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中國文化部和美國國家人文基金會共同主辦、中國藝術研究院和江蘇省文化廳共同承辦的“跨文化雙邊對話:第三屆中美文化論壇”于9月6日在北京舉行。論壇的主題是“文化的語境:文化與人類、文化與歷史”,來自中美兩國的專家、學者和藝術家從地域、歷史與人類發展的角度,對比中美文化,為如何看待兩國文化與兩國關系帶來了更多新的視角。
“中美文化論壇”根據2008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同美國國家人文基金會簽署的《關于鼓勵人文學科學術性研究和文化遺產保護合作事宜的諒解備忘錄》而舉辦,其宗旨是為中美兩國在文化領域建立一個公共性、學術性、互動性的定期對話機制,通過此機制探討文化藝術的發展方式和文化遺產保護等問題,加深中美兩國在文化藝術和人文科學領域的相互了解,促進雙方在文化藝術和人文科學領域的友好合作,推進兩國文化交流的深入發展。
第一屆中美文化論壇以“數字化時代的文化遺產保護和展現”為主題,圍繞數字技術在保護歷史文化遺產、傳承傳統文化藝術、推動文化教育等方面的作用進行了深入的交流和對話。兩年后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舉行了第二屆中美文化論壇。前兩屆更多的是聚焦文化領域的具體問題,第三屆中美文化論壇則轉向“文化的語境”這一宏觀層面,探討中美兩國由于不同的地理環境、民族淵源、歷史發展等原因所形成的文化特質,從而尋求相互認知、理解與認同的基礎。
圍棋象棋
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博士在其新作《論中國》中曾經分別以象棋和圍棋為例,來說明中美兩國文化背景的差異。他認為,西洋象棋體現的是力量的碰撞,其目標是正面攻擊對方的王,最終靠決定性的戰役將死對手而大獲全勝;而中國圍棋的理想戰略是強調精巧、迂回以及耐心地長期包圍,從而積累相對優勢,只有當棋盤上“布滿雙方勢力相互交錯相互牽制的區塊”時才能分出勝負。其實,這就是我們所謂海洋文明和陸地文明的區別。
而這一問題,早在公元十六世紀時,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就曾經遇到。利瑪竇根據在中國生活三十多年的考察調研,通過《中國札記》這本書,他表示中國人真的沒有想到要擴張國界,真的沒有企圖侵略遠方的野心,進而得出“中國文化四千年的歷史證明了它不擴張、不侵略的農耕文化本性”的結論,推翻了他原來歐洲海洋文化的邏輯。換句話說,中國文明屬于一種非侵略性的內耗文明,而美國文明則不同。當十七世紀歐洲人登陸美洲大陸時,采取的正是海洋文明不斷擴張的霸氣法則,而后美國兩百多年的歷史一直延續著這種思路,理直氣壯地將他們所謂的文明施予荒蠻之地。
美國國家人文基金會主席詹姆斯·利奇在致辭中提到:“美國人認為他們生來擁有不可剝奪的權力”。換句話說,中國人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美國人則是“己所欲,施與人”。也正是基于此,《文明的沖突》一書的作者亨廷頓面對文化差異時,簡單將其歸結為沖突的根源,而不是如中國人般致力于求同存異的思維。
著名文化學者余秋雨先生通過分析亨廷頓的三個錯誤假設,認為亨廷頓無視“中華文明幾千年來內部斗爭激烈,卻從來沒有與周邊的其他文明發生長時間的沖突”的現實,抹殺了文明間可以和諧共生的特性。而通過行走于世界各大文明區的親身經歷,余先生體會到文明的敵人不是別的文明,而是野蠻。所以文化和文化之間不應該沖突,而應該互相包容,互相理解,甚至互相欣賞,總之文化差異不應該導致人類沖突。
約翰·霍普金斯大學一南京大學“中國與美國研究中心”美方合作主任詹森·帕滕特作為一個跨文化學者,也明確反對文明沖突的觀點,他認為世界各地的人群表面看上去彼此差異,但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因為大家有同樣人體構造,同樣的生理感覺,由此產生共同的人性以及共同的利益。
