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雨天,丁紅蕊剛在食堂吃過中飯,就被市紀委帶走了。
單位的人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因為丁紅蕊不是第一次被紀委帶走。可以這么說,在近半年多的時間里,她幾乎一直在與紀委打交道。她不只一次被人猜度,丁紅蕊這回恐怕回不來了,兇多吉少啊。但她總是出乎人們的意料——一次次地被人帶走,又一次次有驚無險地回來。于是,私下里有人就開玩笑說,嘿嘿,丁紅蕊不是去接受審查,而是到外婆家串門去了。
丁紅蕊很鎮定,她對紀委派來的人說,等一等,我把我的茶杯帶上,不是叫我去喝茶么?我那茶杯里,泡的是普洱茶,我喝慣了的。
紀委的人不置可否,既不阻止,也不表示同意。他們中的一個人跟著她到辦公室,看她往茶杯里續茶,然后,拿著出來。
在車里,她忍不住問,這次是誰啊?
紀委來的連駕駛員在內共有三人,可他們誰都沒有說話,而是緊繃著臉沉默著,那模樣,說像丁紅蕊欠了他們的債似的。她自討沒趣,只得擰開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茶。她在心里問自己,到底是哪一個?
她盤算了一陣,還是估計不出。那段時間,她都有些暈頭了。但不管怎么樣,她沒有第一次那么慌張了,自然也不可能再有把一泡熱尿撒在褲襠里的狼狽了。可她就是手腳發抖。第一次的感受太深了。那次找她,是因為陳從方。陳從方是這個城市規劃建設局的副局長,因為受賄,被紀委查處。在查案過程中,許多證人,不約而同提到了丁紅蕊,說他們送的那些錢,多半都是由她中轉的。
紀委辦案人員讓丁紅蕊說經過,事無巨細,叫她原原本本說來。起先,她避重就輕,可這一招明顯不靈,辦案人員馬上指出了她的一些破綻,并警告她,沒有必要替陳從方死守,他自己都認了,找她,只不過是做核實。丁紅蕊如夢初醒地吐了吐舌頭,原來你們都知道啊!那我說。
后來,紀委找她核實李英波的情況,李英波是土管局的副局長,同樣因受賄罪得到懲處;再后來,又有市城管局的王超局長受到查處,罪名也是受賄罪,丁紅蕊也被紀委請去喝茶……
因為屢次被請去,丁紅蕊都快把整個紀委的人都認遍了。每次去,她心里也直打鼓,認定自己會和那些人一樣,再也回不了家,可每次都在談完話后,又悄悄地被人送回家。連她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等到辦案人員的嘴里吐出方朝乙的名字時,丁紅蕊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她不敢相信地盯著對方的嘴,你說誰?說誰?當然是方朝乙,我們的方副市長!辦案人員用譏諷的口吻說。丁紅蕊的腦袋一下大了……
與方朝乙相識的時候,丁紅蕊在這個城市已經有相當大的知名度。這個名當然不是什么好名,是說她風流成性,她甚至還有了一個綽號叫蝴蝶夫人。別的女人避之不及,丁紅蕊卻不大當回事,得意起來還會炫耀,蝴蝶夫人有什么不好?那說明姑奶奶有魅力!
方朝乙原是省政府辦公廳接待處的副處長。下派到這個城市擔任副市長,掛職1年,分管城建交通環保等。他到達后的那天晚上,市長宴請他,席間就出現了丁紅蕊。丁紅蕊大大咧咧地自我介紹,老丁,市政府接待辦的,和方市長以前是一樣的干活。方朝乙一愣,但馬上習慣性地笑笑,接著,他也開起了玩笑,說,肯定是不一樣的干活,你是女同志,我是男同志,想一樣的干活也不行。大家聽后,都笑。丁紅蕊不氣惱,笑瞇瞇地說,方市長就是會說話,我說話說不過你,說得過你,那我就是市長了。這樣吧,我給你敬酒,你濕濕嘴就行了,我把這一杯酒喝下去。那天喝的是五糧液,高度白酒哪,那一杯足有3兩,丁紅蕊一口喝下。喝下后,也不吃一筷菜,坐在那里和一桌人談笑風生,慢慢地,酒精把那一張臉催得如熟透了的西紅柿。一舉手,一擠眉,那風情便像水一樣地從她身上漫出來,擋也擋不住。
