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瑕疵的愛

我一直都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你和媽媽離婚那年，我固執(zhí)地把一切責任都推到你身上，因此對你冷言冷語。你卻絲毫不介意，依舊親熱地叫我的乳名。

過年那會兒，你帶了一大堆零食來，只為看看我，我卻將你拒之門外。那時天空飄著鵝毛大雪，像是羞澀的少女款款地走來，又像是月亮女神阿爾忒彌斯輕柔地撫摩著大地。當我忍不住從窗口看你離去的背影時，我覺得你正以一種凄涼卑微的姿態(tài)向這個銀裝素裹的世界妥協(xié)，向我妥協(xié)。

你打電話給我時，我正在享受網(wǎng)上沖浪的樂趣。你說：“放假了，來爸爸這邊玩吧！”我能想象電話那邊的你，正用怎樣期盼的目光等待著我肯定的回答。我雖然有點兒心動，但嘴里卻吐出無比冰冷的話：“不去，我沒空。”你立刻用近乎乞求的語氣對我說：“爸爸真的很想你，你就不能來陪陪爸爸嗎？”終究情感戰(zhàn)勝了任性，我還是答應了你。

記憶中，你給我打電話頻率最高的一天是四個電話，聊的全部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許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變了，變得溫柔而又敏感。這讓我想起小時候，我總是仰望你，因為你總是以高傲的姿態(tài)面對每個人。無論受到多大的挫折，你都不屑一顧，從不向任何人、任何事屈服。如今，高傲的你怎么變成了這樣？

今年初，我去看你，你高興得忘乎所以，喝了許多酒，與人說話時眉眼都帶著笑。晚上，酒醉的你被人扶到床上。你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著：“孩子，爸爸只有你了?！蹦且豢痰哪阆褚粋€無助的小孩，想要尋找一絲安全感；又像一個快要溺水的人，奮力地向上游著，希望找到一塊浮木。那是我第一次仔細地觀察你。我用手在你的臉上摩挲，卻發(fā)現(xiàn)胡茬兒刺得我生疼。歲月在你的臉上留下刀刻般的痕跡，將一張年輕的臉掩蓋。人前你是一只刺猬，在我面前你卻不惜傷害自己也要把刺拔掉。我該高興，還是悲哀？

我從不知道幸福離我如此近，觸手可及。因為幸福是啞巴。

我以為我可以一直生活在蜜罐里，但現(xiàn)實卻毫不留情地摧毀了你為我精心營造的愛的城堡。

你出事后，我的世界變得黑暗與冰冷。淚水如決堤的洪水，止也止不住。你在工地上指揮別人干活時出了意外，我知道現(xiàn)在的你一定全身插滿了難看的管子，可是我竟然還收到你發(fā)來的短信：“孩子，我不能像其他父親那樣給你完整的愛。我的愛是有瑕疵的，因為我犯過錯。如果你至今都不肯原諒我，我也不會怪你。你永遠都是爸爸的乖女兒。”

看到這兒，我的淚水噴涌得更厲害了。我在手機上寫下：“爸爸，我就要你這種瑕疵的愛，我需要你的愛。我已經(jīng)原諒你了，所以請你不要離開我。”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jīng)是一個懂事的大孩子了。

【作者系湖北省公安縣南閘中學荷苑文學社社員，指導教師：呂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