了一股醋味兒。

碰上了“金海岸娛樂中心”的老板汪寶。汪寶是局里組織部長郝的小舅子，是個方方面面都來事的主兒。閑話中狐貍知道了老虎又在“金海岸”泡上了。汪寶說他給老虎發了兩個妞，都是冒水流汁的貨，一級棒。汪寶說狐貍沒 用，活得像只死老鼠。說你看你大哥老虎，又灑又威。說哪天你狐貍成了半只虎，我他媽的給你發八個肥妞，全套禮數奉獻。狐貍笑笑說，那還不把我給徹底生吞活剝了。

和汪寶分手后，狐貍佇立在街頭仰天呆想了好半天……

二

老牛搖醒了妻子靈芝。靈芝有些惱慍，說：“你要死呀，我困死了。”

老牛說：“狐貍來了電話，說老虎給逮住了”。老牛就把事說給了靈芝聽。

靈芝聽后，有一陣子沒吭聲，后來說：“不對呀，‘金海岸’弄這檔子爛事是明亮亮的，這里頭肯定有鬼。”

老牛說：“我想也是，公安劉他們對汪寶一向是睜只眼閉只眼的。”

“我就曉得這根死 遲早要捅在陰溝里。活該！”靈芝說。俄傾，躺在床上的靈芝猛一坐起來，一把抓住老牛的一只手，硬硬地說：“老牛我可同你說好了，這事你得給我想辦法。”

老牛看著妻子，欲言又止。老牛點起一支煙，吸了一口后走出臥室，進了書房，坐在藤椅上。

老牛后來對我說，你以為我樂意去插手老虎的爛事？沒轍，誰讓我們是兄弟呢？

我說：“是嗎？”

老牛說：“是的。”

三

靈芝在和老牛愛情之前跟老虎有過一段。據說，靈芝和老虎睡過覺。靈芝后來和老牛愛情了，就把大家弄傻了。老虎對我說，好好的，好好的，她卻棄了我。那段日子里老虎幾乎成了一株被蛀空了的包心菜。老虎說，她選了老牛我連放屁的力氣都無了。我相信老虎說的話。老牛是老虎的哥們。況且老虎還在井下挖煤，整天鉆地洞。老牛已經坐在礦機關的辦公室里。但老虎還說了這么一句：“老牛不義氣，不義氣！”

我就說：“怪不得老牛，你看那靈芝，誰能擋得住？”

靈芝的漂亮是一種讓男人心驚肉跳的漂亮。性感這個詞不足以描繪靈芝的女人身，確切地說是炸彈，對，是炸彈，炸死你！老牛就被炸癱了。

老牛有次對我說，她讓我有了一種生命的光榮，有了一種死而無悔之感。

多年以后，我開始慶幸自己沒有被靈芝這顆肉彈炸倒。一九八○年那會兒，作為一名大學生，我有多吃香，用一個詞就可以知了——眾星捧月。實際上是眾女捧月。眾女中自然有靈芝，我想不出為何看不上靈芝的理由。反正我沒有看上她。我對她的所有感覺是——和這個女人搞一次味道肯定好。有一次是可以和她搞搞的，只是她過于主動，讓年輕得從來沒有一點經驗的我嚇著了。我覺得她很流氓。在她把肥碩的炸彈樣的雙乳露給我時，我像賊一樣地跑了。

我本能地知道我的哥們老牛的一生肯定會被靈芝這顆炸彈炸得七零八落。老牛后來的日子證實了我的感覺。尤其是老虎如日中天之后，老牛所有的對于愛情的頌歌連半個音符也沒有了。

我和我妻子都曉得老牛快要萎了，我妻子說：“也沒啥好同情的，老牛的悲劇是他性格所致，沒轍。”

我就笑了。我想我妻子的話真是一針見血。靈芝這號女人，說白了，是欠揍。碰上我（要是當初真跟上我）她不乖也得乖。有次我和我妻吵架，（我教了十幾年書，不想教了，就辭了職，說我要專事寫作。我妻氣白了臉，三天不睬我。后來又說如果不去教書的話，她就和我離婚。）我那天把家中新買的二十九寸彩電給砸了。我說我一個堂堂的大男人還不至于看你這么個鳥女人的臉色活著！后來我一把拽過我妻，三拳兩腳就把她打趴在地上。說：“他媽的什么東西！別以為你當了個組織部副部長就把屁股翹到了天上。離婚，你試試看!”

