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夜深幾許,我讀完了《桃花魂》。掩卷長嘆,心中升起一種沉沉的感覺:結局好像不該如此而又不得不如此,故事像似沒完而故事本來就沒完!這是作者所希望的嗎?我在尋思……
說實話,這些年來我零星地讀過一些小說,而真正進入視野成為視線注意目標的卻聊聊無幾,基本上是讀讀停停,即使讀完了,也沒有惹起尋思的神經,大都是沒有感覺,沒有心動,更談不上評說的興趣。這部《桃花魂》則不同了,上手便放下不得,一根大愛真情的愛情主線牽我靜靜地讀完了,不僅有了感覺和心動,而且使我這個小說的門外漢產生了不得不說說的興趣。
2010年二、三月間,我與作者相聚幾次,他每次都說要寫部長篇,因為有話要說而且這些話不得不說。同年四月初,他宣布進入創作。我和我的文友們預言:他的這部長篇最快也要一年,也就是到2011年的春節前后方能竣稿。然而,有誰曾料想,剛剛過去八九個月的時間,一部23萬字的長篇小說《桃花魂》便擺在了大家的面前。見到這部大書的我,真是感佩不已。是啊!這就是那個具有文學天賦、敢想敢干的任道金,這就是那個芒刺入背不拔不行,骨鯁在喉不吐不快,不快吐不快性格的任道金。好啊!這個提前而至的驚喜,正應了我閱讀和探究的渴望。
《桃花魂》講述的是:某大學中文系美女學生玉琪與校友美術系高材生力華相識相愛,正當他們如膠似漆地深戀、攜手走向畢業、走向婚姻殿堂之時,玉琪的教授系主任孟金山垂涎其美貌,設計陷害了力華,又設計強奸了玉琪,玉琪以死抗爭未成。孟金山以流氓無賴的手段,以送力華進監獄要挾,以自己受處分、辭職都是為愛她為由,百般纏賴、長跪求婚。玉琪在力華誤會說出了絕情話的情況下,為保護力華免遭牢獄之災而應婚,畢業后同孟金山一同謀職于夢海市,玉琪做了小學語文教師,孟金山靠當副市長親戚的徐世安,坐上了國企房地產開發公司總經理的位子。但他獸性不改、好事不做,八年后玉琪與之離婚,同女兒萌萌過上了還算平靜的日子。一個偶然的機會,玉琪發現了回鄉隱居于桃花谷,視陋室破院“桃源居”為生命,以務農和畫畫為生的力華,兩人舊好重續正準備結婚的時候,被孟金山知曉,于是開始了新的摧殘禍害。孟金山通過不正當手段取得了桃花谷的開發權,在孟金山的授意下,推土機強行鏟除“桃源居”,玉琪在“聲嘶力竭”的護院壯行中被活活砸死。桃花谷被惡性開發,生態被殘酷破壞,昔日漫山遍野的桃花紅海,變成了一個塵土飛天、機械轟鳴的迷茫深谷,桃花谷的農人們怨聲載道:有情人未成眷屬;好心人相助無奈;混蛋惡人逍遙法外;生態自然美景被野蠻開發。故事在凄涼暗淡中打住,出現了曠闊的意象空間,給世人留下了無限的猜想和回味。
《桃花魂》打動我的主要有四個方面:
第一、大愛真情純樸高尚的思想主旨令人向往。當今,在古典愛情謝幕已久,現代愛情愈演愈烈的趨勢下,我們還能有什么樣的愛情想象呢?!愛情之于人生,之于社會,之于社會公德,到底有什么樣的思想旨向,才算可圈可點、可歌可泣的呢?作者勾勒描畫了玉琪與力華這條曲折綿長的愛情主線和隨著此主線而發生而發展而消失的故事。通過故事的演繹,凸現社會百態,揭示與表現一種大愛真情、純樸高尚的道理,間接地肯定這個道理是人心所向,是應持的生活態度、人文主張和思想主導。作家范小青指出:“當文學回歸到本質與應有的位置,召喚我們內心的聲音就不再是物欲和功利,它漸漸地沉到了人們的心底深處,又時時激起理想的浪花。在這樣的時代,我們所希望的文學作品,需要具有時代廣闊地透視和塑造人物的細膩技巧,需要從自己的心靈出發去展望世界,為全人類的和解作出高尚的人文主義貢獻”(見《文藝報》2010年11月29日文章《時代的理想、文學的力量》)。實踐告訴人們,不管社會如何變化,人們對文學依然充滿理想主義情懷,文學與人類的理想息息相關,文學根植于理想和希望,即使有天災人禍降臨,理想和希望的光焰也會閃爍,這抑或是文學的力量。《桃花魂》也秉承了這種文學創作的傳統,作者站在獨立的立場關注當下社會,把要說的話通過故事來袒現,彰顯了獨特的思想品質和嚴肅的精神價值,帶給世人綿長的思考和真切的向往。