方朝乙走南闖北,自忖也是見過人的,但像丁紅蕊這樣爽快,這樣自來熟的女人,他倒是第一次見到。他當時產生的一個念頭是:這個女人這么愛表現?愛表現的目的是什么?他的心里是產生過疑惑的。但疑惑歸疑惑,卻對這個女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致于以后的日子里,只要一上酒席臺,他的腦子里就會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丁紅蕊一仰脖子把一大杯白酒倒進嘴里的豪邁情景。
厲害厲害。他沒有辦法不暗嘆。后來,關于丁紅蕊的情況就慢慢地一點一點搞清楚了,方朝乙嚇了一跳,這個丁紅蕊可不一般,在這個城市里也算一個角色,官不大,小小的接待辦副主任,連個科級干部也算不上,但能耐卻不是一點點,上到書記,下到平頭百姓,沒有她說不上話的。認識她的人都愛用不屑的口吻,她啊,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喜歡和她認為有魅力的男人喝酒,你要是不入她的眼,她才懶得理你。
于是他在心里告誡自己,離這個大洋馬一樣的女人遠一些,這種女人惹不得。她的社會關系那么復雜,一不小心就會掉入陷阱,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的。同時,他的疑問又冒上來,丁紅蕊這個樣子,她老公不管管?那時候,他已經知道丁紅蕊的老公就是市行政服務中心的副主任章大彪——一個在這個城市同樣也是呼風喚雨的角色。
方朝乙之所以很多時候會把心思停留在丁紅蕊身上,原因在于自從那個歡迎宴后,丁紅蕊就像一粒牛皮糖一樣粘住了他。方朝乙感覺不舒服,卻沒有辦法趕走她,因為方朝乙只要有宴請,就必然會和接待辦打交道,和接待辦打交道,那丁紅蕊是必定會出現。她只要一出現,那氣氛就會變得非常非常活躍,雖然有時候有些低俗,有些喧賓奪主,但效果是明顯的,伸手不打笑臉人,方朝乙再不快,依他領導的身份,無論如何也是不會把這種不快放在臉上的,對丁紅蕊,他一直是客客氣氣的。哪知他越客氣,丁紅蕊越得意,發揮起來也更淋漓盡致。
方朝乙所在的那個小城,是個縣級市,經濟發達,交通發達,但離省城卻比較遠,起碼有四百多公里,這就意味著他不可能每天都回省城的家。他得住在那里,這就給了丁紅蕊特別多的機會。當然,丁紅蕊要想接近方朝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事情往往這樣,總是給有準備或者說細心的人創造條件。方朝乙到這個城市大約二十多天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那件事,讓丁紅蕊和方朝乙一下走近了。
方朝乙原先住在賓館里,后來市政府統一為幾個家不在這個城市的市領導安排了幾套住房,照例方朝乙也該有一套,但市政府后勤處的曹處長是個見風使舵的家伙,看方朝乙是個來掛職的,年齡也比他小多了,于是就不大當回事。他借口房子不夠,讓方朝乙繼續住賓館。原來這事一般人也不大會知曉的,問題出在曹處長嘴巴不大嚴實,喝酒喝得高興了,就漏了嘴,說那姓方的小子算什么東東?我想讓他怎么樣就怎么樣!他想和書記市長一樣?沒門。這樣就走漏了風聲。
方朝乙也知道了,心里當然有氣,可又不便發作,一是礙于身份,二是顧忌地方官員,畢竟強龍難斗地頭蛇。沒有必要在掛職期間,搞得風生水起。低調是方朝乙一慣的風格,再說,只有短短的1年時間,他就得離開了,他再一次忍了。盡管有別人提醒他得跟書記市長說說,不能讓人家欺侮了。方朝乙笑著阻止,我住賓館也不錯的。
方朝乙忍了,丁紅蕊卻忍不住了,她跑到曹處那里大鬧一通,說你曹處狗膽包天,這樣的事也做得出來,你什么意思?你以為自己比一個市長還牛?曹處那時候是非常痛恨自己的嘴巴的,一不小心,就把機密給泄漏了。這種事本來就是暗箱操作,現在昭白于天下,他哪里還有還手的余地,他小心地賠不是,說自己疏忽了。丁紅蕊得理不饒人,手叉在腰里說,你哪里是疏忽了,你是狗眼看人低,你的那點花花念頭,騙誰去?曹處一臉的尷尬,他搓著手皮說,我馬上去辦,我馬上去辦。私下里,他恨丁紅蕊恨得牙癢癢,這個臭婊子,管她什么事,現在又和方朝乙串在一起了?
