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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殺拉脫維亞

2012-04-29 00:00:00輕薄桃花
飛言情A 2012年6期

【故事簡介】是她臥底出賣他,是她一槍將他打入海中。三年后他華麗歸來,綁架了她折磨報復,卻意外發現她不是她……可真相真的是這樣嗎?

1

崔曉蕾被綁架了。

對方用一塊摻有乙醚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聞到味道她已經有所警惕,但對方的動作快得她無法招架,她失去四肢的控制能力只能任人宰割。有人拿腳狠狠踢了她一下,正中肋骨,痛得她在昏迷中皺起眉。

“疼嗎?你居然也知道疼。”是個陌生的沙啞的聲音,很難聽,曉蕾在記憶中反復搜尋,不記得曾經聽過這個聲音。

她試圖讓自己睜開眼睛,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這種大腦殘存著意識卻無法反抗的感覺真令人絕望。她被人從汽車的后備箱拖出來,扔進一間屋子,大約有很大的玻璃,她感覺到陽光的熱度。

過了很久,也許有兩個鐘頭,藥性稍稍散去,她的手指能動,眼皮撐開,費力地打量四周。是個廢棄的車庫改裝的囚室,有各種折磨人的工具,對面的墻上有黑色的浮雕,赫然刻著“四海安幫”。

曉蕾陡然間想起關于這個幫派組織的可怖傳聞。

那些坊間小報以及流傳的各種血腥的描述,那個神秘、殘酷、嗜血的首領,那些不得見光的秘密交易。

門“吱呀”一聲打開,兩三個男人攜著四月的暖風走了進來。她伏在地上,聽到他們高聲暢談,敲擊著那些鐵制的看一眼就叫人膽戰心驚的刑具。她不由自主顫抖,有人蹲下來,將她的下巴最大限度地挑起,“哈哈,在害怕呢,你越害怕我們越興奮。”

又有人說,“在你出賣六爺的時候就該想到有這么一天。”

另一個人說,“放心,不會讓你死,只會叫你生不如死。”

她想說話,但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四海安幫有一種仿古時刑具的釘板,剝去外衣,把人放上去,戳得背部密密麻麻都是針孔,不流血,只是鉆心刺骨的疼。然后在背部沿著針孔刻字,這才是真真正正的磨人,聽著自己的血一滴滴落在水盆中,澄凈的清水由透明變為粉紅再到鮮紅,仿佛死神的腳步踏在人的心上。

一刀又一刀,每一刀都似深入骨髓,曉蕾的所有神經都在痛,最后痛得麻木,只感覺這具身體不屬于她。她昏過去,冰冷的辣椒水和鹽水迎頭澆下,逼著她直視他們未完的折磨。

忽聽得其中一人吹了一聲口哨,“這妞的身材不比皇冠歌舞廳的小芙蓉遜色。”

粘膩的猶如蚯蚓的手掌覆下來,立即被旁邊的人阻止,“不想活了,敢碰她。”

骯臟的手掌依依不舍離開,訕訕道,“六爺吩咐隨便我們處置。”卻終究不敢造次,狠狠在她手背碾了幾下。

她意識模糊,體內血液大量流失,終于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微弱得難以察覺。那些人終于有些驚慌,“好像……死了……”

“不……不會吧……”

在確認這個事實前,這些囂張的小嘍啰竟不由自主的發抖。

2

到底不敢自己做主,輕扣書房的門低聲道,“六爺,如果不給醫治,她恐怕熬不過今晚。”

良久,東方既白的聲音傳出,平調,聽不出喜怒,“死太便宜她,我要她生不如死。”

外面的人個個都是人精,立刻揣摩他的意思,請了醫生過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但她的模樣在他心中一點沒有模糊,仿佛用刀刻上去,無論歲月如何變遷都抹不去。這些年,他一閉上眼,便是他們分開的最后一幕。她用一把德國PP手槍指著他,在他牽著她的手生怕她受到一點傷害的時候。

她冷靜而冷漠地安排圍剿的警方站隊,槍口一刻沒有離開他的太陽穴。他靠在游輪的欄桿上,岸上的警燈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她一字一句告訴他,“東方既白,你被捕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她沒有停止折磨他,冷冷道,“東方既白,我們有理由懷疑你走私軍火,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作為呈堂證供。”

