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永遠比文學更生動。
存在永遠比想象更嫵媚。
我腦子里經常繚繞著這樣兩句話。最近的創作,也是在這樣的一種思想的萌動與狀態下進行,但真正操作起來似乎又不易把握,因為頭腦中必須擺脫掉一些干擾,包括一些文學理論、創作技巧方面書籍的熏陶。
我的小說創作是在大學的校園里起步的。那時,寫一篇小說,動筆前每每都要將主題、人物性格、情節發展及結尾等要素“構思”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結果,寫出來的東西往往跟圖紙上的一座建筑似的,怎么也脫不去“設計”的痕跡。越想表現什么,越蒼白無力,味同白水一杯。走出校園步入社會后,接觸到了現實中的人和事,繽紛絢爛的生活刺激著創作。但寫起來又不知道節制和收斂,一味地“煽情”,時不時地將一些要抒發的東西傳遞出來。似乎不這樣,就不足以讓文學起到它的社會功效,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結果呢,寫出來的東西又如同一杯白水里放了足量的糖,還有點鹽,味道有了,可感覺離生活遠了。
從校園到社會,相當一段時期,創作被困在這種尷尬的境況之中,這也可能是大多寫作者在初期遇到的一道門坎。十年前,在困頓中,我徹底放棄了小說創作,像正常人一樣,做我該做的事,過我該過的生活。時光匆匆,人亦匆匆,忽然有一日,閑暇下來,覺得身邊有許多事許多人越琢磨越有意思,怎么個有意思,一句話兩句話也說不透徹,可不說又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之感。朦朧中,重新拾起筆,將這些有意思的人和事娓娓寫來,寫得很輕松很過癮。寫的過程中也不確切究竟要表現什么、傳遞什么。直到畫完最后一個標點,方感覺被自己所記錄的人和事深深地纏住了,久久不能平靜。這不就是一篇小說嗎,原來寫小說不就這么簡單嗎。
我的老家在北京永定河畔的一個小村莊。《曹莊聽雨》《守夜的女人》中的老雕、靈芝、假圣人、慧英、二愣等就是生活在這個小村莊里的一些有血有肉的鮮活的人。我在記錄他們故事的時候,告誡自己要堅守克制和收斂的原則,避免煽情,只是溫婉地描摹出他們的生活原態,以引起讀者對人們日常生存狀態的某種認識和一些思考就夠了。在此基礎上,若能再升發出思想的火光和審美的享受,更是意外的驚喜和收獲。筆力所限,拙作可能還沒有達到這種境界,但至少是奔著這個境界去努力——忠誠于生活之原態!
因為,生活原本已萬般生動,不是嗎?
再說存在比想象更嫵媚。有人說,想象,是文學的翅膀。我絲毫不懷疑此言于文學創作之力量。但切莫忽視生活里存在著的有嚼頭的東西遠比想象更嫵媚更攝人心魄。記得一位作家曾說,藝術的最高殿堂是細節。此言精辟至極,文學作品中的人物是靠細節立起來的,成也細節,敗也細節。半鍋米湯、灶膛灰拌麥子粒兒、麻將桌下踩腳、羊身上抹紅記、堆火守夜……這些細節都是人物的原型提供出來的,它們是生活、生命中泛出的浪花,是普通人智慧的靈光一現,而非杜撰,至少是我的想象力所不及。
拿拙作舉例,是想袒露目前我寫小說的一種狀態,或者說是由初期的困頓到目前相對從容一些了的膚淺體會。文學反映生活,反映什么?我是想,主題深刻重大,醒世恒言扛鼎之作固然可敬,但俯拾一朵生活的花瓣,讓讀者透過故事的層面,領略到生活原態中的人們的一種生存狀態、一種人性姿態,甚至僅僅是一種情緒的彌漫也不失其文學之意義。何必像課堂上語文老師在分析一篇課文時,非得用一種“通過什么,表現了什么”的固定格式來一兩句話就能概括出作品的主題思想呢。那些優秀的小說作品,一定是故事的結束又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因為生活還在繼續,人不到生命的終結,不會停止前行的腳步。
還是這個意思,忠誠地再現有意思的生活原態,不事先設定答案,讓故事本身自由發散,留給讀者一個放蕩思想的空間。
以上僅是一點體會,不成經驗,也絕沒有為人師之意,權當自勵自勉。
責任編輯:劉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