方朝乙搬進了三居室,從內心講,他還是很感激丁紅蕊的,但對她的做法,卻不贊同。他想這個丁紅蕊,也太過分了,她有什么資格去為他的事奔走,這不符常理啊!別人會怎么想,以為我和她有什么關系在里面,特別是一些好事之徒,還以為他那么心急地要套房,是有什么別的企圖。人言可畏啊。丁紅蕊卻沒方朝乙那么謹小慎微,她多次公開說,你們可不要想歪了,我就是看不起姓曹的,算什么,狗眼看人低啊!我是路見不平一聲吼。
別人不會把她的話當回事,都笑話她,這個女人,看見中意的男人,不要說面子不要,連夾里都一塊撕了,嘿嘿,還真是蝴蝶夫人。
有好心人勸方朝乙,方市長,你得小心,丁紅蕊可不是什么好人。方朝乙笑笑。那人急了,說,方市長,你隨便去打聽一下,她的風流故事比牛毛還多!方朝乙依舊笑笑。
丁紅蕊,你是個爽快人,你也清楚我們找你想問什么,你說吧。這次辦案的是小孫,一個年紀不過30左右的青年人,他禿項,且臉色蒼白,看上去給人一種病怏怏的感覺,好像不是在嚴肅地談話,而是在找醫生看病似的,因為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有氣無力的。
丁紅蕊的腦子里馬上跳出了一個字,錢。
大概是三個月前的一天,方朝乙在碧云山莊請鄰市的一個代表團吃飯。宴請還沒結束,代表團中的一個女同志突然身體不舒服,方朝乙就請自己的駕駛員把她送醫院,并關照他照顧好病人,一直要把她安全地送到家。吃完飯,代表團走了,駕駛員那邊也打來電話,說病人沒什么大礙,自己正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方市長,你怎么辦?方朝乙說,沒事,我搭便車吧。他搭乘的是丁紅蕊的私家車。就在車里,方朝乙從包里掏出一只文件袋,遞給丁紅蕊說,紅蕊,這些錢,你替我保管好,以后要派用場的。
丁紅蕊那時大吃一驚,她壓根兒沒有想到方朝乙會把一袋錢交給她,雖說她和方朝乙走得比較近了,但還不至于到親密無間這個程度。她替人穿針引線的事做多了,關于錢的數目,她只要在手里掂量一下,就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她接袋子的同時,馬上判斷出,這錢不會少于30萬。這錢讓我保管?丁紅蕊發現自己有些透不過氣來。
方朝乙將頭枕在自己的雙臂上,努力地擺出一個舒服的姿勢。他的目光對著前方,車在明明滅滅中滑行,除了你,我誰都不信。他幽幽地說。
丁紅蕊當時鼻息就重了。把持方向盤的手也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她想自己沒看錯方朝乙,這個男人是有情有義的人。
方朝乙后來在丁紅蕊的車上睡著了,車到他的住處,還是她把他叫醒的。他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怎么睡著了?丁紅蕊關切地說,你太累了。不礙事不礙事。方朝乙擺擺手,輕輕地下車,拎著他的碩大的皮包,一搖一晃走進了樓門。丁紅蕊很想下車扶他一把的,她看出他有些醉意,但想想副駕駛位置上的那包錢,她放棄了。她很快駛車離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牛皮紙袋里有35萬人民幣。
方朝乙這個錢是哪來的?丁紅蕊盯著那花花綠綠的一袋票子,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方朝乙說的那句話里的每一個字,都讓她咀嚼了幾遍。“你替我保管好”,那是容易理解的,但“以后要派用場的”這是什么意思呢?他在向她透露什么信息呢?誰要派用場?是他還是她還是他們兩個?如果是他們兩個要派用場,那又說明什么?一向腦子非常活絡的她,這一刻卻茫然起來。
小孫見丁紅蕊不停地擺弄著自己的指甲,便輕輕地提醒她說,要是你覺得無從著手的話,我給你提示一下。比如說,方朝乙有沒有讓你辦過什么事,或者說,有什么東西存放在你這里。小孫將手背在背后,在丁紅蕊面前來回地踱著方步。
來了,果然來了。丁紅蕊有些如釋重負的味道。說老實話,她反感有些辦案人員,他們老是喜歡兜圈子,很大的一個圈子兜下來,但你還是不清楚他要你說什么。不像這個小孫,一下子就提綱挈領了。
丁紅蕊擔心的是方朝乙,她一點都不知道他現在情況怎么樣了,要不是從辦案人員嘴里冒出方朝乙的名字,她都不清楚這回是沖著他來的。方朝乙也會出事?就出在他掛職的這段時間里?不會吧。在丁紅蕊的印象里,方朝乙不是一個把錢財看得很重的人,他好像更看重他的前途。他也清楚自己用不了多久,就會上升到一個新的空間。像他這種見多識廣的人,哪里會莽撞闖進地方官員的圈子里?要么,他是被嫉妒他的人陷害了,別人在羅織他的罪名。丁紅蕊一想到這個,就有種心疼的感覺。她忍不住問,方……方朝乙怎么樣了?