直到此刻他方恍然大悟,她是西九龍重案組的警員,不是為著他出生入死的冒失鬼。

最后,他跳入海中,她撲過來,毫不猶豫地朝他開槍。他差一點就死了,取子彈的時候一度陷入昏迷,口中不斷溢血。他昏迷了半個月,時而清醒時而模糊,每次有了意識第一句話便是,“我要殺了她。”

后來,他在國外秘密休養,明白一個道理: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東方既白沿著長長走廊走到窗前,醫生護士進進出出,她躺在厚厚被褥之間,一頭青絲泄出,無端為她添了幾分楚楚可憐。從前她說長發難打理,都以一頭俏麗短發示人,穿長褲蹬皮靴,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也有穿裙子的時候,他與人在會議室談判,一觸即發,雙方人馬都伸手摸槍。她忽然闖進來,一襲露背連衣裙,拖著茶盤一一為各位添茶,將每個人驚艷,也緩和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他捂住胸口,三年前的槍傷隱隱作痛。仿佛為了提醒他,每當回憶要將他淹沒的時候,那個地方便開始疼,不是劇烈的,而是細密綿長的,永無止盡的。

“醫生,病人出現排斥反應。”

“病人呼吸減弱,心跳間歇停止。”

病房中陡然間騷動沸騰,醫生暴跳如雷,“病人根本不是A型血,你們怎么拿生命做兒戲?趕緊取來O型血大量輸入。”

“她……她……明明是A型血的……”委屈的聲音在看到東方既白后高了起來,“六爺……我……我記得她明明是A……A……”

他的四肢已脫離大腦掌控,根本聽不到手下的話,快步走到她的身前,冷聲喝道,“姚慕晴,你以為死亡可以使你擺脫我嗎?那你未免太小看我東方既白。”她在昏迷中仿佛聽到他的恐嚇,皺緊眉,他繼續道,“姚慕晴,我的聲音,你聽到了沒有?拜你所賜,它沙啞得似垂暮老人。”

那個支離破碎的聲音,拼盡所有的嘶吼,床上的人終于勉力撐開眼皮。她看到他,在她睜開眼的剎那眼中有掩飾不住的驚喜以及尚未消逝的恐懼。四海安幫的東方既白坐第六把交椅,明明才三十左右的年紀,兩鬢已有斑白。

“姚慕晴。”他低低喚了一聲,聲音顫抖。

她轉動呆滯的眼球,望著這個男人喘息,“我不是姚慕晴,我叫崔曉蕾。”

他不能消化這句話,身旁有聲音接上來,“六爺,她恐怕真的不是姚慕晴,她不是A型血。”

東方既白呆住。

姚慕晴,A型血,天蝎座,十一月八日生辰,關于她的一切,他又怎么會記錯?

3

東方既白落入海中,生死未卜,姚慕晴絲毫不敢松懈。她知曉他的性格,如果活著勢必將她碎尸萬段。她在家中養了五條獵狗,處處配有警報系統,睡覺頭枕佩槍,開車之前一定將引擎、剎車統統檢查。

長期神經高度緊張,終于一日精神恍惚,姚慕晴駕車失事,沒有救活。

她終究因他而死。

那些關于她死因的資料紛紛散落地板,他一時不知身在何處,不知今夕是何年。有一張崔曉蕾的血液化驗單,O型血,將他最后一絲希望擊破。流亡的顛簸,蝕骨的痛苦,孤獨和悲哀的交織,在這夕陽籠罩的傍晚,叫他更加深刻的體會。

他總是想,不會有哪一刻比她拿槍指著他更加令他絕望,原來竟是有的。

他在書房關了一天一夜,底下的人不敢叫他,把崔曉蕾推了上來。現下她不能行走,只得坐在輪椅上,面色慘白,無論打多少點滴都仿佛補不回流逝的血液。她怕他,遠遠看著他就打顫。

