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旬殺人劫財大盜

在許德勇61年生涯中，曾因盜竊罪兩次入獄，前后坐牢時間達18年。而在出獄之后的20年時間里，他繼續不斷作案，在5次搶劫中，奪去8人性命……

2012年6月13日，許德勇等5名涉案人員被押上紹興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大廳。

六旬男子在ATM機前開槍殺人

55歲的任鳴鳳說，在出事前的一段日子，她就感覺到，丈夫許德勇有些不對勁了。他經常會怪怪地看著人，干活也不像以往那么專心了，好像有心思。因為以前他坐過牢，任嗚鳳怕觸到他的痛處，也就不便多問。那些天，一到了吃過晚飯后，他就會出去轉，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今天還要去外面逛？就不能帶著我一起去嗎？”那天，她問了丈夫一句。

“不行，我抽完這支煙就走，轉一會就回來，你放心好了?！?/p>

任鳴鳳同許德勇之間的這段簡短對話，在一個月之后被警察記入詢問筆錄。許德勇竟在8月下旬短短的10天里，連續搶劫殺人兩次，造成兩人死亡。

任鳴鳳與大她6歲的許德勇從小相識，兩人同在浙江諸暨市馬劍鎮建輝村許佳山自然村里長大。

但他們兩人最終走到一起，不過是10年前的事。之前，任鳴鳳與自己丈夫的關系一直處不好，她覺著只有許德勇才懂她的心思，于是兩人就斷斷續續地交往著。直到2011年夏天，她來到諸暨大唐鎮上的一家烤鴨店打工，住在烤鴨店旁一條小弄的出租房里。這時，許德勇也來了，和她住在了一起。當時任鳴鳳不知道，她眼里這個能干活，愛干凈，也很會說話的許德勇，并不僅僅是個因盜竊罪坐過兩次牢的人，而是身上背負人命的殺人惡魔。

2011年8月23日傍晚7點多，許德勇又一次出門后，從隨身攜帶的塑料袋里，翻出一件藏青色雨衣穿上。這天傍晚，天空中飄散著細細密密的雨絲。

許德勇把一支仿64式手槍裝進了雨衣。這把槍，是他在四五年前，花15000元從一個姓吳的溫州人手里買來的。后來，他又買了第二把槍。晚上8點，他來到大唐鎮的一家農業銀行邊上，在銀行門口轉悠著，尋找目標。他覺得在銀行門口停留過久不好，就拿出煙來抽，接著又掏出手機假裝撥打，以避免被人注意。

晚上9點35分，機會終于來了，住在大唐鎮上的女會計駱小田和好友舒麗麗，這時駕著面包車來到這家銀行ATM機上辦理業務。許德勇后來在向警方供述中稱“感覺這個女人（駱小田）在柜員機上待了不少時間，應該是拿了不少錢，我的目標就是要搶很多錢。”許德勇覺得，柜員機一般每次只能取2000元，駱小田在柜員機旁待的時間較長，取出的錢應該很多。其實，駱小田從柜員機上共取了6000元錢，是分3次取出的，只是她操作機器的時間長了一些。

等到駱小田回到車里時，許德勇已把雨衣后面的雨帽翻到了頭上，這樣別人就看不清他的臉。他走向面包車，把槍握在手上，對兩人說的是普通話：“把錢拿出來，快點！”因為這句不太標準的普通話，此后一段時間里，令警方感覺作案者可能是外地人，因而一時沒有從本地人方向仔細篩查。

許德勇伸手去搶坐在副駕駛位置的舒麗麗手上的包，卻沒搶到。駱小田和舒麗麗大聲呼救并反抗，“砰——”許德勇朝駱小田開了一槍，接著，又朝舒麗麗發出第二槍，不料這一槍卡了殼。舒麗麗仍在繼續大聲呼救，許德勇見情況不妙，轉身就逃。他朝農業銀行背后的襪業市場方向跑去，逃跑過程中，他把手槍插入腰間，又在襪業市場里將雨衣脫掉后裝入塑料袋，然后再朝大唐雄城超市方向狂奔。在超市附近的路上，許德勇將腰間的槍拿出來，包進雨衣里，之后他就像什么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慢慢悠悠地踱著步回到任鳴鳳的出租房里。

“這么晚回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瞞著我??？你別再去做不好的事情了。”任鳴鳳覺得他今晚的神情有些異樣，不由擔心地問。

“你別管，我只是在外面轉轉，別擔心，過些日子會好的……”

