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空兒,多給!”北京的隆冬,小販的吆喝聲,凄厲地劃破夜空。
“半空兒”是北京窮人的一種小吃,花生里剔出來的、顆粒不飽滿的癟殼花生叫“半空兒”。秋冬北京的夜晚,常有小販走街串巷,兜售這種吃食,供人磨牙消遣。
一些文學作品描述晚清民國時的北京,常把這種吆喝聲描繪得富有詩意。但在金啟看來,文學的浪漫與歷史的真實相去甚遠。
寒夜里,12歲的金啟在燈下做數學題,母親在燈下做針線,忽聽外面吆喝,便讓他拿個筐子去買兩個銅子的。推開街門、叫住小販,好像在哪里見過。就著電線桿子下的微光仔細端詳,不禁吃了一驚,原來是常格。
“大哥!”金啟大喊。
對方“啊呀”一聲,半日無語。
金啟拉常格到家里坐,常格掙脫不肯,只說:“替我問姨兒的好。”
“娶嫂子了嗎?”金啟問。
“沒有。連吃還混不上,誰想那事?!?/p>
也許是買“半空兒”時間過長,母親出來了。常格躲不過,上去請了安。
母親見常格穿得單薄,要回去給他拿件舊棉襖。就在母親回身時,常格竟扛著“半空兒”口袋,飛快地跑了。
“落到這步田地,還這樣豪橫!”關街門時,母親嘆息道。
韃靼城
這不是作家筆下的北京民俗小說,這是滿學大家金啟筆下的信史——清亡民興后,那些沒落于故都的滿人遺族。
金啟(1918-2004年),北京人,滿族,愛新覺羅氏,清乾隆帝八世嫡孫。他出生在一個受優待的鎮國公府中,從小生長在北京城內。母親是外三營的翼長之女,幼時常到海淀外三營的營房小住。他自幼受到家學熏陶,青年時又赴日本專攻滿洲史、蒙古史,熟知滿族、蒙古族掌故,通達滿文、蒙古文。故他的所有敘述“沒有虛構,都是我幼時親聞,更多是我親見的事”,“非訪問、檢書所能獲得者”。
這年(1930年)春節,母親命金啟去給外三營的老親戚們拜年。正月,北京的長河已凍上厚厚的一層冰。金啟騎著自行車,沿長河向北而行。
猛然抬頭一看,金啟不禁愣住了:外三營的營房變成了村子。對于這個“進步”的改變,金啟在感情上一時還轉不過彎來。推車向前,一片破瓦頹垣,似乎還能認出是營墻的殘跡。曾幾何時,這個馬背上的民族給古老的北京城帶來的氣息,是那樣的濃郁。
清崇德八年(1643年),皇太極病歿。第二年,第九子福臨(清世祖)即位,年號順治。順治帝彼時年僅6歲,由叔叔多爾袞輔政。
順治元年(1644年),多爾袞率八旗勁旅闖入山海關,攻占明都北京。接著,清廷從盛京(沈陽)遷都北京。與此同時,旗人掀起了史無前例的遷徙熱潮,除很少一部分留居關外“發祥重地”外,絕大多數旗人舉家攜眷,長途跋涉,“從龍入關”。這一歷史性遷徙,給北京注入了新的民族文化元素,也奠定了文化意義上的老北京格局。
意大利傳教士衛匡國親眼目睹了這次宏大的民族大遷徙:大批韃靼人進入中國,來的不光是女真人,還有奴爾干人、西部的古韃靼人和魚皮韃靼人。魚皮韃靼人在更加東面,與日本處于同一海拔高度。那里的人被稱為魚皮,因此他們穿用堅固的魚皮制造的盔甲或胸甲。不僅這樣,我還看見很多來自伏爾加河的人,韃靼人管他們叫“阿爾加韃靼”。(【意】衛匡國:《韃靼戰紀》,轉引自杜文凱:《清代西人見聞錄》)。
“韃靼人”是當時西方人對北方少數民族的泛稱。當時,滿洲人的幾乎全部,以及同樣被編入八旗的部分蒙古人、赫哲人、漢人、朝鮮人,都隨同清朝入關。由于他們統一穿著滿式服裝,依照滿洲傳統實行剔發,所以衛匡國將他們大而化之地統稱為“韃靼人”。
到底來了多少人?用他們自己的話說:“皇上攜帶將士家口,不下億萬,與之俱來者何故?為安燕京居民也?!保ā肚迨雷鎸嶄洝罚皟|萬”顯然是個虛數。北京大學教授韓光輝在《北京歷史人口地理》一書中說,八旗入關時八旗官兵及其眷口約58萬人,其中居于北京者達40萬人。
不難想象,這40萬“韃靼人”策馬揚鞭進城后,給原本安靜的北京城帶來的震動。
