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著悠久文明的中國,古琴應該算是一件有著同樣悠久文明的樂器。最早的琴甚至可以追溯到半信史時代的神龍伏羲氏。據東漢著名音樂家桓譚在《新論》中的記載:“神農之琴以純絲為弦,刻桐木為琴。”也就是說,這最初的琴是神農氏用桐木和蠶絲做成的。只是這種琴跟現在我們所見到的七弦古琴不太一樣,因為它只有五根弦。不過這五弦之數內合金、木、水、火、土,外合宮、商、角、徵、羽,也是相當有講究的。
商紂末年,擅長撫琴的西伯侯姬昌困在羑里,因思念其子伯邑考,于是加弦一根,這根弦被后人稱為文弦,而后他思念另一個兒子——伐紂的武王姬發,又加弦一根,是為武弦。文武兩根新弦加上原來的舊弦,就成了今天我們常見的古琴式樣。
現存的第一把古琴是1978年跟著著名的戰國銅編鐘在湖北隨州曾侯乙墓出土的。但考究到文獻上,這卻算不上最早。在傳為孔子整理的上古文獻《尚書》中就有“舜彈五弦之琴,歌南國之詩,而天下治”的句子,另外孔子編撰的《詩經》中我們也能看到所謂的“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據相關資料,孔子本人就是一個古琴高手,無論是受困于陳蔡之間還是講學于杏壇之上,孔子都始終弦歌不輟。在孔門高徒中,能撫琴的也不乏其人。
再到后世,琴對于文人雅士幾乎就是一種生活的必需,而且能彈琴在時人眼里就不再是凡夫俗子。三國的“曲有誤,周郎顧”,東晉的伯牙子期甚至那個臨刑時號稱廣陵絕響的嵇康都被當時乃至后世公認為高人。
古琴最為繁榮的時期是唐朝,跟著大唐盛世一起到來的,除了古琴還有琴詩。隨便翻開一本薄薄的唐詩選本,聽琴彈琴的詩歌俯拾皆是。
王維一個人的時候喜歡“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孟浩然則寫過“一杯彈一曲,不覺夕陽沉”的詩句。而白居易則更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弄還自罷,亦不要人聽”——他彈的更多是一種感覺。
可以說,在這件簡單的樂器身上,中國的傳統文人幾乎傾注了全部的心血,他們把自身的意趣和理想寄托在這件簡單的樂器身上,一揮手,一弄弦,汩汨流動的除了音符還有一個人的格調和境界。唐末五代之際的劉藉在《琴議篇》中對此有著精彩的論述:“美而不艷,哀而不傷,質而能文,辨而不詐,溫潤調暢,清迥幽奇,忝韻曲折,立聲孤秀。”這似乎就是文人全部的品質。
在所有的琴人中最具代表性的,恐怕還是東晉戴逵戴勃父子。戴逵能彈琴,武陵王司馬唏仰其大名,于是想在某次宴會時請他來王府演奏。但戴逵素來厭惡司馬唏的為人,不愿前往。緊接著不甘心的司馬唏又派了戴逵的一個朋友充當說客,并附上厚禮一份。誰知就這份厚禮讓戴逵如坐針氈,感覺受了天大的侮辱,當即把琴摔碎并說出了“不為王者伶人”的金石之言。兒子戴勃脾氣跟老父差不多。中書舍人王綏登門求彈一曲的時候,戴勃正在喝粥,聽到王綏的請求,戴勃沉默不應,一直到把整碗豆粥喝了個底朝天。
知曉古琴的人都明白,撫琴非易事,必要做到“坐必正,視必端,聽必專,意必敬,氣必肅”。
《紅樓夢》第八十六回,當寶玉得知黛玉會彈琴時,便要求這個有著憂郁氣質的妹妹為自己演奏一曲。這時只聽黛玉說道:“若要撫琴,必擇靜室高齋,或在層樓的上頭,在林石的里面,或是山巔上,或是水涯上。再遇著那天地清和的時候,風清月朗,焚香靜坐,心不外想。”又說:“若必要撫琴,先須衣冠整齊,或鶴氅,或深衣,要如古人的像表,那才能稱圣人之器,然后盥了手,焚上香。”明人胡文煥更是在自己的傳世之作《文會堂琴譜》里總結了五種不能彈的情況:“疾風甚雨不彈,于喧鬧、凡俗、噪雜之塵市不彈;對市井粗俗、不解雅趣、難體琴道之人不彈;氣神不定之時不彈;衣冠不整不彈。”
編輯 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