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期選取《紐約時報》和新華社的關于中國可持續發展的兩篇文章進行點評,剖析了對外傳播方式方法中兩種較有代表性的表現手法——講故事和設置議題,對這兩種表現手法的實際運用給出了一些啟發。
經過三十多年的發展,中國創造了令世人驚嘆的一個個奇跡,也給新聞工作者提供了一個非常廣闊的發揮空間。然而由于語言文化和社會環境的差異,如何將中國新聞用外國讀者接受和歡迎的方法傳播出去,這是外宣工作者必須深入思考的問題。比較中外媒體在相似話題上的兩篇文章,可以給我們一些啟發。
“中國夢”VS“美國夢”
十八大召開前夕,新華社組織了多批記者采訪團分赴全國各地,深入采訪工人、農民、地方官員和專家學者,挖掘鮮活的故事表現中共十六大以來中國發生的各種變化。隨著十八大的臨近,一篇篇充滿現場感,既生動活潑又表達鮮明主題的中英文稿件播發。稿件《讓“衛星上消失的城市”重現——中共面對困難努力消減環境污染》就是在這一背景下由新華社對外部以中英文雙語播發,講述江西景德鎮市貫徹科學發展觀,建設生態文明,花大力氣治理嚴重的環境污染的故事。
中共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提出了建設生態文明的新觀點。此后全國媒體圍繞這一論述進行了深入報道。關于生態文明的官方闡述很簡要,而且比較抽象,如果僅僅報道一些宏觀的節能減排和污染治理數據,不會引起讀者尤其是海外讀者的興趣。因此如何立即抓住讀者的眼球,成為這類報道的關鍵。
記者在采訪過程中挖掘出許多形象的故事,但剛開始時,這篇稿件的標題是《中共在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中尋求平衡》。這個標題中規中矩,雖然闡明了稿件的主題,但很難讓讀者看到標題后有讀下去的興趣。編輯部領導在看過稿件初稿后,敏銳地發現景德鎮環保局副局長透明的一個細節——由于污染嚴重,景德鎮曾經被污濁的空氣包裹而無法在衛星圖上看到,但經過大力治理后空氣質量改善,全市又重新出現在衛星圖上。于是將稿件題目改為現在的題目,這樣的標題很容易讓國內外的讀者產生繼續往下讀的興趣。
記者選擇的采訪地景德鎮,由于盛產瓷器而成為中國外在形象中的一個標簽和吸引人的興趣點,類似的還有毛主席、天安門、兵馬俑和熊貓等。稿件在寫作上由點及面,從講故事入手,逐漸擴展到景德鎮市再到全國范圍,同時又穿插著介紹了生態文明建設的有關背景,具有很強的可讀性,而且還可能讓讀者對文章里的一些內容留有較深印象,如有毒的雪花等。
再看《紐約時報》著名記者托馬斯弗里德曼的文章《中國需要自己的夢想》,這是一篇立意高遠的有關中國可持續發展和生態文明建設的文章。對于美國夢,全世界大多數讀者都非常清晰,但中國夢又是什么?標題一下子就為讀者提出了一個命題,吸引大家讀下去。
作者熟知中國國情,從一開頭就緊緊與即將召開的十八大聯系起來,指出中國目前面臨的最大挑戰就是治理環境污染和抑制資源的過度消耗。與新華社的稿件不同,文章沒有場景性的描寫和形象的比較,但以一個很驚人但又現實的設想逐漸展開(如果中國的新領導人帶給新興的中產階層的憧憬與以大轎車和大房子等為標志的美國夢一樣,人類將再需要一個地球),不僅談到了中國快速發展過程中潛藏的危險,也提到了中國不論是官方還是民間對于環境保護和資源節約方面的清醒認識和具體行動(如中國政府制定的可持續發展目標,以及中國大學生對環境問題的高度重視)。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文章通過一個被采訪者的觀點,闡述了作者對中國夢的重要性的認識,即“打破收入增長與越來越高的資源消費之間的歷史關聯,有望成為中國新的民族特性的一部分,并可能在世界上產生影響。”
由于意識形態和社會制度的不同,西方媒體在報道中國時或多或少有一些偏見,但這篇文章的觀點中立,既說了問題,也談了積極的行動,還歸納了令人鼓舞的前景。如果改變文中一些西方慣用的提法,此稿完全能達到中國媒體播發的標準。
新華社和《紐約時報》的這兩篇稿件主題類似,都是有關中國的可持續發展。但兩者表現手法不同,新華社的文章是通過實地采訪和場景的對比來表現文章主題,而《紐約時報》的文章通過設定議題,采訪學者和專家來說明問題。這也是對外傳播中很有代表性的兩種表現手法,值得我們深入探討和研究。
