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救贖 靈魂的自由

摘 要：《無家可歸的小鳥》作為格洛麗亞·惠蘭創作生涯中的一部具有代表性的文學作品，講述了十三歲的科麗嫁給了一個素昧平生、瀕臨死亡的男孩，從此她的生活開始朝向一個看似不可接受的、深陷貧困與孤獨的螺旋式生活轉變，狠心的婆婆將其遺棄在寡婦村時將故事推向了高潮，而在其后的女孩絕處逢生的故事情節中，又再次印證了“她的生活永遠因為希望而閃光”的道理。在這部頗具洞察力、言辭優美且閃爍文化光芒的小說中，作者講述著富有不能僅憑金錢來衡量，它還涵括幸福感的追尋與自我價值實現等深層面內容。

關鍵詞：格洛麗亞·惠蘭 《無家可歸的小鳥》 敘事藝術 審美特質

《無家可歸的小鳥》是美國當代著名女作家格洛麗亞·惠蘭（Gloria Whelan，1923— ）寫作生涯中的一部經典作品。該書于2000年榮獲美國全國圖書獎，足以見出這部著作的社會影響力及其在讀者心目中的地位。對于筆耕不輟、時已耄耋之年的惠蘭來說，此部力作算是她的晚期作品，文風猶如其人，清新自然，質樸生動。在全書中，惠蘭以其細膩的勾勒、精煉的筆觸以及高超的敘事藝術，使讀者的心緒隨著主人公的命運跌宕而起伏。

一

“英語小說批評之父”亨利·詹姆斯在其《小說的藝術》（The Art of Fiction）中指出：“按照最寬泛的定義，小說是對生活個人的、直接的印象。這首先構成了小說的價值，價值的大小取決于印象的強烈程度?！痹谒磥?，生活是藝術的源泉，直接的第一手的印象構成了小說的材料，個人的意識則使這些材料形成一種獨特的形象和一種構成價值的形式。的確如此，亨利·詹姆斯對于小說藝術的理解一語見的、直指本心。《無家可歸的小鳥》的創作背景源自格洛麗亞·惠蘭女士在《紐約時報》上讀的一篇關于印度的寡婦之城的文章。其中一個十三歲小女孩成了寡婦的報道觸動了作家的心靈，加之后來她又參觀了紐約一個關于印度婦女繡的錦被展覽，兩則事件促使惠蘭創作了這部極具悲憫情懷又富有印度風土民情的小說。在小說中，惠蘭塑造的主人公科麗可謂出自“生活原型”，真切可信、生動感人（有必要指出的是，小說此種體裁文本，盡管內容會有來源于生活的真實的部分，但全屬真實則是斷然不能，而且這種“真實”也非我們所理解的通常意義上的真實），緊緊抓住了讀者的心。誠然，其中也不乏涵容了作者對于人生、家、婚姻、生活與藝術等層面內容的洞悉與徹悟。

美國文學批評家R. S. 克萊恩認為：情節不僅僅只是一種方式，而且也是最終的目的。情節具有以某種方式影響我們的看法和感情的力量。情節既是橋梁與紐帶，也是鋪陳與敘事的巧置方式。因此說，波瀾起伏的情節不僅可以引人入勝，對讀者產生強烈的感染力，還是展現人物性格、拓深作品主題的重要手段。

實質上，在《無家可歸的小鳥》中，惠蘭女士業已充分注意到戲劇性情節的布控與設置。十三歲的年齡之于人生而言正值美妙的青春花季，可是，在印度女孩科麗──這部小說的主人公身上卻有著異乎尋常的經歷。父母要把她嫁掉的原因很簡單，家中沒有足夠的食物可吃。當然，這種無奈之舉也令父母頗為感傷。窮人家的孩子早立事。科麗在看到媽媽為了能讓爸爸、哥哥、弟弟和她多吃一點，而寧肯自己挨餓每頓只吃一點點。懂事的科麗也意識到了：“家里沒有足夠的食物，一旦我嫁出去了，他們就可以多吃一點了?！比欢?，命運似乎有意捉弄這個未成年的孩子。令人難以置信是，婆家將她娶進門的目的無非是要用女孩的嫁妝去給他們重病在身的兒子治病。顯然，故事的大幕正在徐徐拉開。當那個在河水里受涼的丈夫在去恒河的當夜死去后，科麗旋即成為一個有“家”不能回的年幼寡婦。隨著其后的婆婆對科麗無休無止的命令與責罵、婆婆對科麗寡婦救濟金的完全吞占、為了擺脫這個“累贅”婆婆最后將其遺棄在異地的寡婦城……此時的小科麗被推向了幾近無法重生的深淵與絕境，成了一只令人心酸的“無家可歸的小鳥”。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故事情節中，讓人看了既揪心又不忍。任何有良知的人都會為這個可憐的孩子喊冤甚至鳴不平，同時也為科麗的命運深深捏了一把汗。故事行文至此，我們不禁要從內心深處佩服惠蘭女士對于人物形象的拿捏與塑造以及對于情節節奏的推進與操控。我們知道，小說并非是簡單的敘事，在富于戲劇變化的情節中，真實與虛構的界限開始消弭，實際上也恰恰確證了愛德溫·繆爾在《小說的結構》所言的：“人物就是情節，情節就是人物。”