第二、至死不渝的理想追求可歌可泣。《桃花魂》中的主人公玉琪,純樸善良、敢恨敢愛,對理想的追求,尤其是對大愛真情的辛勞和不惜以生命來捍衛的義舉,令人震驚和感嘆!誰曾料“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元好問《雁丘辭》)的千古老詞,在當下社會也能爆發出例證式的絕唱。這個故事感天地泣鬼神,故事鑄造的精神是崇高的、不朽的。作者的筆墨為其揮灑,男主人公力華耗盡一生心血繪就的油畫《桃花魂》為其而作。我也隨著故事的發展,在深切體恤女性的艱難之中,在見識了女主人公玉琪為愛情毅然獻出性命之時,心中隨即產生了強烈的悲劇感和崇高感,腦海里瞬間幻化出一座要盡情謳歌的豐碑。我,被打動了。
第三、影照生活現實、揭示社會問題較為深刻。長篇小說《桃花魂》無疑是一部現實題材的作品。故事的本身無疑影照著現實的生活。它所描述的社會生活動態和社會問題,就是那幾年金融危機大環境的波及和影響。這是作者對故事前提、環境、氣候氛圍的示顯與交代。開篇第一句話便是“2007年的春天格外寒冷。”接下來也是對這個隱喻話語的伸延-“已是三月下旬,夢海市氣溫還這么低,瑟瑟的寒風似乎告訴人們,春天的腳步雖然早就踏響了這片土地,可天氣不會立即溫暖起來。春天也像小孩子,說笑就笑,說哭就哭,一會兒熱,一會兒冷,昨天還是艷陽高照,今天就冷氣嗖嗖,細雨霏霏,讓人猝不及防。人們剛剛擺脫嚴寒的煎熬,陽光稍微溫暖了點,燦爛了點,當你迫不及待脫下厚厚的冬裝時,猛不丁碰上個‘倒春寒’,凜冽的寒風吹得你無處躲藏,讓你對剛剛過去的冬天充滿敬畏,也對這今年的春天感到了一絲失望。”金融危機這種寒冷的社會大氣候,催生造就了商品經濟向商品社會的演變,從而卵生出許許多多的經濟怪物、經濟狂人、經濟流氓,這難道不是問題的問題么?這么說,不管是不是作者的意蘊所在,但能使讀者感悟到社會問題的揭示,無論怎樣都應視為是有益的。
第四,故事、思想、語言、情節、情感的綜合體現比較到位,人物形象塑造栩栩如生。小說《桃花魂》用一條強勁的愛情主線貫穿于故事的始終。玉琪與力華的愛情由產生而發展而受挫而堅韌地捍衛,矛盾刻畫得層出不窮,跌宕起伏而又驚心動魄。從學校到社會,一方是崇高圣潔的大愛真情;一方是卑鄙骯臟的私欲膨脹,雙方的拼搏是曲折的、長期的、慘烈的。作者融故事、思想、情節、情感、語言為一體,敘事和描寫功力扎實,構思精巧,結構緊密,人物塑造得豐滿可信、栩栩如生。比如,大愛真情、懿德茂行、為心上人殫精竭慮、甘愿忍辱受苦,甚至為保衛心上人心靈棲地而不惜搭上自己性命的女教師玉琪;質樸憨厚帶有小農印痕,既有古典情懷又酷愛繪畫藝術,恬淡歸隱且視畫室“桃源居”為生命,使人又愛又恨的畫家力華;卑鄙無恥、流氓無賴、心狠手辣而又道貌岸然的教授孟金山;力所不及又不遺余力為民請命、為民辛苦焦憂的鎮長江河;慧眼識才的畫院院長谷長海;盡心盡責、本分老實的支書姜傳貴和大慈大悲、菩薩心腸的叢大媽等等,都是呼之欲出的人物形象,叫人過目難忘。
這部小說的語言錘煉也令人可喜。沒有描寫談不上文學,沒有敘述就談不上故事。《桃花魂》描寫性語言和敘述性語言,抒情的敘事與敘事的抒情結合相融,自然而流暢,充分顯示了作者的生活積累和文筆功力。
這部小說的細節和細微之處的處理也頗具匠心。連人物的名字似乎也有所寄寓:女主人公教師玉琪,以字面而解,通體透射著美好、寶貴、珍奇,崇尚之意不言而喻;男主人公畫家力華,字面可品解為力挺中華、力衛中華、力興中華,先竭力而為,后逆射光華,也無不可;用“江河”二字冠名于一個忠于百姓的鎮長,也頗有意味。江河者,處低勢而匯清流,澤大地而惠萬民。它是常勢的、大眾的,而不是另類的、奇崛的,另類的能上竄下跳,而江河不能上竄,只能下跳。這與本分的基層干部相關聯,可謂用心良苦;極善鉆營、橫行一時的教授孟金山,即使“金山”光芒萬丈,那也是夢(孟),其隱喻顯而易見;還有老實巴焦的村支書姜傳貴,也覺得親近而恰切。這是作者創作中的深情處理。我喜歡這樣精細的打磨,也喜歡這種細微處閃爍的熠熠光亮。
