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昌城頭一聲槍響,劃破了兩千年帝制的夜空,迎來了中華民族新紀元的黎明。1912年元旦,中華民國成立,隨后,清帝宣布退位,孫中山如約讓出臨時大總統,袁世凱經多方博弈,最終勝出,成為民初政治舞臺上的明星。“民國第一名記”黃遠庸(筆名遠生)在一篇文章中不無揶揄地寫道:“雄才大略之袁公,四通八達,綽綽乎游刃有余。受任未及期年,而大權一一在握,《約法》上之所謂種種限制之不足以羈勒袁公,猶之吾國小說家所言習遁甲術者,雖身受縛勒,而先生指天畫地,念念有詞,周身繩索蜿蜒盡解?!?/p>
這一年的10月,流亡海外14年的梁啟超自日本啟程歸國,以滿腔熱情投身民國的建設。最初,他對袁世凱是頗懷有些希望的。他很清楚,當下中國這個局面,要實現他的政治理想,必須借助袁世凱的力量。“茍能善用之,誠足以致中國于治強”。他后來也承認:“當時很有點癡心妄想,想帶著袁世凱上政治軌道,替國家做些建設事業?!?/p>
可是,袁世凱對于梁啟超的良苦用心究竟能領會多少呢?他看重梁啟超,絕非認同梁的議會政治、民主立憲,乃是借助其進步黨,與孫中山的國民黨做議會角逐。及至宋教仁被刺,孫中山發動“二次革命”,袁世凱借機解散國民黨,取消該黨黨員國會議員資格,使國會形同虛設,進步黨亦隨之黯然,梁啟超對于袁氏的希望完全落空,于是,他對政治生涯便漸漸地生了厭惡、舍棄之心。1915年初,他寫了一篇很沉痛的宣言《吾今后所以報國者》,極誠懇地檢討和反思二十年來自己在政治思想以及組織政治團體、參與政治活動等方面,為什么會陷于失敗的困境。
梁啟超一直夢想著有所作為,但始終不能如愿。袁世凱當權,他一事無成;換了段祺瑞、馮國璋當政,他仍然一事無成。他在寫給籍亮儕的信中勸對方:“勿與聞人家國事,一二年中國非我輩之國,他人之國也”。一個愛國者、時刻把國家前途和命運放在心上的人,竟然說出這樣一番痛心疾首的話,可見其所受傷害之深、之痛。此后,他閉門謝客,“邈然幾與世絕”,開始了此生最后十年著述講學、獻身教育的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