二

一個不爭的事實是，人物是小說中最基本的構成要素之一，故而，人物的刻畫是小說不可或缺的重要環節，也是小說獨具特色的一個亮點。緣此，創造鮮活生動的人物形象，歷來是小說的首要任務。個性十足、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不僅能給讀者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而且亦能從某種程度上揭橥“文學是人學”這一樸素真理。

不難看到，在《無家可歸的小鳥》之人物塑造上，作家惠蘭不僅通過高度概括的洗練筆觸去描繪小說中的各色人物，而且善于運用多種藝術手段或表現方式來深入刻畫人物。

在小說中，惠蘭為人物做形貌特征的“塑像”時通常是惜墨如金。譬如，在描寫科麗的婆婆時只寫道：“米哈托太太又高又瘦，長著一雙亮亮的小眼睛和一只尖尖的鼻子?！憋@而易見，作者的寥寥數筆已頗為傳神，這種精煉到極致的“塑像”也為后文托出的尖酸刻薄、無情心狠的婆婆做了很好的鋪墊。此種刻畫，也與婆婆所做出的種種行為神通暗合、如出一轍；而在描寫婆婆第一次見到兒媳那一幕時，惠蘭也為主人公科麗塑了一個簡約個性的“像”：“……我頓時意識到她在關注我那一頭用一根整潔的發帶都無法約束住的、難以梳理平整的頭發以及那一雙被弟弟稱為‘貓頭鷹的眼睛’的大眼睛?！睂嶋H上，這一生動精致的畫像，也是與科麗在小說中所表現出的人物性情及其所處的生活狀態相貼近和相吻合的。

文學批評家愛德溫·繆爾認為，小說中的人物分為“單純的”人物和“戲劇發展的”人物，前者相當于“扁平的”人物，后者則相當于“渾圓的”人物。那么，對于《無家可歸的小鳥》這部作品中的核心人物——科麗

—— 一個頗具“戲劇發展的”、“渾圓的”人物，作家惠蘭為了將其細膩入微地予以刻畫和表現，往往把筆觸深入到主人公的內心世界，通過深層心理描寫塑造了一個有血有肉、情感豐富的人物形象。

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到小科麗細微的情緒變化和心理活動。如，在來到公公婆婆家等待參加明日婚禮的那一夜，面對前程未卜的婚姻，隱約的惶恐不僅油然而生：“我躺在床上一直醒著，聽著周圍傳來的不熟悉的聲音?！艺嫦肫砬蟀职謰寢寧一丶摇Ｎ覍⒋饝麄兾視缘煤苌伲疵苫睿俏也荒苓@樣做，拒絕婚姻將會給我的家庭帶來恥辱。我告訴我自己，如果我的眼睛不是如此之大或者我的鼻子不是如此之小，如果我長得不是如此粗笨或者我的頭發要直一些的話，米哈托一家人將會對我更好一些……”應該說，這一特殊心境的描寫不僅讓讀者真切感觸到了一個十三歲女孩的復雜心緒，似乎也讓讀者聽到了小主人公緊張的心跳聲音。如此深徹至微的內心描寫怎能不使讀者與主人公感同身受，又怎能不讓鮮活生動的人物形象呼之欲出呢？“一想到我比這縛著的猴子和籠子里的鳥兒好不到哪里去，我不禁打了個冷顫。”“但是我想，如果她向我彈個響指就能使我消失的話，我肯定早就不在這兒了?！薄拔抑牢业酿囸I和恐懼在把我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我所討厭的、貪婪的、鐵石心腸的人。我想可能正是婆婆對我的無情把我變成了一個像她一樣的人?！薄亲髡邔⒏喙P墨著眼于人物內心世界的刻畫，或者說，正是這種深入地、細致地對于主人公心靈世界的揭示，才創造出了復雜豐滿的“渾圓人物”。