老牛想都沒想過像我這樣做。老牛是個老實人，一個好人，一個只會寫字的人。

靈芝就很有福氣地抖威了。

四

狐貍走進“玫瑰園”酒吧的時候，老牛已經等在那兒了。

他們進了一個小包間。

老牛盯著狐貍說：“老虎的事你一點兒也沒先兆？”

狐貍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說：“你說呢？你曉得的不是和我一樣多嗎？”

“公安劉告訴我說是有人舉報。”老牛說。

“我也探過了，是這樣。另外，還有人向紀委和檢察院遞了材料。”

“上午經理趙來找過我，看來老虎這回有大麻煩。”狐貍說，“趙很急。老虎和趙的關系我倆都知道。單是嫖娼，也沒個啥。我就怕老虎屁股不干凈，拔了蘿卜帶出泥，我很怕這樣子。書記張已經下了指令，讓公安好生關老虎幾日，還要查老虎，張說，這回要好好治治這小子。”

“難怪公安劉說他們難作主呢。”老牛說，“有文章呢。”

“那是當然。”狐貍說，“趙說了，老虎不出來就沒有主動權。”

趙和狐貍是一擔挑（連襟）。老牛相信狐貍的話。

“彩云是呆了，只曉得哭。”狐貍把一只黑色小皮包推給老牛說，“這里是十萬，你人頭比我熟，出場比我有利。老虎是咱們的老大，老虎不能栽，你心中比我有數！”

見老牛發愣，狐貍說：“老二，試試吧，你也知道，有人辦成過這類事。”

五

天燥熱，又加上喝了不少酒，老牛覺得體內像裝了只烘爐。

推開家門，靈芝見了他忙從躺椅上跳將過來。

“咋樣？搞定了沒？”

“明天放人。”老牛說，把小皮包往沙發上一丟，便進了衛生間。

沖了個涼，人爽了許多。老牛坐在沙發上，點起一支煙。看著靈芝，思忖后說：“咋說我也盡力了。往后就看老虎自己的造化了。”

靈芝說：“我就曉得你這點兒德性。老虎的事就是你的事。啥造化不造化的，就你造化著，清正廉明，讓老娘跟著叮當作響。你聽著，檢察院那邊，你還得跑，擺不平，往后就別碰老娘。”

“你以為我是誰？檢察院是說擺平就擺平的嗎？”老牛生氣了。

“除了不會搞錢，別的能耐你有多少，老娘知道你不遜于老虎。這事還非你莫屬。”靈芝壞笑一下，“你辦好了，老娘天天做你的女奴。”說著就把身子偎向老牛，“來吧，老娘先慰勞慰勞你。”

“去，去一邊。”老牛推開她，顧自進了書房里。

老牛的心里已亂成了七攪八纏的線團。老牛有點兒后悔去找公安劉了。喝酒的時候，公安劉說的那些話，此刻讓老牛覺到了脊背發涼。老牛想，萬一萬一之后，老牛的日子就不會好過了。就想到巧兒的目光。下午，巧兒說老虎這回完了。巧兒說，這回誰也救不了老虎了。巧兒說，牛大哥你沒把自己撂進去吧？老牛說，你這是什么話，我為啥要撂進去？巧兒就笑了。現在想來，巧兒的笑有些意味深長，那看似清澈的目光里，似乎有著不少東西。也許她是在暗示什么，也許……老牛的心收緊了，這位叫巧兒的女人，老牛的副手，可是個上下都能通的娘們呢！

六

狐貍是在那個下午走出老虎的辦公室時看見巧兒的。那時候，狐貍不知道那遠遠飄過來的灰影是巧兒，也不知道這個灰影在這個下午出現會給他帶來什么。狐貍當時的感覺是這個逆光而來的身影像只大鳥。

狐貍下完樓梯時正好碰上妻子秋歌。見狐貍臉色陰沉，秋歌就問他。狐貍沒說啥。秋歌盯了他一眼，就上樓去了。狐貍曉得秋歌是去找老虎的。秋歌和老虎之間的事，狐貍一點兒也弄不清楚。狐貍是副礦長，可在老虎面前狐貍委實就像一條蟲一樣。秋歌就不同了。秋歌掌管著服務公司（對外稱“宏達公司”），老虎同秋歌好像永遠有談不完的事。單位上談，下了班回家還要談，有時候還邊游山玩水邊談。西山礦實際上是老虎和秋歌的天下。這是一個人人都知道的事實。

