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會計貪財千萬只為取悅情

〓〓 英雄救美

女作家張愛玲對女人的感情曾有過一番描述：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歡喜的，并且在那里開出一朵花來。蔡小紅從來沒有想到，從自己心底里開出的那朵花，竟是惡之花。

〓〓1988年秋天，34歲的北京女子蔡小紅與單位同事到海淀區稻香湖馬場游玩。秋日暖陽下，蔡小紅騎在馬上緩緩而行，她無意中一抖韁繩，坐騎突然跑了起來。蔡小紅頓時大驚失色，立即將雙腿緊緊夾住馬肚子，雙手拽緊韁繩，不料受驚的馬雙蹄騰空，原地立了起來，嚇得蔡小紅大喊：“救命啊！”

〓〓剎那間，一個矯健高大的身影飛躍欄桿，箭一般沖到受驚的馬前，緊緊拽住了韁繩，隨后，又把驚恐萬狀的蔡小紅抱下馬來。

〓〓蔡小紅撲倒在那個男人寬厚的胸膛前，當她發現自己失態后，連聲道謝：“多謝你的救命，請恩人留下名字。”

〓〓“我叫張虹光。這個馬場是我朋友的，最近他忙不過來，請我來幫忙管理馬場。”那個叫張虹光的男人跟蔡小紅聊了起來。

〓〓蔡小紅告訴張虹光，她是老北京人，父母都是北京市外文書店的老職工。1985年蔡小紅大專畢業后，接了母親的班，到外文書店工作。因為蔡小紅是學統計的，被分配到業務科任統計員。

〓〓兩人聊了很多，蔡小紅連自己還單身都告訴了張虹光。她覺得在這個豪爽仗義的男人面前，不需要設防。

〓〓這次短暫的邂逅，給蔡小紅留下了深刻的記憶。張虹光抱蔡小紅下馬時，那寬厚肩膀的溫暖，深深留在蔡小紅的腦海里。

〓〓正當張虹光的影子慢慢在她的記憶中淡去，1991年6月的一個下午，下班回家的蔡小紅走在王府井步行街上，突然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回頭一看，正是張虹光。

〓〓“真巧啊！”張虹光說。

〓〓“真巧！你也住在這里？”蔡小紅也附和道：“咱倆三四年沒見了吧，你最近忙什么呢？”

〓〓張虹光說：“我在辦公司，就在王府井東邊的和平飯店，距你們外文書店不遠。你有變化嗎？”

〓〓“我還那樣，上班在單位管錢管賬，下班回家自己做飯自己吃。”蔡小紅笑笑說。

〓〓“挺好的，有空到我公司坐坐吧。”張虹光發出了邀請。

〓〓“一定去拜望！”蔡小紅愉快地收下了張虹光的名片。

〓〓幾天后，蔡小紅給張虹光打了個電話。一聽到蔡小紅的聲音，張虹光興奮地說：“我現在正好沒事，你來吧，走著也就10分鐘。”

〓〓蔡小紅急匆匆趕往和平飯店。她在張虹光租住的房間剛坐下不久，女秘書楊影走進來跟張虹光說：“張總，下周又要交房費了，飯店剛才來電話催。”

〓〓“好了，我知道了。”張虹光打發走楊影，轉臉對蔡小紅說：“不好意思，我的資金都投入到一個項目上了，你能不能幫忙借點錢周轉一下啊？第一次來就向你借錢，真不好意思。”

〓〓蔡小紅說：“沒什么，誰都有周轉不開的時候，你需要多少？我看能不能想想辦法。”

〓〓“當然是韓信將兵多多益善啊！”張虹光沒說具體錢數，蔡小紅卻聽明白了，那話的意思就是越多越好。

〓〓 套牢情人

〓〓經不住張虹光的一再催促，10天后，蔡小紅拿出一張下屬門店剛交上來的貨款支票，急匆匆趕到和平飯店。這是她第一次從單位偷拿出支票給別人。這筆錢后來經過查證，是3萬元。

