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剛離開（組詩）

獨 釣

這一次獨釣遠(yuǎn)了，時間賦予它深長

有云彩來了又去了

有陽光里英俊的落葉飄過

飄的是寬闊

一柄釣竿，大地的無邊涼意

還斜在水上

先輩簑笠翁，命里微笑的男人

轉(zhuǎn)身，在說話之前

用聲音里的一滴水拍打我

旁邊的你，深刻地暗了下來

山 行

有些山褶皺了一生也不展開自己的顏面

清淺的流水淌過時，山花開了跟沒開是一樣悵惘的

要是云朵想住進(jìn)草叢里也不是沒有可能

要是草葉上的露水憂思新的一天正在開始

而自己將要消失，就偷偷地抹淚也是可以看見的

小小的山路在任何時候被發(fā)現(xiàn)都是一個奇跡

多年后它們還是被時光扎在山的腰間

有時因為落雨而黑糊糊的，有時因為陽光朗照

又難得一現(xiàn)歲月之于它們的久遠(yuǎn)

但我們已經(jīng)不在了，以前我們記得很牢的遠(yuǎn)上寒山

石徑斜，白云深處有人家

在沒有窗戶沒有木門的黃土里

也在人間五彩繽紛的書上，是說話的種子

也是讓我們躺下來無比安靜的，一陣陣秋蟲

西塞山前

要說就說四萬萬蘆葦中的一支吧

暫時把霜天鶴唳放到一邊

且不管洼地上的斜陽亮汪汪地紅

煙霞從高處來到低處

風(fēng)吹過頭頂時

一支蘆葦因思君不見了，更多的

則像是沒有被時間挪動過

已經(jīng)被時間輕易揭開了的

是它們的干凈

白鳥，在起飛

還是黃昏下的這一群

帶著呼嘯聲里，沒有被省去的凜冽

我給你說

之后，我敗下陣來

我給你說的是在一群人的聲討聲中

我像形單影只的一股風(fēng)

從高處吹到了低處

原先我不是這樣的

即使在噩夢中

我也堅定地發(fā)表自己的意見

為此，夢里的鐵樹開過花

石頭流過淚，麻雀的午睡

安然而淡定

現(xiàn)在，我終于為自己的堅持?jǐn)∠玛噥?/p>

我給你說的是低處的小花

一朵，兩朵，低處的土

涼涼的，但至少可以證明，有誰

才剛剛離開

秋夜長

聽菊花獨開，啖酒，入醉時

把月光中流暢的葉子舞影一一拿掉

給周圍，放哪處呢

秋蟲寬松的歌喉有十里長

才亮了度假村客舍的燈光只有一米

我以身長六尺觸及記憶里有你的石桌

憂傷的人

有一天我們不在一起了

也要像曾經(jīng)在一起一樣

繼續(xù)聽菊花獨開，啖酒

微薄的這一瞬間，我好像聽見在我們彎曲的命里

你長出了一口氣的聲音

貼著葉子抱著秋風(fēng)

算了，不給你說此行的目的地了

只說此行要走一程，歇一程

把河里的浪花也帶上，把斜陽拋卻的冷與暖

從山毛櫸樹上取下來

像個凜冽又心細(xì)的造訪者

沿著秋光鋪設(shè)的十字路口走

以舊時茅店月為經(jīng)

以今夕菊花黃為緯，不是邊走邊唱

而是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致——

如果還能愛

愿我像歸巢的倦鳥一樣回到舊林

愿你是我此時的小寂寞和大孤獨

一抬頭就看見你與帶露的綠葉沒有什么兩樣

一夢見就和你舉手投足在一起

有零落的山菊和飄柔的河水是我們的

有一陣低語般訴說的馬蹄從深處來

它帶著就要結(jié)束的命運和傷離別

從幾十年后我們開始枯萎的雙目深處

簡簡單單地來

而另一邊

是過去提醒，現(xiàn)在我們才明白的

把以前的生活并沒有過好的秋夜蛩吟

作者檔案

李繼宗：男。詩歌散見于《詩刊》《青年文學(xué)》《星星詩刊》《上海詩人》《詩歌月刊》《中國詩歌》《詩選刊》《中國詩人》等刊物，入選《全國詩歌報刊集萃》《年度詩歌精選》等選本，獲甘肅省第三屆黃河文學(xué)獎、甘肅省第五屆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獎等。著有詩集《場院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