《桃花魂》這個將愛情演繹到極致的故事,把一種思想的高度、精神的向度和心靈的向往提煉、概括、寄寓在一個“魂”字上,既明了又別致。
《桃花魂》是桃花的“魂”,是愛情的“魂”,是中國傳統文化、傳統美德、傳統道德的“魂”,是自然生存自然保護的“魂”,也是人類心靈圣潔美好的“魂”。為“魂”而苦、而樂、而拼、而戰、而死,是對品格、道德、骨氣、毅力、道義的捍衛,是人生必須進行的,社會中不得不進行的守衛戰。故而,是正義之戰,是可圈可點、可歌可泣的奮戰。作為社會現實,如果這場“奮戰”大獲全勝,是眾望所歸、人心所向,是人間正道的必然;作為敘述故事的小說,如果“奮戰”受挫,種種險情惡情紛紛而至,烏云壓城、塊壘填胸、在慘敗或以死抗爭時戛然而止,留給人們的是慨嘆,是警示,是吶喊,是悲壯,是冥冥之中的“清醒劑”,能引導讀者自覺地對悲劇的成因進行深層次的思考與追問,去憤怒地尋找悲劇的根源,這則是作品力量的體現,是不落俗套的創作,也是作家責任的擔當。《桃花魂》做到了這一點,這是不俗的,也是不凡的。
作者以自己熟悉的,從戎時長期生活戰斗過的市郊某一山區為原型,述說故事,他是有生活的,是講故事而不是編故事。他以《桃花魂》命題,是有物可移,有情可托,移物托情,自然妥貼。再加上多種文學手法的嫻熟運用,使得《桃花魂》極具象征性和寓意性:誰不向往如桃花般火紅的生活?誰不陶醉如桃花般潔白與火紅相揉的愛情?淺而易見,這部長篇小說以“桃花”自命,以“魂”點睛,自有深意在焉!
作家任道金先生,以詩筆寫小說,將23萬字的長篇小說寫成了充滿詩意的小說,尤其是許多語句是雙關的、隱喻的、含蓄的、鮮活的、跳躍的,像“春天的腳步踏響了這片土地”、“她的心里悵悵地疼”、“傷害源自他的愛”、“將一份心情放飛”、“桃花年年開,伴我入夢來”等等,這分明就是詩的語言。由于詩的元素、詩的語言的羼入,自然地調整了閱讀小說的慣勢,增加了閱讀的娛悅性,使人在融入故事情節的同時,增添了一種詩的特殊體味,這一點也是可稱道之處。
作者是位詩人,而且是位高產高質的古典情懷與現代意識兼備糅合的詩人。在文學尤其是詩歌創作方面,作者并不是一個新兵,而是一位寫作的老手。他應征入伍于1982年,踏進部隊的門檻就被遴選為宣傳報道的骨干和政治理論學習的尖子,參加各種進修、集訓、采訪,受到了部隊許多老作家、藝術家和宣傳干部的傳、幫、帶,他利用業余時間參加了兩所文學函授學院,對文學理論進行了三年的研修,打下了厚實的文學基礎,后在濟南軍區《前衛報》社工作,參加了《山東國防報》的創建,曾任報道員、新聞干事、報社編輯記者、宣傳股長等職。1983年開始文學創作,先后發表中、短篇小說、散文、詩歌、報道文學等100多萬字,詩歌散見于《星星》、《綠風》、《詩選刊》、《中國文學》、《山東文學》、《青年文摘》、《漢詩評論》等數十種詩歌刊物,并入選《中國當代詩人精選典藏》、《中國網絡現代詩歌精選》等多部詩歌選本。1999年自部隊轉業地方工作后,發起成立了威海市詩歌協會并被推選為主席,繼爾又任環翠區文聯書記,區作家協會主席,隨即創辦了《威海衛》(文學季刊)、《環翠文聯》報等,出版了個人詩歌集《遠方的湖水》,他的創作已進入了鼎盛時期,名聲鵲起、好評如潮,社會反響頗佳。作者任道金如同一頭壯牛,在文學的原野上拼命地埋頭拉犁,耕出了一片充滿期待的土地。俗語講,人有兩怕:女怕嫁錯郎,男怕干錯行。任道金既嫁對了郎又干對了行,這是天意天賜。天道酬勤也酬誠,任道金是興趣與職業結合的幸運者,又是把職業當事業追求的跋涉者和勤奮人,他的文學作品有他的重量。
讀過《桃花魂》,在感佩驚喜之外,也有另一種期盼:如果這部長篇小說在人物的個性語言、人物的復雜內心、不同人物的性格邏輯和生存智慧上再加強豐富一點,將會更加耐讀。
2011年1月15日
(卞傳忠:中國作協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著有散文集《簾外柳韻》詩集《瓣瓣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