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面對鏡中的那個我時,望著臉上的三處疤痕,總有一股親切感涌上心來。
最早占據地盤的疤痕是我的上嘴唇上長形的疤痕,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裂唇修補的見證,其實情況是這樣的,在我六歲的時候,有一天夜晚鄰村放電影,我心情非常激動,天不黑就找好了衣服,父親因白天干活疲乏沒有去,哥哥卻因為我小怕我睡著了而不愿意帶我,看見我哥出去,我連粥也顧不上喝就拿著饃偷偷跟在后面,一出村我就跑著攆上去,因為下過雨后路面上有很深的車轍,我心一慌就猛地絆倒在地上,我立刻站了起來,后來攆上了他們,可這時我才覺得發麻的上唇開始疼起來,我不敢吭一聲,怕我哥送我回家,只好默默地忍著痛聽他們說笑,我哥說夜晚很冷,你凍著了怎么辦?我說我早已穿上了衣服,哥哥拉起我的手往前走,涼涼的夜風吹得我好愜意,我終于能去看電影了。
第二個疤痕是在眉心處的圓形小疤,只有我面對明鏡獨自欣賞時才能看清楚。在我八歲時,我還沒有上學,那年秋天棗子結得特別多,和我最要好的小伙伴是雪兒,雪兒是個溫柔又美麗的女孩。有一天下午,雪兒告訴我她想吃棗,我聽后就立刻想起鄰居馬二爺家那顆大棗樹,那棵是靈芝棗,棗肉不但脆而且特別甜,但馬二爺很小氣,你要是在樹下朝上望兩眼,他就用眼睛瞪著你,好像要吃人的樣子。剛好那天馬二爺趕集不在家,我就讓雪兒在樹下等著,自己像猴兒一樣拿了一根竹竿爬了上去。打得正起勁時,我就聽“嗡”的一聲,從枝葉間飛出幾只金色的野蜂,吼叫著在我的頭頂盤旋,嚇得我用手在空中亂舞,可還是有一只勇猛的野蜂在我的眉心處蜇了一下,痛得我差點掉下來。等我下樹的時候,兩只小眼變成了兩道縫。雪兒嚇得哭了起來,我卻說一點也不痛,野蜂蟄后就再也不長瘡了。雪兒聽后才止住哭,揀幾個最大的紅棗塞進我的嘴里。
十四歲那年我考上了中學,當我把錄取通知書遞給父親時,父親高興得在我頭上連拍兩巴掌,笑著告訴我明天教我騎自行車。騎自行車是我向往已久的事情,雞一叫我就醒了,兩眼瞪著窗外,一直到黎明,涼爽的晨風陣陣吹來,清脆的鈴聲叮叮當當響個不停,我的心情也像車鈴一樣激動。來到麥場后,父親讓我坐在上面,他在后面推著,漸漸地我學會了蹬,正當我得意的時候,車把一扭我一頭扎在地上,回頭看父親時他已離我有十來步,原來父親趁我不在意的時候丟開了手,我額頭上碰破了皮,疼得直掉眼淚,可父親并沒有安慰我,只是幫我把自行車扶起來,鄭重地告訴我:“不要怕磕,不碰幾塊皮是學不會的。”我只有站起來繼續學下去。幾天后我終于能夠獨立騎自行車了,可額頭上就留下了這第三塊疤。
長大后,我明白了許多事情,其中就有一條:傷口好了不能忘掉疤,疤并不是恥辱的見證、痛苦的象征,有時也凝結著甜蜜的回憶和深刻的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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