任鳴鳳怕許德勇又去做偷盜之事，不想讓他再坐牢。她不知道，平時喜歡打牌的許德勇此時手頭拮據，加上身患嚴重的肺結核，他迫切需要弄到一些錢。但許德勇不想把自己口袋里只剩下200元錢和自己已得重病的事告訴這個女人。他說，不想讓自己喜歡的女人為他擔心，相反，他要為自己心愛的女人做些事。

駱小田在當天夜里離開了人世。經法醫鑒定：駱小田系近距離遭遇槍擊，致心臟破裂死亡。舒麗麗說，30多歲的駱小田，是個非常和氣的人，她與同事和家人都相處得很好。自己眼睜睜看著好友就這么離去，實在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許德勇在8月23日夜雨中犯下命案后，并未停下犯罪的腳步，僅僅6天以后，即2011年8月29日，許德勇發出的槍聲再一次震驚了社會。

這天正下著雨，許德勇在諸暨市陶朱街道的三都集鎮上，仔細找尋新的目標。

許德勇著一件粉紅色短袖衫，白色長褲，手里舉著把粉紅色雨傘，另一手提著一只塑料袋，袋子里裝了一套深色衣褲、一把手槍和一副墨鏡。許德勇兩次作案均選擇了雨天。

下午2點52分，槍聲響了。他選擇的目標是一名剛剛從銀行出來，手里拎著一只皮包的中年女士。許德勇說，他一直盯著這個穿著得體的女人，感覺她進入銀行的時間比較長，出來時皮包又是鼓鼓的，應該是理想的目標。中年女士名叫金佳娟，時年51歲。待金佳娟剛一鉆入汽車，許德勇過來拍了拍金的車窗，稱有一輛電動自行車擋住了金的轎車，接著他還主動幫著搬開了那輛電動自行車。當金佳娟正在發動車子時，許德勇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她。中彈后的金佳娟仍駕車前行了幾十米遠，直到停在一個電話亭邊。經法醫鑒定，金佳娟系頭頸部遭槍彈傷致重型顱腦損傷死亡。

許德勇火速逃離現場，他跑進一條小路，到了一處公交車站，乘113路公交車來到諸暨城區三角廣場，再換乘公交車到達大唐鎮，之后回到任鳴鳳住處。

盡管許德勇從犯罪現場得以逃脫，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在他登上113公交車時，命運注定讓他在此“定格”：公交車上的攝像頭，在他急速上車的那一刻，截取到他那緊張神態的影像。這張視頻截圖，經過警方查詢，許德勇終于浮出水面。

殺人歹徒告訴孩子：不要害怕，明天警察叔叔會來救你

如今已45歲的馬振宏，在過去的20年里娶妻生子，居住在上海市普陀區東新路上的一個小區里，過著普通人自在而又安寧的生活。如果沒有后來的許德勇被抓獲，馬振宏感覺自己的一段黑色人生，已經漸漸被歲月忘卻了，洗白了。

2011年11月10日中午11點左右，馬振宏在上海市青浦區的一所駕校里，正把著方向盤，對著幾名學員講著移庫的基本要領，這時幾個陌生人過來叫住了他：“你是馬振宏吧，你還記得，20年前你到過浙江義烏……”話音未落，馬振宏已雙腿發軟，險些倒地，臉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連說：“我跟你們走，這事先不要告訴我老婆和孩子。”

20年前，馬振宏與許德勇曾在浙江義烏搶劫并殺死一對夫婦，現場一名年僅8歲的男孩目睹了那血腥一幕。

馬振宏原本并不認識許德勇，但他倆共同認識一個名叫卜金才的上海人，此人與許德勇早在上世紀90年代同在浙江衢州監獄坐過牢。而后卜金才在上海犯了事，又結識了一起勞教的馬振宏。于是通過卜金才，馬振宏認識了許德勇。

1991年4月，馬振宏對正在上海經營小飯店的許德勇提議，可以去浙江義烏的一個地方“試試”，撈他一票，弄些錢回來。馬振宏說，他以前在這個地方販過香煙，那個地方的人有錢。

1991年4月26日深夜11點左右，許德勇和馬振宏趁著夜色來到事先踩過點的義烏市火車站旁的烈士陵園，緊靠烈士陵園邊上的是一家香煙店。時年25歲的馬振宏身手敏捷，他先翻墻而過，隨后許德勇也翻過圍墻，兩人手里的尖刀在黑夜里閃著寒光。

“是不是有人要出來，你不要動，門還是我來撬……”許德勇用手阻止馬振宏的步子，他熟練地撬開了外面的木門。

對于撬門溜鎖，許德勇算得上是個老手了，早在1979年12月，他就和幾個人一起撬開了浙江浦江縣鄭家塢鎮上一家供銷社的門，結果被判刑14年。直到1990年5月，他被提前釋放。

