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物都沉睡的世界,我是不是也一樣緘默?
我在激流澎湃中義無反顧地沖刺,向前,再向前!我在寒風中不顧一切地奔騰,跌落,再跌落!
即使是冬天的山谷也并不昏睡。它正在粉身碎骨。沒有這樣的悲壯,哪來這般的美麗?
不分晝夜,川流不息,無心一路的風景。挺立的松樹為我作證,沉睡的草兒再過多少年也會記得我。
在高處待久了,知道高處不勝寒。在懸崖和激流中,懂得最低才能無處不在。
是我帶走了泥沙,遍布大江南北。是我的溫熱讓枯木在冰冷的水中煥發第二次生命。
冰凌即使在最后的時刻也要綻放它最美又最悲壯的花朵,在陽光下融入我的軀體。
刺骨的冰冷讓我得以靜寂。在沒有喧嘩的時光中,飄著的雪花為我送行,讓我的旅途不再孤寂。
你不要問我的歸宿在哪里。我在我們腳下的最低處。我最后選擇滲透大地,選擇在空中揮發,我養護著我們身邊的花草樹木,澆灌著遙遠的莊稼。
哦,春天已驀然降臨,滿山遍野綻放著生機……
寧 靜
雄偉壯觀的建筑一片寧靜,連朝圣的腳步邁進這門檻都顯得喧囂。這門檻,與寧靜一步之遙,與塵世也一步之遙。
而我,卻徘徊在塵世里。
一個大千世界就是一座廟宇,一座廟宇就是一個大千世界。
你看,她們淡定的臉龐,從容的步伐,在石板上,行走著遁入空門的勇氣。在搖曳的燭光中,在單調的木魚聲里,歲月在流逝,青絲間飄起白發。她們輕輕的腳步,繞著佛像轉來轉去;經書,一頁又一頁從手中翻過。
這也許是人生的另一種入海口吧。
佛在她們的心中。我是凡人,看不透她們內心深處的佛心。我忙碌的時光,在她們深邃的目光中慢慢地消逝,成為年齡的加法。
她們在經書中找到人生的極美。那木魚聲聲對我而言,是一種誘惑和切膚之痛,但我必須繼續在塵世中忙碌,以我的奮斗改變自己和家人們的命運,而她們的修煉,讓眾生在苦難中得以解脫。
燈光下,佛安詳端坐,金光閃閃。信眾在下面跪拜,默念著內心深處的秘密。我跪下,三拜。要佛祖保佑什么呢?人生,本有歡欣也有苦難。該來的,會來的。
我好想脫下這身象征身份的服裝,放下沉重的行囊,同你一起,在木魚聲中與佛相伴,在誦經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知道,當我的腳步邁出這門檻,重新奔波忙碌在塵世,每一天,那一地雞毛的繁瑣仍會讓我不堪其累。轉頭看去,廟宇莊嚴肅穆,木魚聲聲,讓我回家的路,逐漸變得安寧……
武當山,我在嘆息
“天地萬物,生生不息,在于和合”——道家思想的精髓,曾在武當山閃閃發光,成為輝煌的標記和漸去漸遠的記憶。
你看,武當山的古建筑或孤立懸崖,或靜臥山坳,或宏偉壯觀,或小巧精致。注重環境,講究山形水脈布局,疏密有致,建筑與自然高度和諧,更與當今社會的和諧價值觀不謀而合。
令人飄飄欲仙的武當宮觀道樂,把人帶到神秘又虛妄的神仙世界:皇家建筑法式的宮殿廟宇,依然屹立在崇山峻嶺之中;剛柔相濟,以不變應萬變的武當武術,仍在世界各地傳播不息;漫山遍野的神奇草藥,曾醫治了多少病弱的靈魂;每一座廟宇的香火,都不歇地升騰著信眾的祈禱和希冀。
只不知武當鼻祖和那些磕著長頭前來朝拜的皇帝,是不是已經羽化成仙,在天地間飄逸?
日夜不息的香燭前,小和尚邊點著鼠標邊念著佛經,身在古剎,心在紅塵,讓我們看到在浮躁聲里,虔誠的信仰和所謂的專一,都不過是自相矛盾的傳說。即使是方丈和道長,也走不出一座山中的廟宇。
并不是刮個光頭披個床單就可以立地成佛。
寂寞的和尚與精彩的世界接軌了。每座香火裊裊的廟宇,都在做著愿打愿挨的交易。用金錢買個平安,誰能不心甘情愿?給你一個無法驗證的諾言,菩薩竟也理得心安。佛祖在一旁笑看,不語,不言。
你看,大把大把的香火錢,紛紛飄進了佛像前的電腦記錄;另一邊,道長端坐在八仙桌旁,忙著給人占卜前世今生,并預言未來;來自五湖四海的弟子們,比劃著風靡全球的太極,一招一式,有模有樣,為神奇不停地添油加醋;每一個景點的商鋪中,都傳出招徠的吆喝聲,讓深山古廟原本寂靜的日子,在愈演愈烈的喧囂中流逝。
遠在深山的風景,再也不能安寧。開發再開發,挖掘再挖掘,當地報紙頭版的黑體字,在無節制地擴大。文化搭臺,經貿唱戲,一場又一場的大型活動,在熱熱鬧鬧地上演,每一場,都焦灼地傳遞著不變的主題。
屹立在險峰,我是一棵嘆息的樹,俯視著山下熙攘的人流車流,當一處勝景被戴上世界自然遺產的王冠,便帶來了人流,也帶來了垃圾。自然的美景,被包上一層商業的金紙,流光四溢,可是,那些被污染的河流和綠樹,誰能保護,誰能還給它們自由呼吸的空氣?
作者檔案
任劍鋒:1972年11月生于福建惠安縣東嶺鄉。中外散文詩學會副主席、福建省作家協會會員。其作品及評論散見于國內外各種刊物。著有散文詩集《眺望家園》《守望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