〓〓蔡小紅是北京市外文書店業務科的統計員，外文書店的10多家門店都要通過總店對外訂書，各門店與總店之間產生貨款的業務往來，都由蔡小紅所在的業務科負責，所有貨款往來的支票，都由蔡小紅一人收付。蔡小紅往上給出版社付款，往下收門店的貨款，所有賬目由她自己記錄，只需將總賬匯總到書店財務即可。如果不拿總賬、各門店的賬和蔡小紅自己記的明細賬進行三賬會審，誰也看不出具體數額，也不會知道蔡小紅收上來的每一筆錢的去向。

〓〓拿著這張支票，心情忐忑的蔡小紅見到張虹光時，第一句就問：“你能保證及時還錢嗎？”

〓〓“你放心，我就用幾天，公司的錢一到賬就還給你。”張虹光做出保證，還差一點拍起了胸脯。

〓〓聽到這話，蔡小紅拿出了支票。張虹光一看支票上面寫著外文書店，隨口說：“這是單位的錢啊？”

〓〓“我個人哪里有錢啊？你催得那么急，只能用一下單位的錢。沒事，你先用著吧，你保證到時候還就行。”

〓〓張虹光直接把這張支票拿到和平飯店前臺交了房款。過了一段時間，張虹光又找到蔡小紅的單位來，卻不是為還錢，而是說錢不夠，要繼續借。

〓〓聽到張虹光又要借錢，蔡小紅急了，她問張虹光：“你第一筆借款還沒還，怎么又借？”

〓〓“我的資金都壓在別的項目上了，現在有一筆好生意，肯定能賺大錢，賺了錢到時候一塊還給你就是了，區區幾萬塊我還能讓你為難嗎？”張虹光說。

〓〓蔡小紅相信張虹光，覺得要不借給他錢去做生意，以前借給他的錢也許更還不上。她從抽屜里拿出了第二張支票，這也是剛從門店收回來的貨款，還沒來得及入賬。

〓〓張虹光拿著支票匆匆走了。看見蔡小紅如此輕易地從單位拿出支票來，他把蔡小紅看作了取款機，吃定她了。

〓〓張虹光拿到這張外文書店的支票后，交給了助手楊影，讓她去買了一臺錄像機，余款換成了現金。

〓〓糊涂的蔡小紅并不知道，這個貌似忠厚的張虹光只是一個初中學歷的無業游民，而且早已有了家庭和孩子。張虹光連自己的家庭都不顧，整天在外面混吃混喝。拿著蔡小紅的錢，除了在和平飯店租房子之外，王府井商圈內的天倫王朝、皇冠假日等高檔星級酒店，也成為張虹光的長期包房。他很少回家，天天住在豪華酒店里，每天都找來一大群朋友一起吃大餐、喝名酒、找小姐。

〓〓蔡小紅之所以如此心甘情愿地付出，來自張虹光的某種心理暗示。張虹光可以給予蔡小紅的，只有情感，這正是蔡小紅日思夜想和迫切需要的。作為一個大齡單身女子，她對張虹光的話有求必應，是因為害怕失去張虹光厚實的肩膀。

〓〓也許是為了感謝蔡小紅的傾囊相助，也許是無聊中的一次酒后亂性，在一次晚飯后，張虹光把蔡小紅領到和平飯店住下。第二天早上，張虹光在床單上看到梅花點點，又看到蔡小紅滿心歡喜的樣子，他隨即釋然了。

〓〓1994年外文書店改成股份制，更名為北京市外文書店股份有限公司。蔡小紅繼續擔任公司的業務部統計員、計財部會計，獨自完成公司總店與分店之間的貨款往來結算業務。

〓〓有了前兩次偷偷拿出單位支票的先例，蔡小紅也不再擔心被別人發現了。再后來，張虹光隔三岔五跟蔡小紅借錢，蔡小紅便直接把各門店上交的轉賬支票給了張虹光。

〓〓張虹光拿到支票后，多數交給秘書楊影去兌換現金。那時，中關村有很多支票換現金的公司。楊影兌換現金的工作持續了10年，直到張虹光因吸毒被抓之后才停止。這些支票金額從幾萬元到幾十萬元，有時候每個月楊影都要跑上幾趟。有時張虹光顧不上去蔡小紅那里取支票，就打發張影說：“你去二姐單位一趟，把支票取回來。”