小孫瞥了她一眼說,那跟你無關,你現在需要的是,好好地把與方朝乙交往的過程詳細地說來,爭取主動……
丁紅蕊識趣地住了嘴,她咬了咬嘴唇。方朝乙現在被關在哪里呢?他都交待了什么?不知道他現在到哪一步了,是在紀委呢還是在檢察院。她想他患有高血壓,在里面是不是會吃得消。
小孫的性子很綿軟,他一點都不急,不像別的人總是每隔幾分鐘就會吼上一通,他審視著丁紅蕊,把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丁紅蕊都被他瞧心虛了,只能低垂著頭,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鋪在自己眼前的一張白紙,心思卻是扯遠了……
欣賞優秀男人,這是丁紅蕊最樂于做的一件事,事實上,從章大彪開始,她一直是這么操作的,章大彪當初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畢業生,工作單位也一般化,在園林管理所,專門和各種樹打交道。但章大彪當時有一個愛好吸引了她,那就是收集門票。他收集各類門票達幾萬張,章大彪搞了3次展覽,一次比一次規格高,先是單位,再是區里,再是市里。每次,丁紅蕊都去參觀。那時候她在市電影公司上班,有的是時間。每次去,她都心潮澎湃。因為章大彪說,收集門票,讓我行了萬里路,交了千位朋友,寫了百篇文章……最主要的,章大彪說,這些門票現在看似不起眼,若干年以后就會價值連城!這句話像一只小蜜蜂一樣在丁紅蕊的耳朵嗡嗡作響。丁紅蕊終于作出一個決定,嫁給章大彪。這個決定當然招致了家庭的一致反對,理由是門不當戶不對,章大彪家境貧窮,家里兄弟姐妹一大群,沒有任何背景,而丁紅蕊出身于干部家庭,其父又是某部門的局長。最主要的還是家里的獨生女兒,一直養尊處優的。丁紅蕊卻斬釘截鐵,非章大彪不嫁,她甚至以死作要挾。父母拗她不過,最終軟了下來。
丁紅蕊和章大彪的婚姻,最初一直為人津津樂道,章大彪在岳父的周旋下,終于坐上了園林管理所副所長的位置,丁紅蕊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她整天沉浸在歡樂中,相夫教子的愉悅叫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價值。如果不是后來章大彪出軌,丁紅蕊想自己肯定還蒙在鼓里,像傻瓜一樣樂得屁顛屁顛。
章大彪兔子專吃窩邊草,他和自己單位里一黑一白兩個女人好上了。最得意時,還能在他值班時,叫黑白兩女人和他玩三明治。事情敗露后,章大彪還大言不慚,說,她們愿意和我好,我有什么辦法。她們脫光了衣服在我眼皮底下跳舞,我總不能熟視無睹。否則,我還配叫男人嗎?
犯了事,還如此高調,丁紅蕊就受不了了,她是一個很要面子的人,現在顏面掃地,她決心離婚。章大彪看丁紅蕊來真的,也慌了神,立馬跪地求饒,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把自己搞成了一個小可憐蟲,這還不算,他還特意請出了岳父,在他面前箍天咒地,說下次再也不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了,如果再犯,他就跳西湖自殺……岳父不想讓人看丁紅蕊和章大彪的笑話。于是力勸丁紅蕊回心轉意,得理處且饒人,看在你兒子的份上,先原諒他一回,畢竟他是你兒子的父親,他這么小,你們就離婚了,對他的成長不利。丁紅蕊思來想去,后來咬咬牙,聽從了父親的勸說。但她要章大彪寫下保證:保證以后再不犯這樣的錯誤。章大彪一百個不情愿,但迫于形勢,他委曲求全地寫了。丁紅蕊如獲至寶地將那張字條收好了。
丁紅蕊滿心以為章大彪從此以后會安分守己,繼續把那顆心留在她身上,哪知道章大彪馬上就好了傷疤忘了痛,他又一次舊病復發。這次他不吃窩邊草了,他去開大學同學會,聽了一位離了婚的女同學的哭訴后,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人的戲。同學會還沒散場,他和女同學已開始顛鸞倒鳳……
丁紅蕊發現他們的奸情后,有一天,包里藏著一把磨得異常鋒利的切菜刀,跑到了章大彪的辦公室,將刀擲在他辦公桌上,冷冷地說,今天要么你劈了我,要么我劈了你。你自己選擇!
章大彪嘻皮笑臉地說,干嘛干嘛,好端端的說什么死不死的?
丁紅蕊說,廢話少說,你自己選,老子今天跟你來個魚死網破。
章大彪的笑僵在了胖臉上,他有些心虛地說,你還來真的?
丁紅蕊拿起刀,她腮幫極大程度地凹進去,你不敢劈我,好,那我來劈你!她揮起了刀。章大彪速度很快地離開了座位,往門外跑去。丁紅蕊看砍不倒他,氣急敗壞地將刀飛了過去,刀砍在門上,發出很大的一聲響后,落了地。已經跑出門去的章大彪回過身來,伸出一只小拇指說,你神經病啊,搞這小玩意兒,你自己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東西!你看不慣,我們離婚!