從四海安幫的刑房走出來,沒有不怕他的。

“出去。”可他不想見她,見了那張和姚慕晴一模一樣的臉,只會令他離深淵更近。

聽了他的話,她迫不及待轉動輪椅。她的十根手指受過針刑,裹著厚厚紗布,無法控制輪椅離開這令她窒息的房間。

他聽到她跌落在地的聲音,忍不住轉身。她背部的傷,又開始流血,她咬著唇一聲不吭,努力地想讓自己回到輪椅中。他仿佛看到另一個自己,如同缺水的魚,無論環境多惡劣,都掙扎著,站起來。

他把她抱回去,她在他懷中顫抖,一坐到輪椅上就試圖將他推開。他拿了一塊絲巾蓋住她的臉,冷冷吩咐,“在角落里呆著,不要出聲。”

她一點聲響沒有發出,如果不是身體的微微起伏,他幾乎懷疑她已死去。

這人不是姚慕晴,姚慕晴比她大膽得多。剛開始姚慕晴也是一個小女孩,手上不曾沾染一點罪惡。可他害怕,害怕總有一天她離他而去。于是帶她出入各種場所,他墮入地獄,他要她陪著沉淪。

第一次他教她殺幫內的一個叛徒,他握著她的手,和她一起扣動扳機。槍響的時候她尖叫,持續一分鐘,奔到衛生間嘔吐。后來他想,她不是沒有開過搶,不是沒有見過死人,她之所以做了幾日噩夢不過因為體內的正義感作祟,一個警察的正義感。

她也救過他。老大退下去的時候,幫內亂成一團,他受人挾持,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唯有她單槍匹馬、聲東擊西將他救了去。她亦受了傷,子彈卡在骨頭里,取出來的時候她吃了許多苦,滿頭大汗,她咬得他的胳膊出了血,她說,“東方既白,你這條命是我的。”

他親吻她的臉龐告訴她,“姚慕晴,我這條命是你的。”

一語中的,她早將他的命握在掌中。

東方既白一拳砸在玻璃上,有機玻璃沒有碎,可崔曉蕾被驚醒,坐直身子,絲巾飄落,驚惶地望著他。崔曉蕾,氣韻沒有一點像姚慕晴的地方,偏偏有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面孔。

這些年,他碰了不少女人,有眼睛像她的,有笑容像她的,有嘴唇像她的。這些女人都怕他,他陰晴不定,有時候視她們如珍寶,有時候毫不留情毀去。有一回他喊了姚慕晴的名字,身邊的女人問姚慕晴是誰。他立即命人把她赤條條拖了出去。

他恨姚慕晴,他不允許任何人在面前提起她的名字,可他又控制不住地想念她。他同樣怕見到她,他怕她笑一笑,他就下不去手。

“崔曉蕾。”他問那個女孩,“你叫崔曉蕾?”

她怯怯點頭。

“我不是姚慕晴,我叫崔曉蕾。”除了那日說了這句話,她便再也沒有開口說話。醫生說是創傷后遺癥,她害怕島上的所有人。醫生建議將她送出島去,可他不能,他做不到,她便是不能動不能聽,坐在那里叫他瞧上一瞧也是好的。

最像姚慕晴的那個人也是最不像姚慕晴的那個人。

4

島上的樹木開始枯萎,她背上的傷漸漸有結痂的趨勢。其實早該好了,東方既白命人用了最好的藥。但一個人的細胞也是有記憶的,那個刑房中的種種可怖她永遠揮之不去,她知道背上的肌膚永不可能恢復平滑。

崔曉蕾身心受創。

這是拉脫維亞的一個小島,四面環水,交通工具是私人飛機和船舶。東方既白是這個小島的主人。春夏兩季,島上雨水充足,到處都是花紅柳綠、繁花似錦。到了秋天,落葉繽紛,她時常踩一地枯黃望著那些凋零的樹木出神。

東方既白以為她想念春夏的繁盛,命人運了稀罕的花木移植島上,放眼望去美不勝收。可是這個地方再漂亮于她而言都是地獄。

他替她剪了短發,衣櫥的衣裳統統置成襯衫和長褲。她仍然怕他,大部分時間一個人沿著小島走。他跟在她后面,步伐控制得極其穩妥,十步的距離從不逾越。她喜歡凝望大海,他喜歡凝視她的面孔。

有一回她遠遠看到海中有鯨魚出沒,驚呼,“鯨魚。”