〓〓張虹光之所以把蔡小紅叫作“二姐”，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之間的男女關系。

〓〓 情癡自毀

〓〓上千萬資金拿出去，張虹光具體干什么用了，蔡小紅并不太清楚。每次張虹光都對蔡小紅說有好事，有多好的買賣，就差一點錢，讓蔡小紅再借一點，等生意做成了，以前的錢就都還了。一次又一次，張虹光都這么說，只是每次理由不一樣。借得多了，蔡小紅也就麻木了，覺得不借給他也沒別的辦法。

〓〓雖然覺得張虹光還錢的希望渺茫，但蔡小紅還是一直給他支票。從拿出第一筆錢開始，蔡小紅就記過賬，面對上面密密麻麻的數字，蔡小紅看著就頭暈。

〓〓志大才疏的張虹光其實就是一只吸附在她身上的水蛭，當他吸飽蔡小紅的鮮血之后，膨脹的他每日揮金如土。他的那些所謂生意伙伴見他整天沉溺于酒池肉林，就以合伙做生意的幌子，騙張虹光出錢。張虹光先后被騙兩次，損失了300余萬元，這些幾乎都是蔡小紅拿來的錢。

〓〓錢財揮霍一空的張虹光無奈之下離開王府井商圈，搬到東三環附近的華泰飯店租房。這時候張虹光完全靠從蔡小紅那拿來的錢撐著。張虹光知道自己欠下累累巨款，他想只有再從蔡小紅那里借，然后用借的錢去做生意，等賺錢后才能把以前的賬還上。

〓〓可蔡小紅拿來的錢被用于平時花銷了，哪里還有錢做生意。失意落寞之下，張虹光又染上了毒癮。蔡小紅拿來的支票，變成毒液注入張虹光的血管。

〓〓直到1998年，窮困潦倒的張虹光為吸毒花光所有的錢，他再也顧不上大款的面子，從華泰飯店搬出來，在北太平莊附近租了一處房子，整日除了去向蔡小紅要錢買毒品之外，就是窩在小房子里吸毒。

〓〓以往借錢，蔡小紅總還幻想張虹光說不定某一筆生意發了大財，就能堵上窟窿。當她得知張虹光不再做生意之后，不禁擔心起來，幾乎每天都去找張虹光催債。有一天，當她推開房門，看到張虹光正在拿著注射器往胳膊上扎針的時候，她什么都明白了。可是在張虹光的哀求下，她長嘆一聲，最終還是拿出一張支票，塞在涕泗橫流的張虹光手里。

〓〓張虹光染上毒癮后，盡管蔡小紅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她依然向張虹光提供毒資，直到2000年5月張虹光因吸毒被勞教后，蔡小紅才松了一口氣，不再像螞蟻搬家一樣用公家的支票填補那個無底洞了。蔡小紅的貪污也就此停止。

〓〓2002年6月，蔡小紅退休的時候，張虹光仍沒還上那些錢。退休交接時，蔡小紅把單位的明細賬給了后任，她知道張虹光還錢沒希望，即便以后能還上錢，也補不回去了。蔡小紅干脆一狠心，把那本小賬扔進了垃圾桶。

〓〓蔡小紅利用公司賬目不清、管理不嚴的疏漏，從1991年6月到2000年5月，9年時間貪污了1060余萬元。

〓〓2006年10月10日晚上，退休在家的蔡小紅接到單位一位領導打來的電話：“總公司和各門店正在進行整體審計，你記的賬我們看不懂，你回公司對對賬吧。”

〓〓蔡小紅心里一驚，她知道自己捅下了天大的窟窿，這次可能捂不住了。第二天早上，蔡小紅裝作沒事一樣來到單位，說自己退休后應聘到其他單位做財務，馬上要到稅務局開一個重要的會，等開完會后再來對賬。單位的人當時并未發現異常，就讓蔡小紅離開了。