順治元年(1644年)多爾袞進入北京城后,將八旗兵丁安置在崇文門、正陽門、宣武門以北的內城居住。原來居住在這里的漢人被勒令立即遷出,同時禁止八旗官兵在前門外居住。據當時居住在北京的耶穌會傳教士湯若望說:清朝命令,三天之內北城漢人住戶須一律遷出,北城應為滿人保留。
順治三年(1646年)二月,朝廷借口北京城內“盜賊竊發”,諭兵部嚴格執行滿漢分城之制。依此規定,原居內城的漢人必須盡快移往外城,騰出內城給八旗占住。但這條命令執行得并不順利,于是又在順治五年(1648年)八月重申前令,要求內城的漢官及商民人等盡快遷出,限期在第二年年底以前搬完。
經過順治時期五六年的大規模清理,內城漢人無論官民,一律移居外城,內城則成為旗人天下。由此以后,北京人口地理格局較之前朝為之大變。
內城沿襲明制,分為同心圓的三座城。最里面是紫禁城,紫禁城外是皇城,皇城外為大城。禁旅八旗,又稱“京旗”就布設在皇城外的大城里,從四面拱衛著皇城。與內城旗人比鄰而居的是外城的漢人,彼此因一道高高的城墻的阻隔而涇渭分明。以后,清廷在北京郊區又陸續設立了京旗外三營。海淀是清朝紫禁城外的第二個政治中心,為保衛皇帝住園守衛和來園往返途中的安全,在海淀一帶相繼建立了圓明園護軍營、香山健銳營、藍靛廠外火器營,并為京西拱衛京師的三大旗營。金啟的外祖父是外三營的一個翼長。
經過這次大移民,可以說當時的北京內城實質上是一座八旗的大本營,它在各個方面都帶著濃郁的滿洲特色。外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稱內城為“Tartar City”(韃靼城),外城為“Chinese City”(漢城)。
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來到中國的耶穌會傳教士洪若翰,在給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書信中描繪了當時北京城的居住格局:“北京由兩個城組成:第一個是滿人城,皇帝的宮殿就在這個城的中央,第二個是漢人城。兩個城是相連的?!保ㄖ祆o編譯:《洋教士看中國朝廷》)
隔閡漸融
長驅數千里,剛剛從遼闊的關外大平原移居北京時,這個馬背上的民族,依舊勤肆騎射,毫不倦怠。順治元年(1644年)曾在北京逗留一年之久的一伙日本人驚異地看到:北京城里到處可見演練騎射的“韃靼人”,他們策馬飛奔,如履平地,揚手飛矢,莫不中的,技藝之精湛,令人嘆服。(《韃靼漂流記》,轉引自杜文凱:《清代西人見聞錄》)
起碼在最初一段時間,滿漢居住格局使滿人還是保持了自身的獨立性。在很長一段時間,北京與其說是一個城市 ,不如說是兩座互通相連的鄰城,人群分居,文化迥異。
那時北京城實行嚴格的城禁制度。前三門(宣武門、正陽門、崇文門)每天傍晚下鎖,至三更時,唯正陽門開啟一次以便外城的漢官上朝。有些到外城游宴的內城滿人,也乘機回到內城中來,當時管這種現象叫“倒趕城”。
但是很快,各種問題便暴露出來。首先是居民用水問題。這是生活必需,也關乎首都安全。旗人只能吃糧當兵,不從事任何行當,所以只能依靠漢人。于是清廷最先選擇了與滿人關系密切、曾流寓于關外的山東人,讓他們在內城管理水井,并負責送水。
辛亥以后很多年,北京城里經營水井的還多是山東人。金啟小的時候就經??吹酵浦気喫?,“茲茲妞妞”地給各家送水的山東人走街串巷。他們中有的還留著辮子,干活時把辮子盤在頭頂上。他們推著水車走在街上時,常有小孩拍手唱:“挑水的哥,聽我說:南河沿,是你的窩?!?/p>
除了送水之外,淘糞、剃頭等差事也都由滿人最信得過的山東人擔當,水夫、糞夫、剃頭匠,造就了一支人數可觀的民人隊伍,白天穿梭于北京內城的大街小巷。
但是,人們的生活需要遠不只吃喝拉撒。漢族商販逐漸進入內城,開始是小商小販。他們白天進城,走串于各旗人居住街巷,挑擔推車叫賣蔬果煙酒以及各種生活日用品,到傍晚閉城前返還,歇宿于各關廂附近。時間長了,商販不愿再在內外城之間往來奔波,便租住于旗人的房舍。慢慢地,既然可租房停留歇宿,那么進一步便是可以開設店鋪了。