狐貍下樓之前同老虎吵了一架。吵架的起因是那五百萬元的銷煤款，是老虎欠出去的。老虎要狐貍帶人去討賬。狐貍討了幾次，也沒討回。老虎就訓孫子一樣地訓狐貍了。

狐貍上了火，后來就一拳砸在老虎的辦公桌上了。狐貍在老虎面前平生頭一次這樣的不恭。老虎對狐貍的脾性自然清楚。這小子犯上了勁，就陰著。老虎想起了多年以前的一樁事——有次高年級的一個男生打了老虎。狐貍當時屁也沒放一個。歇幾日，狐貍用自制的一把小鋼刀把那男生給扎了五刀，都在屁股上，血流如泉涌。那年狐貍十四歲。那年老虎、老牛、狐貍同在一個班，都是窮小子，受人欺負。也就是在那年，他們學了劉備他們仨，桃園三結義了，拜了天，拜了地，從此，學校里就多了三匹狼。

狐貍瞅著秋歌上了樓后，就惱惱地朝地啐了一口痰。

這辰光，巧兒已經到他跟前，把一臉柔而溫的微笑給了狐貍。

狐貍自然是認識這位報社的副總的。狐貍瞇起眼，看著巧兒，將陰天的臉放晴了，說是你呀，這回又要幫老虎吹什么呢。巧兒說，這回你錯了，我是找你夫人，大名鼎鼎的女強人秋歌。狐貍說那好吧，你就吹吧。

狐貍和巧兒分手時，狐貍聽到巧兒的一句話——嘿，哥們，你很帥你知道嗎？

狐貍真正走近巧兒是在那個秋夜。那個秋夜，巧兒化解了狐貍，也給狐貍進行了洗禮。狐貍認為擁有巧兒是一種天意，正如他知道了不該知道也不想去面對的一切一樣，也是天意。無論怎樣也說不清，他竟會悄然地跟蹤了秋歌。然后在老虎辦公室的窗下，他聽到了讓他一會兒沉入海底一會兒又坐上火山口的聲音。無法解釋的是他沒有去敲門，而是悄然地離開了，然后，他開車來到巧兒這里。在路上，還差點兒軋著一個騎自行車的男人。狐貍甩下了三百塊錢才脫了身。

那個秋夜，巧兒對狐貍說，事實上你在心中一直感覺著，你只是不愿意讓感覺成為現實。你一直在驚在憂，你所能做的只是壓抑住自己。從一開始，我就覺到了你的壓抑。在我看來，聰明的男人面對這種現實應該是沉默，在沉默中你會有對自己心智和毅力的考驗。我想，你一旦成功地經受住了，那么，你也強大了。

七

大清早，老牛就給狐貍打了電話。狐貍和老牛說完話后，對妻子秋歌說，老虎今天出來，你去接不？躺在床上的秋歌把身子側了過去背對狐貍說，我有個會。狐貍就覺得秋歌挺好玩兒的。

狐貍來到老虎的家里，對老虎的妻子彩云說，老虎今天出來，我們去接吧。彩云說，我真想殺了他！狐貍看著彩云想：這么個五短身子，肥頭大耳，一口黃板牙的女人，真不知老虎是怎么和她睡的。老虎肯定是睡了她的，否則不會有個女兒生下來。

當年老虎決定娶彩云為妻時，老牛狐貍都想同老虎干上一架。可老虎說，你們懂個屁。老虎說我是抓住了太陽。

老牛、狐貍一下子無語了——那時候彩云的父親是礦務局的第三把手。

八

老牛從檢察長孫的家里出來的時候，日頭正懸在中天，白亮亮地刺目耀眼。

快下班的時候，孫來了電話，說讓老牛上他家去一趟。

在孫的家里，孫把那一沓子錢還給了老牛。這之中，孫只有動作沒有一句話。孫的臉上也無任何表情，臉像封凍一樣。

提在手中的公文包此時愈加顯出了沉甸來。沉甸來自包里的十萬塊錢，是孫剛才還給他的。沉甸是一種感覺，感覺來自身心里的那份沉重，如同心上吊了一塊大石頭一樣。

老虎出來后，就瞪著虎眼有吩咐了。不想聽，也不想去做。還是乖乖上了路。這已是一種習慣——多少年了，只要是老虎的話，他和狐貍都得乖乖地聽。

老虎丟出十萬塊錢時老牛一下子心驚肉跳了。老牛問，你到底有多少？老虎說沒你的事。又說你把事辦妥了哥我不會少了你的。

靈芝那會兒就抓了一疊錢，對老虎說你龜兒子看來真有橫財？老虎說，臭婆娘你給我閉嘴，惡瞪了靈芝一眼。

老牛現在已經肯定，老虎在私下里的鬼名堂多如牛毛，只要輕輕一扯，樣樣都會抖出來。盡管老虎這些年在陽處是做得響當當的，可陰處的事一敗露，陽處的輝煌就不值一文了。

老牛想到了自己，老牛心虛得厲害。老牛知道，事情正在霉變。

老牛開始出冷汗，他看見自己正陷進一個沼澤里，沒有一個人來拉他。靈芝呢，正立在一旁冷冷地望著他。

九

巧兒對痛苦有一種貼切的解釋。那天巧兒對他說，痛苦其實就是別人朝你的肛門里用氣筒打氣，直到你脹死。解脫痛苦的唯一渠道是必須忍住痛苦，在忍受中正視痛苦的來源，并且思考怎樣去消滅這個源頭。

