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之外,我們有著不同于尋常的第二個存在,但這存在可以沒有邏輯,但令人歆羨或是慨嘆,我們叫它傳奇。在這傳奇的世界中,人的生死來去有率性而粗陋的答案,因此所有嚴酷冷峻的現(xiàn)實問題都可以得到快捷的解決。
這本書中蘇童在寫的是交錯了時空。百春臺是一個地方性的封閉性的政權(quán),這里的老大也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當(dāng)鹿人們請求衡明君用鐵箭獵殺自己時,衡明君一揮大手命令史官記下來。在亂世里,生存是唯一目的,無家可歸的兒童們冒充馬和鹿,喪失了尊嚴和親情。而碧奴的存在是硫酸,她的眼淚滴到孩童們鋼盔鐵甲的心上,焦灼了他們關(guān)于愛關(guān)于真情的僅剩的一點感知。在更奇特的人市中,人為大牲口,鼠樣茍且生活的女子,等死的日子。
世間眾生百態(tài),可見一斑。
死去的人們沒有死去,活著的人們像是從來沒有活過。
每一段旅程都是一個故事,都有不同的隱喻,看似荒誕的遠離塵世,實際卻從未離開過現(xiàn)實。
碧奴以一柔弱女子之身,一路行走過中國大江南北,受盡屈辱和背叛。碧奴是我所看到的唯一一個具有情感的角色,但那不是有血有肉、人性化的情感,而是一種固執(zhí)在傳統(tǒng)理念下的集體無意識。受到同村人的辱罵、在樹林里被鹿人猥褻,被銬在死人棺材上為之哭喪,碧奴卻像一個毫無生氣的玩偶,毫無怨恨地接受骯臟、卑微與冷酷。蘇童并不缺乏深刻的洞察力、敏銳的領(lǐng)悟能力和駕輕就熟的虛構(gòu)能力。只是,他始終太過冷靜與從容,這種冷靜與從容成就了《妻妾成群》的凄冷剔透,卻在《碧奴》中變得麻木與空洞。
難道這是蘇童要描寫的碧奴,抑或是她背后所代表的中國傳統(tǒng)婦女,歷來屈辱忍受,因善良被人踐踏,因無力而無法反抗。在他看似面無表情的敘述中,我們很容易就被激怒,被牽扯到同情的立場,但實際上我們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同情的資格。
蘇童的文章就像發(fā)霉的錦緞,你可以隱約看得到它的華麗和昔日的容彩,被隱藏在霉菌和死去的化石中。你厭惡它,但你又想懷著探秘的心理緬懷那種古典。這就是蘇童,他展現(xiàn)給我們的始終是他對整個傳統(tǒng)文化的重新解構(gòu),也許這是活在當(dāng)下的我們無法理解的東西,但我們只能承認著它的存在,和時至今日它的控制力。
蘇童坦言,重寫一個家喻戶曉的故事并不容易,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個孟姜女,都有對她的獨特認識,這認識是對一顆淳樸的心,對一種久違的情感,甚至有對自身相同苦難的理解。初次閱讀時筆者很是疑惑,短短幾十字就能描述完的故事,為何寫出厚厚一大本,后來讀后漸漸明白,蘇童不是簡單地重寫一個傳奇,他在寫的是我們民族廣闊的歷史,現(xiàn)在,和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