劉小萌根據康熙《萬壽盛典圖》揭示了當時開設于內城的鋪市場面。根據店家招幌,僅西直門至西華門之間,就有雜貨鋪、煙鋪、點心鋪、酒店、首飾店、古董店、成衣局、錢莊、木匠鋪、車鋪、煤鋪、水果店、肉鋪、糧店、鞋店等各種行當的鋪號。《盛典圖》描繪的是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各界為慶賀皇帝六十壽誕的熱鬧場景,但同時顯示此時的內城已是商鋪林立,旗民混雜相處,兩者已難以分開的事實。
彼時,由于旗人有固定的季米月餉,生活比較穩定,少數中上層人士,生活更加優裕,購買力相對較強。旗人羨慕外城漢人街市的繁榮,而漢商又覬覦內城巨大的消費市場,漢民進入內城越來越多。
雖然清廷對外來人口的遷入有嚴格的限制,但京城的繁庶仍然吸引著周邊省份的謀生者涌入,并且成為這座消費型城市不可或缺的角色。在進入京師內城的百姓中,有很多是從外地州縣乃至隔省而來的。入住內城的外地人,以山西籍為多,再就是直隸和山東。他們從事的職業有商鋪老板、店員、伙計、小攤販、手藝人、廚子等。
中國社科院歷史研究所研究員郭松義,在《清代北京的山東移民》一文中提到一個叫馮國良的山東漢子,康熙年間隨父進京闖天下。乾隆時已結婚成家,在紫禁城邊的南池子開了一家有些規模的茶館,三代人下來,已經成為地道的北京人。到馮國良的孫子馮玉時,他家在阜成門外的墳頭已有24座之多。
漢人不斷進入內城謀生的同時,內城中的旗人為都市化生活所引誘,也開始有人前往外城居住。到乾隆初年,在外城居住的旗人已不少于四百余家,結果奉旨嚴禁。嘉慶年間,以往的禁令形同虛設,甚至連天潢貴胄子弟也紛紛移住城外,結果是“移者既多,例不能禁”,用今天的話說就是“法不責眾”。
非旗非漢是哪家
自從滿族下馬進城以來,“漢化”的腳步就一發而不可收。對此,清廷始終面臨兩難的選擇:一方面,落后的滿人作為北京的新移民下馬進城了,他們必須要急起直追,向先進的漢人學習;另一方面,清廷又時刻擔心,學習漢人的結果會導致滿漢合流,使八旗子弟喪失精湛的騎射技藝和關外時代的淳樸風習。
雍正皇帝也曾擔心地說:我們滿洲人因為入居漢地,已不得以距離本習越來越遠了,如今若再一門心思崇尚文藝,使子弟中聰明穎悟的人都專意去讀書了,只剩下蠢笨無能的人去披甲當兵,八旗的武力還能保持嗎?再說,八旗子弟即使百般努力,又能學得過江南漢人嗎?何必丟棄自己優于別人的特技,專要去干些超不過別人的事呢?
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康熙年間,“婢官小說盛行,滿人翻譯者眾”。向有天下第一奇書之譽的《金瓶梅》,成書于萬歷年間,明清歷代統治者忌之如水火,屢次嚴加禁止,竟然也在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堂而皇之地譯成滿文刊行。由于生活方式的轉變,加以文化的浸潤,八旗子弟開始厭倦戎馬生涯,羨慕閑適、安逸的市民生活,感情變得細膩嫻雅起來,審美觀為之蛻變。言情小說的泛起,正是旗人旨趣變化的一個征兆。
作為新移民的滿人,在漢人中浸潤久了,衣食住行無不發生著細微的變化。凡此種種,無不令朝廷憂心忡忡。
以遏制旗人服飾“漢化”為例,嘉慶皇帝曾專門頒發過諭旨,說,本朝服飾都是立國以來列祖列宗所定的,怎么能任意更改?然而,男子出門在外,還比較容易約束,女子深居閨閣,自然更難檢查,尤其是許多滿洲婦女,衣袖已經大大超過規定,官員對此應嚴加檢查。這樣的諭旨,頒布過不止一次,雖有小題大做之嫌,也說明效果并不明顯。所以在嘉慶二十二年(1817年)刊行的《草珠一串》諷刺說:“名門少婦貌如花,獨坐香車愛亮沙,雙袖闊來過一尺,非旗非漢是誰家?”
