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暴利”源自“銀行霸道”

想貸款先存款，想開戶先付費，想提前還貸利息照付，貸款計息按365天，存款計息按360天，……這些看似矛盾，卻真真實實地發生在我們跟銀行打交道的日常生活中。面對具有強大“議價能力”的銀行，普通民眾更多時候只能被動接受。對于銀行的霸道，監管部門曾多次出臺措施規范整頓，但銀行依然故我，前腳取消某些收費項目，后腳又冒出更多收費項目。難怪兩會期間，央行行長否認銀行暴利說和此后××銀行當家人套用“茅臺體”委屈地為自己辯解，乃至三部委制定的商業銀行服務收費管理辦法，都引發社會質疑聲四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3月22日，中國首份大型銀行2011年報出爐，銀行業凈利潤10412億元，較2010年增長2775億元，同比增長36?郾3%，日均賺約28?郾5億元，凈息差2?郾7%，有關涉及商業銀行的亂收費問題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推至風口浪尖，人們關注的焦點就是誰能終結銀行霸道的不合理收費。

〓〓銀行收費問題再引關注

〓〓收費名目繁多，令消費者眼暈，特別是一些隱性收費，更讓老百姓糊里糊涂，如遇打劫一般。對此，新華社接連播發“新華視點”予以披露。

〓〓一是收費差別大，消費者“看不懂”。日前，北京花旗銀行客戶王巖“打印96頁對賬單被收費4200元”一事引發社會關注。媒體曝光的花旗銀行第二天就調整了打印費率，月結對賬12個月以內免費，12個月以上人民幣100元/每份/每月，收費最高1000元封頂。一些消費者反映，不同銀行之間對同一種服務的收費差別很大，如ATM機異地跨行取款費用從單筆2元到22元都有，相差10倍。

〓〓今年3月董小姐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催自己趕緊還清1萬多元的信用卡欠款。董小姐去銀行求證后發現，她名下還真查出一個卡號，并拉出了一溜長長的明細單，欠款10854?郾43元。賬單顯示，最后一筆消費是2007年5月，當時透支了191?郾11元。董小姐說，她是真的忘記當時還欠著這么一筆錢了，但是區區191元的欠款為何會滾出上萬元的利息呢？據銀行工作人員介紹，如果持卡人是透支消費，產生的欠款未能及時還上，那么會產生三種費用：一是透支消費要收利息，每天萬分之五。二是滯納金，一般按最低還款額的5%收取。三是銀行還要收取5%的超限費。許多人可能不知道，信用卡計費都是按復利計算的。“也就是說，如果持卡人不及時還款，那么下個月他的利息、滯納金、超限費都會累進本金計算復利。所以才會越滾越大。”

〓〓二是收費門檻高，消費者“用不起”。在北京工作的王文，今年1月刷信用卡消費了4?郾5萬多元，因過年回家匆忙，剩余113?郾49欠款未還，短短十幾天就被銀行記了1101?郾02元的罰息。銀行方面解釋說，無論還了多少，只要沒還完，都得按全額計算利息，而且此前信用卡的免息期也不被計算在內，這就是說，王文被銀行以4?郾5萬多元罰了利息。王文說，銀行對信用卡服務收取相應的費用可以理解，但如此乘人不備，“讓人感到有欺詐之嫌”，致使很多人猶如“啞巴吃黃連”。

〓〓上海一家從事鋼材貿易的小企業主大吐苦水：“我們公司剛成立的時候到銀行開戶，銀行要求我們辦理開戶套餐，光手續費就交了幾千塊錢。”

〓〓三是收費名目多，消費者擔心“被收費”。一些上了年紀的消費者反映，現在銀行收費項目繁多，如小額賬戶管理費、轉賬失敗手續費、更換存折費、重制卡費、重置密碼費、短信通知費等等，而且多數銀行對其收費既沒有在網站上充分公布，收費前也沒有作出提示，讓人一不小心就“被收費”。《都市快報》3月27日報道，東陽市的退休教師王會舜，17年前在中國銀行一個營業網點存了100塊錢，如今想起這筆錢，去取時發現只剩下15?郾56元了。濟南市一位姓曲的女士說，她女兒前幾年在銀行存了1046元，春節后去查只剩下1030元了。還有一個儲戶，搬家時發現一個50元余額的存折，已經十多年了，心想加上利息該有100多元了吧，結果賬戶不但錢沒了，還欠了銀行的管理費。