巧兒說，為了消滅這個源頭我們只能做一次叛徒了。

僅僅是這一點嗎？顯然還有更多。巧兒是如此，他也是如此。做人只有兩種選擇，或是昂首挺立，揚眉吐氣；或是趴下來做狗。他和巧兒已經做了多年的狗了，他們不能一輩子做狗！

狐貍現在就靠在沙發上，他的目光停在熟睡的秋歌身上。狐貍心里有了一種空蕩。巧兒的身體在他展開的思緒中不小心就會和秋歌的身體重合。

該死的老虎!狐貍在心中惡罵了一句——在這之前，他和老虎在一起。老虎叫他去，他不能不去，也不敢不去。他陪著老虎喝酒。他們是兄弟，他們是對天盟過誓的兄弟呀，他有責任在這樣的時候陪著老虎。調查組已經進駐了西山礦，他知道，這樣陪著老虎的時光不會多了。

狐貍離開臥室，又在廳堂的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吸完一支煙后，他準備去衛生間把身上的酒氣沖沖，就在這時，臥室里的秋歌突然驚叫起來。狐貍奔進臥室，見秋歌坐在床上，雙手在空中亂抓著，一副驚惶驚恐的樣子。

秋歌的額上有一層豆大的汗珠，秋歌的身子在發抖。

“秋歌。”狐貍叫了她一聲。

秋歌怔怔地盯住他，說：“抱抱我。”

狐貍很聽話地上前去，擁住她……

冬天的一個下午，狐貍在勞改農場的探視室里和秋歌面面相覷著。

和秋歌身上的灰棉襖相對應的是秋歌清瘦慘白的臉。

狐貍說：“你怎么會這樣去做事？你瞞得我好苦啊！”

秋歌說：“我為什么不能這樣去做事？”秋歌的目光冷冷地盯住他。

狐貍打了個冷顫。

十

五百七十八萬。

從我妻口中聽到這個數字后我知道，老虎死定了。

好多個日子之后，一個傍晚，老牛來找我。老牛把一疊寫得滿滿的稿紙遞給我說是關于老虎，狐貍還有他自己的。

我們在陽臺上坐下來。

那時候，彩霞滿天著。

老牛說：“我被人強奸了一次。”

老牛說：“下午，我和靈芝離了。”

我無言，重吸了一口煙。

老牛在吸完一支煙后，又點燃一支，也遞給我一支。然后老牛眉頭舒了一下，說：“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輕松過。”

老牛沒有倒大霉，只是撤了職。巧兒繼任了老牛的社長之職。

老牛的話音剛落，我妻子過來了，說：“我看你輕松不了，部里想讓你去三號礦當副書記呢，估計這幾天就會找你談的。”

“是嗎？”老牛淡笑一下說：“可我已經不想干了。”

老牛告訴我們，后天他就走人，去省城，一個朋友搞了一個文化傳媒公司，拉他入伙。

我說：“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我的妻子嘆了一口氣，很重。

十一

老牛和狐貍面對面地坐在“綠島”茶室里。他們已經坐了好長時間，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

天陰著，秋風瑟瑟，枯了的樹葉在風中搖曳著，飄落。

“真要走？”狐貍舊話重提。

“走。”老牛淡漠地應了一聲。

“還回來不？”

“看吧。”

“說是還要用你的。”

“那是他們的事。”

接下來，又是沉默。

他們各自飲著杯中的茶。

“去看過秋歌了？”

“沒有，過些日子再說吧。”

“要去的。”

“要去的。”

“還記得小時候，一粒地瓜糖咱弟兄仨分著。”

“不止一回呢。”

“來點兒啤酒如何？”

“行。”

兩個人開始喝酒。

“西山礦壓在你肩上，吃得住不？”

“走著瞧吧。”

“干！”

“干！”

“彩云你該好生照料的。”

“放心吧！”

“清明時代我燒把紙給老虎。”

“嗯。”狐貍的眼睛里，不知啥時已有晶亮的東西在打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