今天的人們只知道至今仍然流行的旗袍是由旗人女子服裝演變來的,卻不一定了解它已經吸收了漢族服裝的若干特點,而與旗袍的原型貌合而神離了。
與此同時,新移民從關外漠北帶來的習俗,漸在北京沉淀下來,成為北京城和北京人的分子?;蛟S只有在清亡之后,滿漢曾有的細微分別,才能被遺民們敏感地體味到。
1930年的金啟,向著外祖父曾經駐扎的營盤奔去。一邊走一邊心中涌起許多往事:常格應快三十歲了,娶嫂子了吧?也許孩子都不小了。大家還經常圍在一起吃煮白肉吧?想起以往到外祖母家串門的情形,金啟不禁心里暖洋洋的。那些滿洲人傳下來的習俗,早已化成血液,融入北京人的日常生活中。
旗人入關,把東北的食俗也帶進北京城。滿人在菜肴上,盛行白煮的做法。白煮肉就是把肉洗凈用白水煮,然后切成薄片,蘸醬油吃。北京西四牌樓的砂鍋居,過去是專賣白煮肉的館子。今天的很多北京小吃,如山楂糕、豌豆黃、艾窩窩、薩其馬等也是滿族食品,300余年前隨滿人入關,流傳至今,只是人們未必知道其中的一些誘人佳肴源于滿族。
比如重內親,就是滿洲人傳下來的老北京習俗。金啟每到外祖母家串門,門前一下車,營房中的親戚便紛紛趕來,把外祖母的北屋擠得滿滿的。起初,金啟還不大明白,來的都是些什么親戚。去的次數多了才知道,這些都是姨姥姥、姨兒、舅舅和他們的兒女,總而言之都是外祖母娘家一邊的。姨兒、舅舅們不光過來看望,還都拉他們到家去坐,去了決不許“空著走”,必須要留飯。飯后還要喝粥,北京人把飯后喝粥叫“膩縫兒”。
今天的北京話,特別是客氣話中,比如“勞駕”“借光兒”,很多都是從滿語轉化來的。滿洲人說話很講禮數,和長輩說話要使用“您”,而不稱“你”。夫妻之間也對稱“您”。金啟就曾看見過這樣的家庭。夫妻老兩口都已六十多歲,一說話就拌嘴抬杠。一拌嘴,老太太就指著老頭說:“我恨您!”
據金啟研究,今天北京話的語音語調,也是從滿蒙語音發展而來的。金啟從1958年起在內蒙古大學執教20多年,他發現了一個特別有趣的現象。所教蒙古族學生本來不會漢語的,學會漢語之后,一講即是正確的北京音。南方學生就不行,總帶鄉音。外國學生更不行,四聲都弄不好。金啟說,這絕非蒙古學生聰穎過南方學生和留學生,而是蒙古語音與北京語音相近。這反過來也證明,北京話不是漢族(保留在江南)傳統的語音,而是滿蒙語音主導地位的“胡音”。
最后的武士
辛亥革命徹底改變了旗人的命運。根據清朝讓國時與中華民國簽訂的《優待條件》:禁衛軍歸民國改編,餉額如舊。
也許是重內親的緣故,雖時運不濟,外三營的老親戚們看到金啟前去拜年,仍十分親熱,只是說的都是些悲涼的事:
金啟的舅舅曾是民國初年討伐外蒙獨立時,討伐軍的一個營長。討伐軍進至外蒙古的滂江,狂風大起,天地都成紅色。當時正值隆冬,兵都穿上皮衣皮褲,才一交戰便被蒙古軍用套馬桿子把人都掀下馬來。外三營有幾個馬術很出名的兵,他們能在馬上翻跟頭,拿大頂,做金雞獨立,側身跨馬蹬而行?;蛱降厣希缓缶咀≌艿鸟R尾巴,翻身上馬。外號叫作“馬膏藥”,意思是他們騎馬就好像貼上膏藥一般,永遠不會掉下來。誰知,一穿上皮衣皮褲,又遇上惡劣的氣候,竟然起不了作用,交戰中都成了俘虜。
金啟的舅舅幸運地撤回了張家口。不過回到北京時已病得奄奄一息,兩條腿和襠部都被皮褲磨得鮮血淋漓,休息了兩三個月才能下炕。但多數兵丁都死在了滂江一帶。
去外三營拜年的金啟,看到老親戚們家家都在做“補花活”——為桌布、碗墊、提包等鎖邊,不只婦女,就連男人、老頭、小孩也參加,正月里也不能閑著?!伴e著就沒飯吃?!崩嫌H戚抽泣著說。曾幾何時,神勇的八旗兵丁落到個“補花活”的下場。
金啟不忍再聽下去,騎上車飛快地逃了出去。
清末民初,滿洲人雖從中心逐步走向邊緣,但已不可逆轉地滲透到北京的社會中。
《清史稿》兵志一則提供了清晚期官兵的準確數字:職官6680人,兵丁120309人。如果以每一旗兵眷屬平均五口計算,京旗總人口當是634000余人。這與民國初年袁世凱為了稱帝在北京分民族進行的人口統計時,滿族人口60萬之數相吻合。
在金啟去世的2004年,在北京登記的滿族人口已不足30萬,但在今天的北京街頭,從口音、習俗、街市中,在不經意間,你仍然可以看到他們留下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