三

毋庸諱言，環境對于塑造人物和展現情節，以及渲染氣氛和深化主題均起著極其重要的輔助與烘托作用。從這部小說來看，作家的側重點不在于對社會環境的描繪，而是將重心落在服務于人物塑造及情節貫穿的頗具渲染效應的自然環境（景象）描寫上。

顯然，惠蘭女士既能有效地將各種環境場面的特寫巧置在有機整體的結構之中，又能充分運用多種修辭手段來營建一種有著情感色彩的畫面意境。譬如，在赴米哈托先生家成婚的路上，有一段凸顯科麗及其父母那一刻心情的場景描寫：“兩頭小公牛拉著牛車將我們帶上一條布滿灰塵的小路，撲面而來的熱風吹得竹林沙沙響，就連烏鴉也躁動不安，從一個枝頭飛到另一個枝頭，好像腳下的枝頭燙腳似的?！痹偃?，在描寫米哈托先生家的貧窮景象時如此寫道：“米哈托家的房子比我們家的房子大，但有一些泥巴墻已倒塌，并且房子的某個地方竟然沒有房頂。一頭骨瘦如柴的奶牛，看起來就像一堆骨頭，倒在院子的中央。壞脾氣的鵝向我們高聲地叫著，像是和我們打招呼?！鳖愃朴谏鲜龅沫h境描寫在小說中隨處可見，但又不是顯得那樣突兀，應該說這主要歸功于作家能夠在預設的敘事結構中適時地融入場景描繪并使其娓娓道來。

眾所周知，藝術源自生活的點點滴滴。那么，對于生活的觀察、理解與提純，乃至于對于世界的看法、概念和觀點——這種經過整理的印象會不會訴諸作家筆端、融入到文學創作中呢？答案是肯定的。關于這一點，文藝批評家詹姆斯在《小說的藝術》中也有定論。如在《無家可歸的小鳥》中，作者也通過作品表現出了對于純自然風光的恬靜之美的真摯描繪：“我還是喜歡這條河。有時一條小小的銀色的魚為了捕捉一只蒼蠅會從水中躍起。鷹在頭頂上空盤旋。淡綠色的蜻蜓穿梭于蘆葦之中。一只翠鳥歇在菩提樹上，它紅色的胸膛如同燃燒的火焰。”“落日將渾濁的河水變成了金黃色。在天空的襯托下，晚間的霞光就如同藍色莎麗的紫色花邊?！薄八粩嗟貙⑿÷咽拥剿?，濺起小小的水花。響聲驚動了一只在河邊尋找青蛙的蒼鷺。蒼鷺飛向高空，消失在黃昏的天空中……”不難想象，作家之所以能夠對自然景致進行如此真切的細膩刻畫與純然描寫，是與她長期居住在美國密西根北部森林里的生活閱歷有著截然不分的關系。

不言而喻，“一部完美的小說如同一個完美的世界，它必須協調一致成為一個整體”（多蘿西·凡·根特）?！稛o家可歸的小鳥》的成功之處也正是在于此，即諸藝術要素所建構起來的動態的平衡關系。此外，此部小說還有兩個不可不談的審美特質：一是直達心靈的情感震撼。小說從頭至尾的那種發自心靈深處的情感流露，既樸實真切又熨帖自然，始終緊扣著讀者的脈搏、牽動著讀者的心弦。這主要緣于：“藝術作品之所以能夠感染更多的人，一個要因在于人的情感是相通的”；二是拋卻形式與技巧之外的小說的內容和道德教益。作家筆下所寫的雖是一位灰姑娘，說的卻并非是灰姑娘遇到王子的故事，它探討的是一個相當高的精神層面的問題，即人怎樣才能擁有高貴的靈魂。主人公科麗在歷盡滄桑之后終于重見彩虹并獲得幸福，正如作者在全書的最后一筆所描繪的那樣：

那只無家可歸的小鳥正朝著它自己的家飛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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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劉淑玲.“我”的存在與虛無──“身份認同”視閾下別格存在與死亡的悖論[J].名作欣賞，2011（26）.

作 者：劉淑玲，英語語言文學碩士，吉林大學公共外語教育學院講師，主要從事歐美文學及西方文論研究。

編 輯：張晴 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