〓〓四是信用卡風靡，銀行“最得利”。據不完全統計，僅工商銀行去年信用卡發放量就達到3905萬張。中國人民銀行公布的數據顯示，截至2011年底，我國人均擁有銀行卡2?郾3張，信用卡0?郾2張，同比增加21?郾5%和23?郾5%。商務部公布了全國居民去年刷卡消費總額近2萬億。鐵道部發布消息稱，今年春運期間全國通過銀行刷卡支付訂票額達到50億元。現在刷卡消費非常流行，年輕人更成了其中的主力軍。一業內專家分析，全國每消費100元，就有25元是銀行刷卡消費的，占1/4。而銀行則旱澇保收地按1%提取手續費，若僅按2萬億消費額推算銀行即獲利了至少200億元。另據粗略統計，一張銀行卡的其他收費還有：開戶費、年費、小額管理費、短信通知費、掛失費、打印賬單費和同城、異地、跨行取款手續費等。即使從自己卡里取現金，銀行也要收費。陳女士購買2?郾2萬元家具用銀行卡付款，被店家告知要額外支付220元手續費，理由是家具標價不含銀行刷卡費。因此，銀行收費被指變相抬高物價，把服務變成收費，銀行卡亂收費已成為消費者乃至商家訴苦的“重災區”。興業銀行信用卡中心規定：持卡人若要對分期付款交易，提前清償未付的分期余額，需由銀行核準，已收取的分期付款手續費不予退還。此外，信用卡中多余款項被稱為“溢繳款”，消費者若想提取卡內屬于自己的溢繳款還需支付取現費。南京市民石先生日前想提取自己信用卡中多存的2萬元，結果被告知要收200元手續費。在被調查中，超過96%的人認為該項收費不合理，是霸王條款。

〓〓五是收費保利潤，消費者“送神難”。借錢不易，還款總該受到銀行歡迎吧，然而事實卻出人意料。相對于借款，還款似乎更加不易，銀行的貸款不是想還就能還的。在個人房貸上，銀行就死死“套牢”了消費者。在上海某區機關工作的黃小姐，2009年貸款購買了一套住房，商業貸款88萬元，選擇的是等額本息方式。銀行規定一年之內不允許提前還款，因為第一年房貸收益最豐厚。如果提前還貸，需要繳納1%的違約金，這其實是變相的罰息。在月供結構上，如果提前還款，月供部分的結構會重新調整，也就是月供中還息的部分會重新上升，用于歸還本金的部分降低。其實在原本的還款方式中，隨著時間的推移，用于還息的部分應該逐漸降低才對。從事財務工作的黃小姐表示，三年之后，銀行不會阻止消費者提前還貸，因為此時銀行大部分收益已通過各種強制條款提前實現了。

〓〓欲說還“羞”的萬億利潤

〓〓今年兩會期間，有代表、委員提案建議公務招待禁上茅臺酒，引起社會輿論和網民眾說紛紜。其實“三公”消費缺失的是法規和制度，而罪責不在茅臺，但有人卻公開為“三公”辯解、為茅臺洗冤，這就值得人們深思了。還有更絕的，把本不相干的銀行暴利和茅臺奢侈拿來捆綁說事，在當下語境中，真是太考驗人們的理性和智慧了。

〓〓2011年末，中國銀行業凈利潤10412億元，同比增長36?郾3%。這一利潤增速讓各方嘩然，讓世界驚嘆！讓企業汗顏！對此，人們有不同的解讀。民生銀行行長說：“利潤高得不好意思說，現行利率體制下，銀行想不賺錢都難，社會上都以為我們為富不仁。”民生銀行2011年的凈利潤278?郾20億元，同比增長58?郾1%。手續費及傭金收入151?郾01億元，占54?郾3%，已成為該行收入的主體。而兩會期間，各大行高管卻不約而同地集體“哭窮”，說銀行業高利潤主要得益于資產規模的擴張，其實總體資產回報率并不高，“不能說暴利，只能說是厚利。”就連國人財富監管守門人周小川也公開說“暴利”這個詞恐怕有些過分了。銀行利潤，多乎哉不多也？進出口銀行董事長李若谷認為：“銀行一年利潤才1萬億元，8000億元補充資本金，剩下的要分紅、成本等，大頭都給政府拿走了！”李先生犯了個常識性錯誤，資本金的補充主要來源于股市，這幾年大多數銀行都上市了，但股市再低迷，仍不妨礙其從市場抽血，補充銀行資本金。2008年，股市從2007年的6000多點一路跌破2000點，但深發展獅子大開口要再融資1500億補充資金。每年從股民口袋中掏幾千億，這已成為銀行資本金的主要渠道。另外，利潤本是扣除成本后的收益，一萬億的厚利不知還要支付什么成本？