他歡喜得露出笑容。底下的人說他很少笑,但能為著她吐字而開懷。她話不多,有時一天才得兩三句,他為了討好她,常常揣摩她的眼神。她多看了海潮一會兒,他便把十多艘游輪都開出去,馬達一波一波,海潮翻滾了一夜。

她赤腳在窗前看了一夜。她覺得她很可憐,東方既白也很可憐。

她經常徹夜不眠。他不碰她,只和她躺在一張床上,中間放一只巨大的毛絨娃娃。她不敢在他身邊睡著,睜著眼睛到天亮。聽到他起身出去,才沉沉入睡。

這天他出島,問她想要什么。她說,“想吃南丫島的墨魚丸。”

東方既白沒有笑。她想回家,他豈會聽不出來?

她看電視,閱讀很久以前的剪報,知道東方既白的勢力,在這島上他是獨裁者。除出求他,別無他法。她策劃過一次逃跑,躲在蔬菜裝運箱中,船行一半,東方既白的游輪追上來。

他懲罰了她,將她關在刑房中一夜。心靈的恫嚇更叫人恐懼,她發高燒,他抱她出去,仍然喊她,“姚慕晴,姚慕晴。”

崔曉蕾在陽臺看到東方既白的私人飛機消失在云端。她進他的書房,找到一個放在書架頂端的箱子。

里面的東西都和姚慕晴有關,有一張她和東方既白騎馬的照片。照片中的姚慕晴英姿颯爽,黑色頭發隱約發出金色光芒。有一個許愿瓶,裝著五彩的流沙。還有一盤磁帶,她將磁帶放進播放機,一把低沉、迷人的聲音在唱:

不見你會想你

忍不住在人群中找你

找到后又假裝不看你

……

崔曉蕾聽了一遍,找了一個人問,“是誰在唱歌?”

那人大驚失色,“姑奶奶,你怎么把六爺的寶貝翻出來了?這是六爺的聲音,當年他落入海中,喉嚨被沙石割傷,影響了聲道的發音,就成了你現在聽到的破音。姑奶奶求求你,趕緊放回去吧。”

她把東西放回箱子,爬梯子放回原位。

手一抖,那箱子從高處摔落,磁帶裂成兩半,許愿瓶四分五裂,唯一完好的是那張照片,但從窗口飄出去,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5

東方既白帶人在島上找那小小的六寸合照,晚上看不清了,打著探明燈繼續搜尋。他的手因為撿許愿瓶的碎片布滿紅色小點,又在草叢中不管不顧的摸尋,早已傷痕遍布。她在他身后迎風而立說,“抱歉。”

他反手跟了她一巴掌,她沒站穩,一個踉蹌跌在亂石中。

她摸到臉頰上有溫熱的液體流出,微微扯起嘴角,“你將一個照片都看得比我重要,又何必強留我于島上?你既然清楚的知道那照片是姚慕晴,站在你面前的我是崔曉蕾,又何必不放我走?”

他的眼睛比兩旁的探照燈更加明亮,要將人灼傷似的,“你故意將箱子損毀,你以為我一怒之下會將你放走嗎?不,永不。”

他縱容她,也在縱容自己。

亂石在臉頰劃出的傷痕是小傷,沒過幾日連疤痕都看不出,她倒寧愿這張臉毀了。他知道她膽子小,將她鎖在海中央的燈塔中,海浪拍擊礁石,鬼哭狼嚎,她提醒吊膽一整夜。

第二日把她接回去,餐點是一桌子的南丫島墨魚丸。她一邊吃一邊哭,他又哄她說,“我請了一個專做粵菜的大廚,曾經在美食大賽上得過冠軍。”

她說,“我不喜歡吃粵菜。”

他溫言道,“沒關系,無論你想要什么我都有辦法給你弄來。”

關于姚慕晴的一切,一起騎馬的照片,在小攤上爭執買下的許愿瓶,他錄歌給她聽的磁帶,統統沒有了。他只剩下她的記憶,從前因著恨她,她的面目一日比一日鮮明。而今,他的恨隨著她的死亡煙消云散。他害怕終有一日自己記不清她的模樣,所以,崔曉蕾,他絕對不會放她走。