后來,丁紅蕊不只一次地想,她正是被章大彪的這句話給擊中的,她一下覺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號傻瓜,章大彪對她早就不屑一顧了,她還存有幻想,以為他會回心轉意,還會像從前那樣,對她惟命是從,把她當作手心里的寶。
你他媽的就是喜歡做夢!丁紅蕊恨恨地給了自己兩個耳光。
丁紅蕊從此脫胎換骨,從一個賢妻良母轉為一個類似于交際花的角色。丁父顯然接受不了女兒大幅度的轉變,多次與丁紅蕊發生摩擦,說她把祖宗的臉都給丟盡了。丁紅蕊不以為然,她甚至當著父親的面羞辱祖宗,祖宗和我有什么關系?他們不管我吃不管我穿的,我要祖宗干什么?叫他們統統滾開。丁父氣得渾身發抖,哆嗦著嘴唇說不出半句話來,他想不通一向安分的女兒,怎么像中了邪一樣地變成了一個不要臉的壞女人?那一回,丁紅蕊和李英波在賓館約會,被李英波的老婆捉奸在床。李英波老婆是丁父的老部下,本來就有意見,這次借機發揮,大吵大鬧,順帶著把丁父的不是也捎帶著數落出來。丁父受氣不過,突發腦溢血,經急救,命雖然保住了,卻半身不遂躺在床上……老人一說起女兒,常常老淚縱橫。
紅蕊經常性地紅杏出墻,她勾搭的往往是與章大彪一樣的政府官員。有些還曾經是章大彪的朋友。最后,章大彪也受不了了,他主動提出離婚,說我們好聚好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丁紅蕊一手叉在腰里,一手指著章大彪的鼻子罵道,嘿嘿,章大彪,你怕了?你他媽的自己風流的時候,怎么一點都不顧忌?老子明白告訴你,我就是要你沒皮沒臉。我要叫你做王八,一輩子都戴綠帽子!有種,你就把我殺了,想離婚,沒門。章大彪當時殺人的念頭都有了,但面對像個潑婦似的丁紅蕊,他一下子失去了勇氣,他嘗到了被報復的滋味。
好在章大彪很快就想通了,媽的,你丁紅蕊破罐子破摔,那是你的事,跟我無關,老子樂得瀟灑,你無所謂,我比你更無所謂!他開始無所顧忌地找女人,并將和老婆關系不好放在嘴上。
有一次,開人代會,會議結束聚餐,有人搞惡作劇,特意把和丁紅蕊有過關系的土管局副局長李英波、市城管局局長王超、市規劃建設局副局長陳從方等安排在一桌上,起先人們還不注意,等那些人一坐下,知情的人嘩地一下笑得開心。章大彪面不改色心不跳,照樣談笑風生,照樣喝酒吃菜,喝到高潮,他還得意地說,呵呵,以后考核,我不擔心了,只要你們給我投贊成票,我墊底是絕對不會了,我們是同一條戰壕里的戰友對不對?對不對?一桌人笑不是,不笑也不是。丁紅蕊聽不下去了,將一杯紅酒狠狠地潑在章大彪的臉上,王八蛋!丟人也不是這樣丟的!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丁紅蕊到了紀委指定的一家賓館的某一個房間,這次的賓館和昨天的那個賓館相距了不到500米。參加辦案的除了小孫,還有一張陌生面孔。小孫給丁紅蕊介紹說,這是從省紀委來的于處長。于處長是個小平頭,中等個子,四十來歲,很精悍的樣子,看人老是細瞇著眼,話說完后,習慣用手掌心往嘴巴那里劃一個圓,就像貓洗臉似的。
于處長說,你仔細想想,把昨天的幾個問題再回答一遍,吶,它們都寫在紙上,你可以按順序來,也可以打亂了說,你還可以想到什么就說什么。總之,要越詳細越好。
小孫今天基本上不說話,他坐在門口的一張桌上,記錄著什么。于處長則坐在丁紅蕊的對面。他把一盞燈扯亮了。當那個燈亮起來時,丁紅蕊才發現,它是那么的亮,幾乎要把她的心肺全都照透似的。在這盞燈的照耀下,丁紅蕊身上的汗水呼啦啦地冒出來。
你給方朝乙送過錢么?于處長漫無邊際不經心地問。
丁紅蕊搖頭。
那么方朝乙有沒有給過你錢?于處長又問。
丁紅蕊的心一緊,她馬上搖頭。她想對方可能還不知道那筆錢。否則,他們不會這樣問的。
不可能吧,你和方朝乙走得那么近,他一點表示都沒有?你仔細想想。于處長啟發著丁紅蕊。
丁紅蕊忸怩了一下身子,完全是下意識的。她想無論如何,那筆錢是完全不能說出去的,一說,說不定會給方朝乙帶來滅頂之災。當時為什么不問問清楚呢?好讓自己心里也有個數。那天在車上,她本來想問的,可看方朝乙沒有想說的意思,她也不敢貿然問。后來,好幾次有過問的欲望,但話到喉嚨口又咽了回去,她怕方朝乙有想法,都交給你保管了,還問那么多干嘛。
小丁,你不要急,慢慢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你越急,越想不起來,這樣吧,那個問題先放一放,你把和方朝乙交往的過程從頭到尾說一下。于處長和氣地看著丁紅蕊,說話是慢條斯理的……
丁紅蕊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我昨天說過了啊。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說吧。于處長用手在嘴唇處劃了一個圓。
丁紅蕊一五一十地說起來。