進了門一看，許德勇有些發愣，原來里面是單位的伙房，屋里除了鍋碗瓢盆沒其他值錢的家伙。不過，他隨即看到，伙房后的墻上還有一道木門，他用尖刀再次撬這扇門時，里面傳出了細微動靜。這扇門一時撬不開，許德勇打了個手勢，便和馬振宏一起，輕聲喊道“一、二、三——”接著“哐——”的一聲，門被他們撞開。

“誰！”門里面喊話的是男主人傅建旺，他的妻子范玲也從熟睡中被驚醒。許德勇、馬振宏迅速持尖刀在傅建旺夫婦身上一陣亂刺，床上地下血流一地，兩人當場身亡。這時，室內傳來幾聲尖細的孩子哭聲，許德勇拉開臥室的燈一看，發現傅建旺夫婦的大床邊，還搭著一張小床，一個小男孩站在床中間哭著，一臉驚恐的神色。這個小男孩就是洪俊波，當年只有8歲，是傅建旺一個好友的孩子，因其父母外出打工，便暫時寄養在此。馬振宏用刀在孩子面前晃了晃，孩子的哭聲更響了，許德勇擺了擺手，于是馬振宏放下刀，從床上撕下一塊布條，將孩子的手腳牢牢捆住。兩人當著孩子的面，繼續在室內翻找財物，許德勇終于從一只箱子里翻到了8000塊錢。許德勇對馬振宏說，“快走吧，小孩子又沒口供的，別慌?！?/p>

“不要害怕，明天警察叔叔會來救你的！”臨出門時，許德勇彎下腰，還輕聲安慰已哭成淚人的洪俊波。

如今，已經28歲的小伙子洪俊波，每每回憶這一情節，仍不能自已。

1993年4月，許德勇還是因為盜竊，被浙江天臺縣法院判刑12年，直到2000年6月提前出獄。而他在此之前干下的搶劫殺人血案，此時尚無人知曉。

他在法庭上說，如果不是被抓，還要繼續作案

在與許德勇合伙作案的人員中，浙江麗水人許攻衛的年齡最小。1997年4月，23歲的許攻衛因盜竊罪入獄。在牢中，許德勇以老大哥的身份對他格外照顧，出獄時，許攻衛還收到了許德勇托人給他的50元錢?！跋氲竭@件事，心里一直很感激，所以他以后叫我做什么，我都做?！?011年10月底，許攻衛再次被警察抓走時，他的孩子還不滿周歲。

2001年11月28日晚上8點左右，許德勇與許攻衛一起，騎著電動三輪車來到諸暨市陶朱街道白門下村胡榮奎的家，這是一幢裝潢考究的別墅。當時別墅里人很多，胡家不少親戚在里面打牌。他們兩人便躲在別墅圍墻外，許德勇說，一定要等到胡家人都睡熟了再動手。這戶人家是他選定的，事先已踩過點，他知道這戶人家很有錢。

深夜11點左右，胡家完全熄了燈。許德勇從懷里掏出兩把刀，一把大點的自己拿著，另一把扔給了許攻衛。許攻衛問“不是說去偷點東西嘛，干嗎還帶刀？”“你懂什么，想活命，這個必須帶上，萬一有情況，這家伙有用。”

兩人把尖刀別在腰間，又戴上手套，從圍墻翻進院子，迅速上了一樓的防盜窗，來到二樓陽臺。許攻衛從一扇沒有關死的窗戶中爬進了屋內，打開陽臺門，許德勇進了屋。

進屋前，許德勇作了分工，他看住睡在床上的人，許攻衛負責在屋內翻找錢物。不料，屋里發出的動靜驚醒了胡榮奎，此時恰巧窗外公路上有一輛車急駛而過，借著車燈打出的光，胡榮奎看到面前站著一個黑影，立即大聲叫喊起來“你是什么人，救命??！”

許德勇見狀上前，對準胡榮奎舉刀便刺，這時胡妻蘇華珍也被驚醒，夫妻二人一邊呼救，一邊與許德勇展開搏斗。許攻衛見此情形過來幫助許德勇，許德勇說“你對付女的，我對付他，快！”

許德勇、許攻衛分別對胡榮奎、蘇華珍一陣猛刺，夫妻二人相繼倒在床上。兩名歹徒先找到一臺DVD機和幾條金項鏈等物，又見屋里還有一只保險柜，便合力去撬，卻怎么也打不開。就在他們準備出屋時，許攻衛發現，房間里還躺著一個看上去不滿周歲的嬰兒，“老許，這里還有個小孩，怎么處理？”，“小孩子不要動，隨他去。”許德勇說罷走出了屋門。這名當時只有10個月大的嬰兒，名叫朱艷，是胡榮奎、蘇華珍夫婦的外孫女。