為著她笑,他可以將這個小島翻過來。她笑,就好像姚慕晴對著他笑。

可是崔曉蕾越發的沉默寡言,臉上更是少見歡顏,有時在沙灘上一坐就是一整天。他疑心她想跳海,寸步不離的跟著她。晚間睡覺,將她緊緊摟在懷里,有一天他早晨醒來,摸到胸前的睡袍濕了一片。

姚慕晴也有這樣反常的時候,在警方突襲的前一個星期,她的生辰。他準備了一個求婚戒指,他的誓言是,“同年同月同日死。”

她沒有同他說同年同月同日死。

她把戒指當成項鏈掛在脖子上,又哭又笑。那天夜里,他聽到她在衛生間里哭,很小聲,哭了很久。第二天她雙眼紅腫含糊解釋說,“核桃住到我的眼中去了。”

原來很多時候他都不了解姚慕晴在想什么,她的心思藏得那么深。他同樣不了解崔曉蕾,她拒絕讓他了解。

6

十一月八日,拉脫維亞早早的下了一場大雪。他什么人都不愿意見,坐在姚慕晴的房間里喝白蘭地。這間房他按照她在香港的臥室布置,平日很少進來,只有當思念洶涌什么都不能替代的時候,他在她的床上躺一躺,便能撐下去。

她愛用風信子的香薰,衣服和被褥間全是風信子的味道。可是這一場雪,似乎將香味沖淡了許多。東方既白揉著太陽穴,酒精將他的神經麻痹,朦朧間他聽到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他轉過頭,看到姚慕晴走進來。她穿青色的襯衫和軍褲,脖子里掛著戒指項鏈。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撫摸他的后背,親吻他的眼睛和嘴唇。她身上風信子的味道一陣陣鉆進他的鼻中,將他整個人淹沒。

“小晴。”他用已經破碎的聲音喊她。

她亦回應他,“東方。”

彼此的昵稱一如往昔。他摟住她的腰,手從襯衫中滑進去,肌膚的觸感叫他感受到她的真實存在。他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膚,迫不及待要將她燃燒。她在他身下微微喘息,他啃噬她的脖子,唇瓣忽然觸到冰涼的金屬。

東方既白剎那間清醒,攥住那枚戒指將她狠狠一推,“崔曉蕾,誰叫你動這枚戒指?”

她跌在地毯中,鏈子在細嫩的脖子上勒出一圈紅印。他緊緊攥著戒指,怒不可遏。崔曉蕾哭得歇斯底里,“那你想讓我怎么做?我要怎么做?”

她褪掉襯衫和長褲,昂然望向他,“你不是一直當我是姚慕晴嗎?現在為什么不敢要我?我現在這個樣子哪里不像姚慕晴?”

“你哪里都不像姚慕晴。”

“那你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剛剛親吻的是崔曉蕾嗎?是不是?”

他的太陽穴突突跳,拎起一個酒瓶狠狠砸在她身旁,吼道,“沒有誰可以替代她!我明天就派人送你離開!你永遠不可能成為她!”

崔曉蕾癱軟下來,垂下頭露出一個細微的笑容。

他跑到海邊,不停地用水清洗戒指。驀然間海面泛起漣漪,一滴、兩滴,有的落在他的手背上,圓圓的一個水印。東方既白想,眼淚再咸也咸不過海水。

姚慕晴沒有將戒指帶走。后來,他在后花園的一棵樹下發現一個小小的沙墳,埋葬著他送她的戒指,也埋葬了他和她的愛情。

他親自送崔曉蕾出島,在飛機上他警告她,“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如果泄露我的行蹤你絕對活不下去。”

她穿著她原來的那套衣服,交疊著雙手,一字一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會說。”

她走后,他站在草坪上一直看一直看,仿佛要將天的盡頭望出一個窟窿來。

7

崔曉蕾最后一次見東方既白是在醫院,走廊和病房門口都有警察站崗。他受了重傷,在加護病房,只剩一口氣,留著見她。

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見的是姚慕晴還是崔曉蕾。

東方既白是港內通緝犯,如果他一直留在拉脫維亞,就不會有今天。但他想見她,她有一張和姚慕晴一模一樣的臉。這是東方既白無法跨越的魔障。

她是真的喜歡吃南丫島的墨魚丸,一個星期有三天坐船去那家開了五年的魚丸店。他坐在她旁邊的位置,扣著鴨舌帽,也叫一份墨魚丸。有一次她差點發現他,忽然間回頭,幸好服務生擋在他前面。

