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相擁之后會生成氣場,對外產生吸引力。城市經濟學把這種氣場的作用稱之為“聚集效應”。高樓生成最大的氣場在紐約。紐約的“場”主指對外的作用:氣場之中,光怪陸離的氛圍以及匪夷所思的暴富,通過媒體的放大,形成了交織相應、令人迷亂的絢麗光環。偶或,亦會有童心未泯的好奇心想要探究光環之中現實的城市。對于本身即是大熔爐的紐約,出爐的一切都是經過精心烘焙的。這,在紐約,是天經地義的!紐約是個舞臺,臺上站滿了得道成精、羽扇綸巾、指點江山的大師,他們以俯瞰的視角向世人描述著紐約的精彩。
而瑪提奧·佩瑞科里(Matteo Pericoli),一位從意大利米蘭“西漂”到紐約的插圖作家、建筑師則用一種平視的角度向世人揭示了另一個紐約。2009年,他出版了《我窗外的這個城市——紐約的63個視角》(《The city out my window——63 views on New York》)這本書,當時他供職在理查德·麥耶(Richard Meyer)建筑事務所。在紐約,普通建筑師是件令人尷尬的職業?,斕釆W不得不在上曼哈頓一間狹小的公寓內蝸居7年。那里既是工作室,也是臥室。每天身處這個局促的空間內,他不得不在床和寫字臺之間移動物品以騰出空間。在周而復始的騰挪之中,瑪提奧總會不經意地探尋一下窗外的世界。
2004年,瑪提奧終于能夠搬出這間斗室。就在完成所有裝箱打包之前的瞬間,他突然意識到窗外日夜陪伴的場景是無法打包搬走的。于是,他放下其他事情,拾起畫筆,平實地記錄下過去7年日日對視的畫面。而后,瑪提奧開始思索,紐約成千上萬的高樓叢林中有數不勝數的窗戶,每扇后面都有一個觀察者。那么,每個人心中都會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紐約。這成為了瑪提奧《我窗外的這個城市——紐約的63個視角》的起點。這是一本視角普通卻很獨特的書,作者以細膩的筆觸,將個體和群體、觀察和思考、窗內和窗外、片斷和城市聯系起來。
作為畫家的瑪提奧,在這本書里描繪了63個紐約的場景,而作為作家的瑪提奧將63個場景轉化為63個生活的背景,他邀請每位窗后的觀察者從后臺走出來,讓他們為自己的生活舞臺注釋:每個畫面的擁有者都寫下兩三句話來描述他或她眼前的紐約。
書中畫面的索引都注明了窗口觀察者的真實姓名和職業,為讀者提供了畫面背后的信息。人們往往會從綜合的角度來描述城市:都市是用來裝載多彩生活的;而另一個角度:多樣的生活和個體構建了巨大驚人的都市。這種方式對都市居民而言尤為重要,在都市里每日的生活不是抽象的而是具體的。對都市和生活在都市里的人而言,“民間話語體系”是龐大肌體細胞的表達方式。
63個窗景觀察者的職業極為廣泛,有音樂家、作曲家、詩人、新聞記者、建筑師、舞蹈家等等,他們的生活舞臺各具特色,反映了紐約萬花筒般的都市場景。生活在信息和商業爆炸的時代,某種意義上是現代人的一種痛苦:大量外部世界的干擾無孔不入地蠶食著我們私密的時間和空間,使人們不得不適應快餐式的傳媒和閱讀方式。大量的文字閱讀和紙質媒體在大眾傳媒傳播中所占的比例越來越少,而視覺畫面的傳播占的比例越來越多。
于是,瑪提奧在畫風上采用了細膩、客觀、白描式的表述方式,盡可能地令自我感受與客觀觀察保持一致,力求讓觀察者的旁白和讀者的閱讀成為主體,并嘗試著把自己的作品與新的媒介方式結合。最近,他先后出版了兩本iPad模式的書籍。
在中國都市的描述者中,也有兩位插圖作家采用類似的方式講述了上海和香港的故事。“賀友直先生是中國連環畫的大家,因為畫的好,被中央美術學院聘為教授?!保ㄈA君武,讀賀友直《賀友直畫三百六十行——說說畫畫上海老行當》)
終生從事連環畫創作的賀先生在步入晚年時用簡約的白描手法為讀者再現了舊上海的市井民風?!顿R友直畫三百六十行——說說畫畫上海老行當》為現代人打開一幅塵封多年的相冊。當年“東方巴黎”的十里洋場上云集著亞太的名商巨賈、名流淑女,而賀先生卻將他的畫筆轉向支撐浮華艷世的底層市民的百態生活。通過疏密有致的布局,老道的線描,作者帶領讀者緩緩地行走于舊上海的街巷里弄,茶舍廣場。畫中并沒有描繪舊時上海的流光溢彩,但卻為它的光環鋪了一層底色。賀先生的畫筆使得升斗小民成為歷史生活的主講人。他的畫筆亦是史筆,復活了一出人間話劇。
與瑪提奧和賀友直同道的,還有一位英國人,彼得·庫克森·史密斯(Peter Cookson Smith)。彼得長期在香港從事規劃開發建設工作。2006年,彼得以專業人士的身份出版了《街道與空間——變奏中的香港城市設計》(《The urban design of impermanence——Streets, Spaces in Hong Kong》)。書中,彼得將視線集中到高樓腳下的城市街道,他描繪了香港狹窄的街道——在有限的范圍內,公共空間和私密空間相互合作、謙讓,而又保持距離的特點。這是香港城市中特有的技巧,借此產生了香港街道的生活氛圍。香港人的居住空間有限,街道成為人們必然依賴的交流場所,而山地上的街道只有非常有限的鋪砌便道,遠遠小于北京、上海的便道寬度。但港人卻創造性地將商業、休閑、交通等全部內容放置在有限的空間里,在混亂中創造了一種獨特的香港秩序。
《我窗外的這個城市——紐約的63個視角》《賀友直畫三百六十行——說說畫畫上海老行當》《街道與空間——變奏中的香港城市設計》的作者并沒有以慧眼自居,而是以普通人的肉眼觀察自己的都市,以白描的方式敘述都市中的生活。而成就他們犀利目光的是他們敏銳的閱世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