“講故事”和“設置議題”
三十多年的飛速發展,中國制造了一個個讓世界驚嘆的奇跡,中國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這樣一個正在發生巨大變革的環境下,到處都有值得我們新聞人深入挖掘的空間。
但由于語言環境的不同,將中國故事展現給外國讀者的方式又與對內的新聞創作方式不同。我們對一些國內術語非常熟悉,比如“改革開放”和“科學發展觀”等政治術語,還有像“戶口”這樣中國有而西方沒有的概念。在面向國內讀者時,我們不用對這些語言進行解釋,但若在英文報道中忽略這一問題,就會讓外國讀者一頭霧水。
另外,中英文的思維方式和表達習慣也大不相同。從古代開始,中文就習慣于從宏觀入手,用宏大敘事和高度總結性與抽象化的語言表現文章的觀點,尤其是一些流傳至今的政論文,讀起來大氣磅礴,但表達的細節有限。當代中國的新聞寫作方式,受到政治、經濟和行業等專業語言的深刻影響。尤其是一些時政類新聞,全文充斥著政治化語言,讀起來味同嚼蠟,如果缺乏對相關話題的背景知識,讀者很有可能不知所云。
當然,國內需要一些這樣的新聞,但這樣的文章無法達到對外傳播的作用。因為英文在遣詞造句和行文上更注重細節和邏輯,而西方讀者也更傾向于通過故事而不是說教來了解文章的內容。簡而言之,就是“講故事”,或者英文的“to show, but not to tell”(表現,而不是說教)。
另外,新聞的核心在人和人的故事,只有表現了人的故事,表現了人類共有的感情,新聞才能有血有肉,才能觸及讀者,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讀者。
新華社十八大配合稿《讓“衛星上消失的城市”重現——中共面對困難努力消減環境污染》,就是一篇典型的充滿人性的以小見大的稿件。文章講述了幾個故事,有毒的雪花,城市在衛星上消失又重現,環境改善吸引外來投資等,清楚表現了環境對人和城市的影響。
通篇稿件只在中間有一段提到了這篇外宣稿件的主題,即胡錦濤關于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講話,但通過故事,折射出整個國家在治理環境污染和建設生態文明的努力。吸引人眼球的標題和豐富的故事內容,讓這篇稿件在播發后被數十家中外媒體采用,起到了很好的外宣效果。
弗里德曼的文章《中國需要自己的夢想》采用了與新華社稿件完全不同的表現手法,即提出一個命題,然后用事例和數據來闡述這一命題。文章提出了中國夢這一概念。美國夢這一概念伴隨著美國的崛起早已被世界熟知,它意味著通過不懈的努力和個人奮斗,獲得更好的物質生活。中國也處在快速崛起的過程中,弗里德曼敏銳地提出了中國夢這個之前很少有人想到的議題,吸引了人們的關注。
用精煉的語言高屋建瓴地設置議題,無論在英文還是中文寫作中都是非常有效的傳播方式。拿英文來說,“軟實力”和“巧實力”概念的提出,就是很鮮明的例子。在依靠軍事、經濟等硬實力的冷戰剛剛落幕后,哈佛大學教授約瑟夫·奈提出了“軟實力”概念,迅速成為國際關系領域議論最多的話題之一。而在2009年,時任美國國務卿的希拉里·克林頓又提出了“巧實力”概念,也吸引了全球政界、學術界和媒體的強烈關注。
中文里類似的例子也很多,而且中文也擅長高度概括。新中國成立后,中國提出了三大外交政策方針,即“另起爐灶”、“打掃干凈屋子再請客”和“一邊倒”。這三個概念語言鮮明而形象,即便是不識字的人也基本明白是什么意思。
“以小見大”是從形象到抽象,從具體到概括,而“設置議題”則正好與此相反。這兩種方法運用環境也不一樣。“以小見大”的表現方法,可常用于特稿的寫作,更考驗的是記者的觀察能力、采訪能力和語言表達能力。而“設置議題”在一些評論文章中更為常見。這種表現手法需要作者有高度的抽象思維和邏輯思維能力,尤其是對具體情況的高度概括能力,這種方式往往比講故事的寫作需要更深厚的積累。我們只有加深積累,才能像弗里德曼一樣,提出像“世界是平的”和“中國夢”這樣成為國際熱點的議題。
(作者來自新華社對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