對于方朝乙,丁紅蕊承認自己一開始就對他有好感,用一見鐘情也不為過。她對體型瘦長,牙齒整齊、穿著得體、說話風趣幽默的男人感興趣。人就是個奇怪的動物,那天市政府宴請,丁紅蕊被市長介紹給方朝乙,她為套近乎,就特意強調自己干的活和以前方副市長干的活是一樣的。方朝乙的回答出乎丁紅蕊的意料,她原以為他至多假模假樣地笑笑,說一聲是嘛,沒想到他卻說得那么機智。這個男人聰明。丁紅蕊暗暗贊嘆。
當然,最讓丁紅蕊怦然心動的是方朝乙的體味,是的,她站在他身邊,聞到了一股讓她迷醉的氣味。那是一種怎樣的味道呢?具體的她說不上來,但她喜歡。一時間,她如癡如醉。賴在方朝乙身邊,她一點也不愿意離開。
丁紅蕊自己也覺得奇怪,在方朝乙面前,她老是想發嗲,這種情愫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即使在和章大彪如火如荼的時候,也不像現在這樣狀態。老實說,對付男人,她相信自己有一套,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碰到過自己戰勝不了的男人,如果她想得到對方,她總有辦法讓他們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與方朝乙交往,她不想這么做,這么做,她覺得太簡單了,她都有些厭煩以前的那些套路了。她特別在意和方朝乙交往的過程。在交往過程中,她慢慢發現方朝乙和她接觸過的男人有些不一樣,因為她根本無法知道他在想什么,需要什么,他并不拒絕她,但也不迎合她,好像一切順其自然,在他那里,丁紅蕊的肉體欲望悄悄地會被扼制,但關心他、愛護他的念頭卻像水草一樣瘋長。我這是怎么啦?丁紅蕊覺得不可思議。
有一次,她想在百度里搜索一個女明星,因為字打得快,打錯了,結果跳出來的是曖昧這兩個字,她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曖昧是,有感覺,然而,這種感覺不足以叫你們切切實實地發展一段正式的關系;曖昧是,明白人生有太多無奈,現實有太多限制,知道不可能,但卻又不舍得放手;曖昧是,有進一步的沖動,卻沒有進一步的勇氣;曖昧是,他不是你的情人,但似乎他比你的情人更關心、了解你;曖昧是,雖然他不是你的情人,但他卻會對你說:“你對我是十分重要的”;曖昧是,甜津津又同時酸溜溜的,往往從未開始,已叫人不安,患得患失;曖昧是,每當他提及他的另一半時,你就會感到萬箭穿心……嗬嗬,這不是在說我么?
最讓丁紅蕊驚訝的是,方朝乙和她之間的心照不宣。每次丁紅蕊心煩意亂時,方朝乙的電話就來了,他會用玩笑的口吻說,又害相思病了?有時候,在一起的場合,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都能判斷出他要表達什么。丁紅蕊被自己的這個發現激動得熱淚盈眶。但激動過后,她又會陷入失望的泥淖,心照不宣又有什么意思呢?她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得到方朝乙,雖然與他有過肉體關系,可那又說明什么。方朝乙不可能為她離婚,他的老婆是他的大學同學,他們的關系,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這種關系實際上是最平穩的。
我這樣算什么呢?丁紅蕊問過自己,與別的男人交往,丁紅蕊很快就會得到物質實惠,可在方朝乙那里,卻沒有這種待遇,他一直是謹慎的,與其說他在這邊掛職,還不如說他在這里游山玩水,修身養性。在做長線投資?也不符常情,方朝乙馬上會離開這里,回到省城,當更大的官,她鞭長莫及。像丁紅蕊這樣實際的女人,照常規是不會去粘方朝乙的,可她管不住自己,心里頭那股欲望的潮水一涌上來,她把什么都丟在腦后了。有時候,她也會在方朝乙那里半是撒嬌半是委屈地訴苦,我算你的什么人?二奶不是二奶,情人不是情人,在你眼里,是不是跟一個三陪一樣?方朝乙拍拍她豐碩的屁股說,你是我的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覺,你感覺自己是什么就是什么,你不是喜歡這種感覺么……
感覺是一回事,但僅僅是感覺,那還是遠遠不夠的。丁紅蕊顯然不滿足。
一直到方朝乙把那裝有35萬元的紙袋交到她手里,請她保管,并說以后派用場時,丁紅蕊才如釋重負。到底,他心里還是有我的,沒有我,他會那么信任我,35萬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還有,方朝乙自此以后,老是和她說一些她最喜歡聽的話,比如,兩個人到哪里旅行,比如哪里的美食不錯,什么時候可以去嘗嘗……丁紅蕊沒有辦法不讓自己的心思往深里走,他這樣說,在暗示我什么?以后會是怎么樣的呢?對未來,丁紅蕊還是憧憬的。誰說奇跡不會發生呢?
