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師大附中
少年時代,我每次的“周記“都寫得很認真,雖然每次班主任都只是草草批上一個大大的“√”,或是一個“閱”:我一次又一次地希望老師能關注一下我的意見,可是我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多么想能在老師面前暢所欲言,把心里話全說出來,把自己最擔心的事告訴老師,把與老師之間所有的誤會都消除……
回憶少年時代,我有很多遺憾。
如果學生在人生最重要的時段沒能遇上一位能作為他人生標桿的、有智慧的教師,可能會讓他長期陷入苦悶難以自拔,他可能不得不在黑暗中徘徊,甚至苦熬多年。
之所以在很長時間后才注意到這樣的問題,是當年的學生成年了,他們在和我交流時能夠暢所欲言,不再有任何顧忌。青少年時代的私隱,現在紛紛成了公開的笑談。但是,聽他們說少年時的苦悶,我就想到,如果我能在他們最需要的時候有些智慧,有些關懷,或許能讓他們得到較多的心靈撫慰,讓他們逃過傷害。
我在校教選修課多年,也長期擔任文學社指導教師,和學生在閱讀寫作上的交往比較多,很多學生不是我任教班級的學生,談話也就比較隨意。多年后,這些人還記得我當年說過的話。我曾請他們說說在校期間最困難的事,結果他們說的一些事超出我的預想。
有位同學說起,他出生農家,父母文化很低,在高考填志愿時,他很想聽聽老師的建議??墒钱敃r老師說,學校有紀律,在填報高考志愿時不得代替和參與意見。他孤苦無助,后來在同學的七嘴八舌下,他胡亂填了學校及專業,雖然后來運氣不錯,經濟收入很高,但左顧右盼,覺得自己本可以去做點更有意思的事的。在人生事業選擇的關鍵時刻,教師卻愛莫能助,讓他失落。我記得這件事。當時我只能暗示他,而他沒聽明白。我當時想的是,他的家太需要錢了??墒菫槭裁次耶敃r沒能明確地告訴他呢?我的能力有限,我真的負不起責任。
有位女生曾訴苦,她最恐懼也是最厭煩的是政治教師,政治課每周只有兩節,但是教師向她提問的頻率過高,每課必向她提問,有女生私下告訴她“是因為你太漂亮了”。終于,她在課上和政治教師發生沖突:教師又向她提問,她站起來,拒絕回答問題,面無表情,無論教師如何批評,她就是一言不發,最后老師只能讓她坐下去。她向我訴說事情經過時,我想,那名教師的行為不符合教育常理,也有可能存在品格修養方面的問題,但我不能說破,只是說:“這是你能采取的最明智的辦法了。他以后不會再麻煩你了?!彼龔拇说拇_不再恐懼了。20多年后,她的同學問起這件事,我說,當時我只知道要保護學生的尊嚴,但想了半天,才想出這么一句。
是的,我也許可以很世故地批評她不該讓老師難堪,可是能消除她的苦惱么?當學生信任我們,把心里話告訴我們時,我們應當像父兄一樣和他們溝通,或者依法辦事,而沒有必要戴上一個面具,讓學生繼續困惑,生活在苦惱中,直到自己找到辦法。
編輯 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