他頻繁回港不是沒有危險的,底下的人都勸他收斂一些。他做不到,那是離他越來越遠的姚慕晴,他不想連看一看都是奢望。

她做幾份零工,沒有朋友,一個人住,怪不得他困了她幾個月沒有人發現。她孤單落寞,像他。

他最喜歡她吃草莓的樣子。姚慕晴也喜歡吃草莓,一次能吃一大盆,然后拉肚子,哭天喊地。

被警察發現的時候他買了一個冰淇淋跟在她后面。其實那些警察已經注意他好幾天了,他們確定了他孤軍奮戰,挑了一個合適的機會下手。街上人煙稀少,東方既白的字典里沒有束手待斃。

槍戰,他受傷。她聽到槍聲回頭,嚇得冰淇淋掉在地上,呆若木雞。

醫生說他撐不過這個晚上,他斷斷續續和警察提要求,“姚……姚慕晴……一定……要見崔曉蕾……蕾……”也不知他們聽懂了沒有。

但她到底來見他了,穿襯衫和長褲,蹬著厚厚的皮靴。她的頭發明明已經留長了一些,為了見他又剪短了。

她緊握他的手掌,“東方,我來看你了。”

他露出笑容,一直抓著她的手,“小晴……我,很想你。”

她伏下身貼一貼他的臉頰,“我也很想你。”

“我……買了一個小島……和你說得一模有一樣,臨海……有花……”

她的聲音已經哽咽,“真的一模一樣嗎?有沒有燈塔?”

“有。”東方既白描述,“在海中央……每到晚上,一束一束的燈光射過來,很好看……”

那個他們共同描繪的天堂,他一步步將其實現,然而,卻再也回不到最初。東方既白睜大眼睛,他的眼中映出那個美麗的小島,繁花似錦中,姚慕晴笑靨如花。

他的最后一句話是,“謝謝你,崔曉蕾。”

崔曉蕾靜靜坐在病床邊,東方既白的手掌在她手中漸漸冷去。陸續有人進來,給他蓋上白布,推到其他地方。她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仿佛要坐到天荒地老,她摸到自己的臉頰濕潤,眼淚無法控制。

沒有人敢打擾她。她期望可以在這里坐一輩子,不吃不喝不說話不思考。

良久,有手掌搭在她的肩上,“你失蹤了八個多月,我們以為你回不來了。”

她慢慢說,“署長,你應該叫每個臥底向我學習,一開始便給自己留個后路。不然,真的可能回不來了。”

劇終

姚慕晴和東方既白吵了一架,她一向腿長步子大,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把廣場翻了兩遍才找到她。她在一輛獻血車前,吃草莓蘸奶油,津津有味。

“在獻血車前面你吃得下?”

她一本正經說,“我打算吃完去獻血。以后我們吵一次架我就獻一次血。東方你知道嗎,和愛的人吵架,其實就等同于抽血。針孔扎進皮膚的刺痛,親眼見著血液流出體外,那種感覺,就是相愛的兩個人在掐架。”

他覺得她說得有點嚴重。罷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彬彬有禮道歉。但她還是堅持獻血,曰日行一善。

他拗不過她,嘀咕著燉一個禮拜的雞湯給她補身子。

車上的護士問她,“知道自己的血型嗎?”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知道,A型血。”

護士見她大大咧咧的模樣不放心,“我給你驗一驗。”

她對自己不被信任感到氣憤,推搡他,“東方,你告訴她,我是不是A型血?”

他想了想,為難地說,“我,還真的不知道——”

她跳起來給了他一個毛栗子。

最后護士驗出來,她是A型血,她洋洋得意,指著他的腦袋說,“把姚慕晴的一切記清楚,如果記錯了,我饒不了你。”

其實抽了300CC的血她依然活蹦亂跳,但他不放心,硬是要背她回去。她伏在他的背上,回頭看獻血車,車上的護士同她微笑,作了一個OK的手勢。她摟緊東方既白的脖子,陽光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長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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