〓〓金蟬脫殼的蔡小紅直奔張虹光的住處，她焦急地說：“單位查賬了，有1000多萬呢！你有什么辦法嗎？”

〓〓張虹光此時才知道他這些年間揮霍掉了1000多萬元。身染毒癮的他此時束手無策。最后還是蔡小紅說：“咱倆干脆走吧。”

〓〓“也只有這條路了。”張虹光也只好答應。

〓〓想到自己吸食的毒品是從云南販賣過來的，張虹光帶著蔡小紅，一路沿著他聽說的販毒路線，輾轉來到了云南景洪市。

〓〓在逃亡景洪的日子里，張虹光不敢拋頭露面，只能靠倒賣茶葉度日。這個小本買賣，即便偶爾賺個千兒八百塊錢，也不夠吸毒之用，更何況不甘寂寞的張虹光有時還要去找小姐，也要花錢。

〓〓張虹光早已看不上年老色衰又很無趣的蔡小紅。2006年12月，張虹光在景洪的一個發廊認識了女孩阿紫，隨即兩人同居，卻把蔡小紅扔在一個破爛的小旅館里。

〓〓逃亡中的蔡小紅不敢出去找工作，只能在景洪的旅游區撿礦泉水瓶子和從垃圾箱里掏點廢品去賣，凄涼的生活漸漸麻木了這個女人的神經。遇到實在沒錢支付房租的時候，她只好找張虹光求救。2007年11月，張虹光帶著同居的阿紫去給蔡小紅結房錢，他嫌蔡小紅住旅館花錢多，又另給蔡小紅租了一間小房子居住。4個月后，張虹光連這小房子的房租都舍不得花，索性把蔡小紅領到家里，3人一起居住。張虹光對阿紫說：“蔡小紅是以前我公司的會計，感情不順跑到云南來投奔我，我只好管她吃住。”

〓〓每天早晨起來，蔡小紅為張虹光和女友做完飯后，就急匆匆趕去撿廢品，晚上回來還要面對張虹光與阿紫的調笑。對于這一切，已經麻木的蔡小紅漸成習慣，3人同居一室相安無事。

〓〓2010年3月17日凌晨，張虹光去賓館開房看足球節目，登記時鬼使神差地用了自己的身份證，賓館工作人員發現張虹光是網上追逃對象，隨即報警。警察趕到賓館抓捕了張虹光。隨后，張虹光帶著警察抓住了蔡小紅。

〓〓2011年8月4日，因被控貪污罪、職務侵占罪，蔡小紅與張虹光一同在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出庭受審。已經57歲的蔡小紅頭發花白一臉淡漠，張虹光卻滿臉不在乎。

〓〓面對貪污侵占1060余萬元的指控，蔡小紅的回答十分干脆：“屬實，認罪。”張虹光緊隨其后，也明確表示認罪。

〓〓當被問及兩人關系時，蔡小紅卻輕描淡寫地回答：“關系一般吧。”兩人稱除了偶爾的親密關系外，連情人都算不上。但談到自己犯罪的原因，蔡小紅卻糊涂了：“我也不知道圖什么？糊里糊涂就開始了，而且停不下來。”在看守所里，蔡小紅每天捧著《道德經》苦讀，她已“無欲無求”。她說：“以前太糊涂了，很多事情沒想明白。沒有結婚，家也沒有，孩子也沒有，這輩子就這么完了。”

〓〓2011年12月20日，蔡小紅因犯貪污和職務侵占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8年，張虹光被判處有期徒刑16年。蔡小紅侵占千萬公款，但名下除一套住房外，沒有任何存款、車輛。最終，這套房產被沒收，變賣后的款項將用于償還給受害單位。

〓〓蔡小紅在長達9年里，貪污公款1000多萬元而未被發覺，其中原因是公司在賬務管理上存在漏洞，蔡小紅全權負責與進貨和發貨單位的貨款結算，幾乎無人監督，而每年總公司和門店之間都是分別對賬，很難發現問題。

〓〓從法院的一件件卷宗中，反映出一個現象：每個犯罪的女財務人員背后，一定站著一個令她癡情的“男朋友”。（責編：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