〓〓兩會期間，另一家銀行的行長說，利差水平大體是2?郾5%左右，在世界范圍來看是偏低的。甚至得出“銀行業利潤甚至還不如制造業”的結論，果真如此嗎？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的副秘書長陳永杰公開表示，據測算，銀行的人均凈利潤竟然達到了工業企業的12倍，世界罕見。這名行長在講此話時可能忘記了，不是誰都能持有銀行牌照的。銀行的牌照是壟斷性的稀缺資源，價格是國家管制。銀行以8%的自有資本金撬動社會資金為自己賺錢，借雞生蛋，厚利滾涌。制造業有這樣的本事嗎？就在銀行被推上“暴利”之爭的風口浪尖時，中國銀監會前主席劉明康發話說：“大家批評銀行賺錢太多，這不等于說賺錢就不能批評了。賺錢要真正地靠自己的本領來賺錢，那是真家伙，如果靠利差、靠貸款增量賺錢那是兩回事。”對此，全國人大財經委吳曉靈也指出：“銀行業巨額利潤的確有不合理的地方，存貸利差相對較高，某些收費不透明，準入門檻高，確實有些不合適。但必須全面客觀地看待銀行利潤。這幾年，中國實行寬松的貨幣政策，連續放貸超過25萬億元，考慮到間接金融仍然是我國的主體，銀行的高收入有其階段性原因。”應該說，在全球經濟放緩、實體經濟艱難、中小企業融資難的背后，中國銀行業的暴利是建立在國內金融市場不發達、利率高度管制、市場化程度偏低、社保體系不完善、金融抑制沒有改善的基礎上的。民眾只能把錢存銀行，這是體制紅利所賦予的。當然，近幾年天量信貸投放，形成了歷史上罕見的貸款基數，盤子越大利潤越嚇人。銀行業一年期存款利率為3?郾5%，過去幾年間銀行實際貸款的平均利率應該在12%～15%。民眾在銀行體系內70萬億的存款，以負利率的方式為銀行業貢獻了超額利潤。過去三年間，因利息“剪刀差”從儲戶手中實現的利益輸送約兩萬億，相當于目前社保基金的總額。在負利率背景下，這筆不菲的紅利合法輸送給銀行，成就了他們的超額利潤和“衣食無憂”的日子。所以，厚利的基礎是建立在存款人微利、“負利”和政策的“父愛主義”保護之下實行的，并不是銀行“真正地靠自己的本領來賺錢”。

〓〓知名財經評論員陳志龍指出，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前，受累于龐大的不良資產，銀行業曾一度徘徊于技術性破產邊緣“掙扎求生”，而經過國家動用全體納稅人的錢幾次注資、引進戰略投資者和重組上市，中國銀行業幾乎是經歷了一次脫胎換骨的休克療法，并出乎意料地迎來了誰都沒想到“暴利時代”，這一切讓人恍若隔世。國際金融體系動蕩不安，而中國銀行業逾萬億的高利潤，把傳統的壟斷性暴利行業如石油和煙草業都拋在身后，銀行業連續數年榮登“新貴”寶座，真是我們金融體系體制優越、競爭能力強嗎？西方的國際性大銀行排名后退，而中國幾家大銀行排名卻躍居世界前列，真的是我們管理水平比人家高嗎？顯然不是。銀行本是為實體經濟服務的，面對去年銀行業逾萬億的畸高利潤，再對照實體經濟的困難，畸形的銀行利潤已有發“企業災難財”的味道。由于牌照的壟斷、行政性定價及體系內外價格雙軌制的共同作用，使銀行業的議價“說一不二”，利潤處于歷史上最好時期，這是中國經濟起飛的大環境和特殊體制紅利所賦予的。

〓〓銀行是高負債經營的公眾企業，九成資產來自社會。金融大爆炸的年代也要看到，銀行業在利潤爆炸式增長的同時，每次擴張都伴隨著資產質量的大考。已披露的7家上市銀行中，浦發、深發展、興業等去年四季度均出現了不良貸款。建設銀行的不良貸款余額較年初凈增62億元，為2005年以來首次出現。看不到危險才是最大最致命的危險，躺在暴利上的銀行業該站到堅實的土地上了。