丁紅蕊,記得你以前都是很爽快的,今天怎么吞吞吐吐?別有顧慮了,方朝乙是泥菩薩過河, 自身也難保了,你沒有必要替他死守陣地的……你不要以為你不說,我們就不知道了,你心里有事,你即使現在不說,晚上說夢話也會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到時候你也脫不了干系了,坐牢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于處長將那白熾燈往丁紅蕊那邊移了移,這樣燈束更加集中在她的臉上,將她的臉照得一片慘白。
丁紅蕊發現自己要被烤焦了,她抹了一把又一把汗水,她在心里對自己說,我不說,我不會說的,打死我也不說!可馬上她又打了一個激靈,要是我說夢話怎么辦?她被這個問題難住了。
誰也沒有想到丁紅蕊會把自己的舌尖咬掉,看到她像一只刺猬卷成一團倒在地上打滾,一直守候著她的于處長和小孫大驚失色,他們立馬把丁紅蕊送進了醫院。發生這樣的事,讓紀委很被動,外界傳說辦案人員動了刑,丁紅蕊受不了這份煎熬才想到了自殺。
尤其讓紀委難堪的是,經周密調查,并沒有發現方朝乙有什么問題,規劃建設局副局長陳從方交待的方朝乙受賄20萬,純屬豬八戒倒打一耙。紀委恨透了陳從方,可也奈何不了他,他要撒謊,你有什么辦法?
方朝乙原本想去醫院探望丁紅蕊的,但礙于種種原因,他只是讓秘書代表他送了一個花籃過去。連電話也沒有打一個,怕有監聽。雖說案子了了,方朝乙不想再惹事生非。再說,那時候,他的所有心思都在調動上。在掛職期間出現這樣的事,方朝乙覺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他申請調動,說是不想在這個城市呆下去了,因為沒法再順利地開展工作。上面很鄭重,特意作了研究。沒有多少時間,關于他升職的任命文件就來了,回省政府辦公廳任接待處處長,出去時是副處長,回來時是正處長,其間花了1年零1個月。
方朝乙把一切安頓下來后,就想到了丁紅蕊。那時候,丁紅蕊已轉院到省第二人民醫院。她的舌頭再植取得了成功,只是還不能開口說話。嘴上戴著口罩。方朝乙特意去了醫院。丁紅蕊一看到方朝乙,眉眼就生動了,她開心地向他揮手致意。方朝乙說,丁紅蕊,真是對不起,沒想到那事還會連累你。丁紅蕊搖搖頭,那意思是說沒關系。丁紅蕊不能說話,那就只能由方朝乙說,丁紅蕊聚精會神地聽著,生怕漏了一句。那模樣讓方朝乙很是感動。丁紅蕊自己把自己的舌頭咬掉,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多大的勇氣?可她為什么要把自己的舌頭咬掉?這是方朝乙想不通的地方,總不至于她自身也有污點,也受賄了?但如果她受賄了,哪怕她把自己的舌頭咬掉了,紀委也是不會放過她的。他確實很想知道。
病房里靜悄悄的,只有張病床,另一張空著,丁紅蕊的護工也出去了。方朝乙坐在椅子上,忍不住說,丁紅蕊,你這是何苦呢?丁紅蕊的臉漲得緋紅,她很想說話,可說不出來,這時,她想到什么,立刻拿過自己的手機,用QQ跟方朝乙聊天。那情形挺有趣的,他們兩個在病房里,聊得很深入,卻聽不到一點聲音。護工回來,也忍俊不禁,說,呵,你們倒是很有辦法的。方朝乙看護工回來,便對丁紅蕊說,我先走了,再聯系吧。
丁紅蕊提到了那筆錢,她說她怕說夢話會把它們說出去,一說出去,說不定會害他……方朝乙啞然失笑。怎么會是這樣,這個丁紅蕊!她看上去粗枝大葉的,心卻比針尖還細。