2012年6月13日上午，在紹興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大廳，審判長向被告席上的許德勇與許攻衛發問：“10個月大的小女孩，究竟是誰下的手？”對此，許德勇堅持稱，自己沒有殺死小女孩。他說，如果連孩子也殺，那就不是人，可以想想，早在此案發生的10年前，即1991年4月，他和馬振宏在義烏殺死兩人，當時屋內就有一個8歲男孩，是他阻止了馬振宏對孩子下手。而許攻衛則回答說：“這個過程我真的記不清了……這樣吧，你們只要看一下小孩的刀傷就清楚了，如果和那個男人身上的刀傷一致，就是許德勇殺的，如果和那個女人身上的刀傷一樣，就是我殺的。”

法醫鑒定在法庭上當場顯示：小女孩身上有4處傷口，是由1？郾8厘米雙刃尖刀所傷，與女主人傷口一致，而男主人傷口是由2？郾3厘米雙刃尖刀所傷。許攻衛聽后，低頭不語。

另經法醫鑒定：胡榮奎系心臟破裂、肺破裂致急性失血休克死亡；蘇華珍系刀刺傷致左頸總動脈破裂、頸總靜脈斷裂致失血性休克死亡；小女孩朱艷系急性失血休克死亡。

許德勇說，殺了人后，他們連夜返回他的老家馬劍鎮建輝村許佳山自然村。在路上，他用手套將兩把尖刀裹住扔到了路邊的一個垃圾桶中。贓物中一臺DVD機扔在了山里，其余物品被他和許攻衛瓜分。

許德勇還交待出另一樁劫案，那是1991年9月25日晚上，他與另一個獄友卜金才一起，在嘉興市南湖鄉七號橋村的一家小商店里，殺死村民魯福民，但這一次他們幾乎什么錢物也沒搶到。許德勇說自己“下手夠狠，但就是沒錢，也算是報應?！迸c許德勇一同作案的卜金才，已于2009年因病去世。

許德勇在法庭上說，在他干下的最后兩起槍案里，都沒有搶到錢，如果不是被抓，他還要繼續干。

辦案人員介紹，就在許德勇被捕前一天，有人還見他在諸暨城區里閑逛著，他仍在尋找著作案目標。

庭審中，許德勇說，他從三四歲就失去了母親，父親遠走他鄉。他出獄后回到家中，姐姐、哥哥都不給他好臉色看，他能去做什么，只有繼續去干壞事。紹興市人民檢察院公訴人陶建軍說，本案給人的啟迪太多，如果說自小犯罪讓他失去做人的目標，但最終讓他走向毀滅的還是他的貪婪、殘暴和自私。在譴責許德勇等人暴力惡行的同時，公訴人在庭審中引用了三個關鍵詞來概括本案給予人們的啟迪和警示：一是“敬畏生命”。當前社會正處于大變革的快速發展期，人們的思想經歷著起伏與動蕩，在這個過程中，一些人道德淪喪、人性扭曲，少數人甚至連生命也不敬畏。如何減少和預防此類犯罪，需要全社會的共同努力。二是“心理救助”。社會越發展，人們的心理壓力就越大，有心理問題的人也會增多，當中不乏有變態心理、畸形心理甚至犯罪心理的人。而目前社會對于有心理問題的人進行心理救助、心理干預的還不多，也很少有人會主動尋求心理救助和心理治療。三是“特殊預防”。勞改、勞教等刑釋解教人員作為社會的一個特殊群體，他們有著不同于常人的心理和情感，他們回歸社會后面臨就業、生活、婚姻等一系列現實問題，需要引起社會的重視。

法庭審理認為，綜觀本案犯罪事實，被告人許德勇多次實施搶劫，且具有入戶搶劫、持槍搶劫、搶劫致8人死亡的嚴重情節；被告人許攻衛入戶搶劫致3人死亡；二被告人的犯罪手段極其殘忍，犯罪情節特別惡劣，犯罪后果極其嚴重，且均系犯罪服刑后不思悔改仍繼續實施暴力犯罪，主觀惡性極深，社會危害極大，依法均應予嚴懲。被告人馬振宏論罪亦當判處死刑，鑒于其歸案后能如實坦白罪行，認罪態度較好，能積極賠償被害人家屬經濟損失，確有悔罪表現，對其判處死刑可不立即執行。

2012年7月18日，紹興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被告人許德勇犯搶劫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犯非法買賣槍支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決定執行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被告人許攻衛犯搶劫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被告人馬振宏犯搶劫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文中被害人均為化名）

（責編：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