〓〓銀行收費該好好清理了

〓〓暴利與否不是一個簡單的數字即可界定的，最科學的則是國際通行的當期的資本得利。根據中國銀行業協會的數據，2004年至2010年，中國銀行業資本得利在15%～20%間，去年更是超過20%，壟斷、暴利和服務等，從而形成了銀行與實體經濟的反差巨大，由此也引起了公眾的憤怒。商業銀行業的高利潤固然可喜，但其危害也不容忽視。一方面，存款利率一定程度被壓低，居民存款負利率長期存在，百姓財富被物價上漲所侵蝕。部分投資者選擇民間借貸等方式理財，使得我國民間借貸規模不斷擴張，積聚了一定的金融風險。另一方面，銀行貸款利率上升、利潤不斷增長，也提高了實體企業的融資成本，擠壓了其他行業利潤空間，一定程度上惡化了實體經濟環境，增大了經濟風險。從根本上講，還是要大力加強社會誠信體系建設，通過建立“黑名單”制度等，加大企業的違法成本。特別是要通過改革破除壟斷，用充分的市場競爭給消費者更多的選擇權。這樣，才能真正鏟除“霸王條款”滋生的土壤。

〓〓為了回應民怨，2月10日，三部委共同發布的《商業銀行服務價格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稱，目前銀行千余項收費僅有34種不合理，此說當即引起輿論一片嘩然。消費者對銀行某些合理的服務性收費還是能理解和接受的，但這不等于銀行就可以自定價格，不要公示和監督。更不可如三部委所言，銀行收費要“提前報告”和“明碼標價”，對這兩種提法民眾為何不接受，問題在于，要銀行收費“提前報告”說明實行的是“報備制”，而不是“審批制”；將銀行收費“明碼標價”就是合理正當的收費嗎？一些銀行過去不好意思公開的不合理收費則借機會浮出水面，在程序上反而“合法化”了；這里都看不出相關職能部門對銀行不合理收費的監管力度。中國銀行業主要還是國有的，其承擔著支持經濟發展、回饋社會、反哺民眾的重任，對利潤的追逐應適度，國家應可控，因而，政府定價、指導價、市場調節價，都應征求消費者意見，讓公眾參與定價博弈。

〓〓銀行收費越來越多，助推了銀行的暴利，更損害了消費者利益。歸根到底，還是其壟斷地位使然。要終結暴利先要打破壟斷，一個企業利潤的高低和其承擔的風險是相對應的。中國銀行的暴利問題在于，它幾乎不承受風險就能獲得這樣高的利潤，這是不合理的。蘋果公司的利潤增長是驚人的，它獲得如此高的利潤合不合理？全世界沒有人說不合理，因為蘋果是一個創新的企業，這樣的利潤是創新的結果。然而中國的銀行利潤從哪里來？是通過制度的安排、行政管制而提供給它們的，這是本質性的不合理。特別是法定利差的存在，使得其獲得了超額的利潤，你不承擔風險卻獲得這么高的利潤，這才是“暴利”。當前中國的情況，一頭是作為存款人的公眾，受人為存款低利率的壓制；另一頭作為消費者的公眾，又受銀行高盈利帶來的實體產業成本上升，從而導致購買支出增加的相對損失。這當然是對社會公平原則的破壞和踐踏。由此觀之，世人對銀行巨額盈利和豐厚薪酬的不滿，既有一般直觀經濟社會現象層面的原因，也有現代貨幣制度所決定的更深層緣由。我國政府相關部門應針對銀行業存在的問題，在監管體制方面加強建設，盡力使銀行業在應有的健康軌道上運營，至少擔起“守門人”的責任，不要為“暴利”粉飾。風險不能成為拒絕改革的理由。

〓〓清理銀行亂收費、遏制銀行暴利，必須打破壟斷。遏制亂收費不能寄望于銀行良心發現、道德自律，必須從制度改革入手，明確亂收費將承擔法律責任和經濟代價，怎么規范、怎么舉報、怎么查處、結果怎么公示等等，都應對社會有所交待。同時，要大力推進股權多元化，放寬準入，鼓勵、引導和規范民間資本進入金融服務領域，把地下的變為地上的，參與銀行改制和增資擴股，扶持新的經營主體，弱化國有大銀行在一些涉民業務上的壟斷地位。3月28日，國務院決定設立溫州市金融綜合改革試驗區，12項改革任務、四大政策向社會傳遞了金融改革正向深水區推進的信號。

〓〓清理銀行亂收費，還要加大監管力度，建立合理的銀行收費機制。銀行業的產品和服務，哪些項目應該收費、收多少費，不能由銀行自己說了算，收費項目應該全國統一，讓民眾好監督。凡銀行自定的項目，人們均可視為亂收費，監管部門要切實提高監管的針對性和有效性，并予以及時查處。

（責編：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