他開始對她刮目相看,不惜自殘來保全一個男人,那不是平凡之人所能做到的。丁紅蕊愿意這樣做,表明她把他方朝乙看得很重。他有些責怪自己,干嘛不把那筆錢的來處和她說清楚,搞得她老是心驚肉跳的。其實,那35萬元實際上是方朝乙的私房錢。老家的房子拆遷,折算下來,他分得35萬。弟弟把這筆錢打到了他卡里。他想放在身邊不安全,于是取出來,暫時存放在丁紅蕊那里。為什么要把這筆錢存在那里,這是他的一個發明,他想和丁紅蕊有了那層關系后,總得給她一個交待,留一筆錢在她那里,會讓她安心的。女人就是這樣,嘴上可以說無所謂,但心里未必不在意。那筆錢的真正用途,那實際上給兒子作備用的,兒子在讀大三,一年后,大學畢業,他準備讓他去國外讀研究生。但他不會把它說清楚,說清楚了就沒意思了,說清楚了,丁紅蕊才懶得替你保管,說不定還會有情緒,所以他要的就是模糊的效果。當然,對于丁紅蕊,他的心里還有很多想法的,他之所以能接納丁紅蕊,除了她本身有一定的魅力和手段以外,最主要的還在于,他想利用丁紅蕊擋住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比如,和丁紅蕊這樣名氣很臭的女人搞在一起,就會給當地的官員們一種假象,這個新來的方副市長其實和我們是一樣的人,二是能抵御數不清的女人和金錢。
方朝乙在省政府接待處呆久了,什么樣的人沒見過,有的下派干部就是在下派期間犯了傻,被女人和錢牽著鼻子走,結果身敗名裂。他不想走這條路。但你又不能表現得太清高,好像是個超人似的。錢可以不拿,因為有理由,怕紀委查,但女人就很難推,都推,表明你沒領導魅力和藝術,而且紀委也不查你這個東西,那屬于隱私。經過觀察,他發現丁紅蕊其實不像當地傳說的那樣恐怖,她根子里還是很傳統的,那些表面上的風流只不過是她交際的一個手段。讓方朝乙對她感興趣的還在于,她會不計后果地替他沖鋒陷陣。這恰恰是他在那個他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所需要的。有丁紅蕊在他身邊,他做事很滑潤,很少磕磕碰碰。那些想與他打交道的各路女人也退避三舍。這是方朝乙的得意之處,高明之處。別人一直以為他被丁紅蕊迷惑了,其實,誰迷惑誰還不一定呢!他為官多年,總結出了許多行之有效的好辦法,什么時候用什么辦法,他都深思熟慮過。
雖然方朝乙準備得極為充分,行事也低調,但他還是得罪人。陳從方一出事,就亂咬一氣,把他也牽涉進去,好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收了錢。在紀委找他談話時,他也想到過留在丁紅蕊那里的那筆錢,也猜想得到他們可能會找丁紅蕊了解情況,丁紅蕊也會把它供出去,但他不怕,因為來龍去脈都說得清楚。至多讓丁紅蕊有些傷心罷了,但他想他會做好解釋工作的。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丁紅蕊會采用自殘的方式來保護他。方朝乙心里還是泛起了層層漣漪。
丁紅蕊傷好以后,和方朝乙提過一個要求,說請他想辦法把她調進接待處,這樣就可以經常見面了,免得她受相思之苦。方朝乙笑著拒絕了,說距離產生美,如果你和我老婆同處一城,我就沒辦法求平衡了。丁紅蕊也是說說而已,并不真的打算讓方朝乙調她進省城。她問過方朝乙,那筆錢到底是什么來路?方朝乙原本想告訴她的,但最后還是沒有說,他想沒有必要讓她知道清楚的。丁紅蕊埋怨他說,你呀,弄個定時炸彈在我那里,想把我炸死啊。她讓他把那筆錢收回。方朝乙不同意,那錢還是放在你那里,以后用得著。真的,用得著的地方多啦。
丁紅蕊嬌嗔地道,你啊,要讓我保管到什么時候?她話是這么說,心里卻是樂滋滋的,那種喚作曖昧的東西讓她體會到了不同一般的美妙。休息了一段時間,她重新上班了,依舊是風風火火,依舊是路見不平一聲吼,但細心的人還是看出來一點端倪,丁紅蕊看人的眼神不一樣了,不像以前,看見一個她認為值得看的男人,她的眼睛就會斜過去,就像給對方一個坡道似的……她開始變得端莊起來,就像她年輕時候那樣。
責任編輯:段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