中國藝術研究院文化研究所研究員摩羅先生也尖銳地指出,亨廷頓面對其他民族文化時,沒有能夠堅持客觀公允的態度,尤其是說中國的暴力傾向超過伊斯蘭世界,這是典型的西方利益主宰下的話語權表現。但如何面對這一困境呢?關鍵在于我們自身如何對待我們的文化。源自上個世紀初期中國教育的改革導致我們照搬了西方的學科體系,我們一方面認可西方文化的先進,另一方面,也必須有意地維護中國本土文化的主體性,維護民族文化的尊嚴才是確保民族利益的最佳形式。
在面對本土文化與外來文化的問題上面,美國學者也有類似的思考。美國紐伯瑞圖書館“美洲印第安人和原住民研究”達西麥克尼克爾中心主任斯科特·曼寧·史蒂文斯認為對于美國境內的美洲原住社群而言,記載著本土歷史、文化傳統及本土居民母語的資料都是極其重要的資源,但是廣大民眾對此重要性卻認識不足。由此,中美雙方都應該重視享有人類歷史活化石之稱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因為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不是為了回憶昨天的歷史,而是為了廣大民眾的今天生活以及未來人類文化多樣性的發展。
藝術的溝通融合
中國藝術研究院終身研究員、中國文化研究所所長劉夢溪提出,早在中國歷史上學術思想最活躍的魏晉時期出現的“將無同”這三個字,所表達的就是世界上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文明體國家”,不必然發展為沖突,而是需要通過交流與對話達成文化的互補與融合。
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所長黃平也認為在各個國家尤其是非西方國家走向現代的過程中,必然面對現代性問題的二元對立思維:未來與過去,現代與傳統,西方與非西方,民主與專制,善與惡,等等。但中國古代的哲學,尤其是《易經》所包含的陰陽思想,就是一種超越此種二元對立的思維,足以提供解決這類問題的無限可能性。
但在政治因素的左右下,文化是海洋,是環境,而國家則像船只,航行在文化的滔滔巨浪中。中美兩國的文化雖有差異,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不能尊重彼此的創造和社會成就以及更重要的人類環境。相對于政府間的外交行為,歷史、文學、哲學和相關學科等人文領域的研究和交流顯得尤為重要。
中國藝術研究院藝術創作中心及陶瓷藝術中心主任朱樂耕結合自己的創作經驗,介紹作為中國工藝美術史中唯一延續最久,又沒有中斷過的藝術形態的陶瓷藝術,通過國際交流帶來的新視野,以及在國際合作背景下的飛躍發展。他認為藝術是超越國界的,不需要語言文字就可以通過心靈來溝通和感受的,由此希望可以通過藝術搭起一座座友誼的橋梁,讓不同的文明得到相互理解和尊重。
而在人文藝術領域交流和溝通的過程中,相對穩固的地域性也會隨之發生化學反應。任何一種地域文化,只要有益于人類,就是有價值的,有生命力的,就能成為人類文化的有機組成,從而為人類造福。中國藝術研究院院長助理、文化發展戰略研究中心主任賈磊磊從電影這個大眾藝術形式背后的文化價值取向著眼,通過分析《武俠》、《辛德勒的名單》、《集結號》、《五顆子彈》等中美優秀電影作品,指出在人類價值的天平上,中國電影最突出的價值表達是體現在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信守方面,而在對傳統文化精神的表達方面最關鍵的又在于對傳統文化核心價值取向的認同方面,它集中體現在對于“仁愛”精神的闡釋中。
美國歷史文物保護顧問委員會副主席克萊門特·普萊斯也認為電影是很重要的一種媒介形式,透過它可體現不同種群的經驗與追求,而這些經驗與追求都不能被簡單化,而是應該得到理解和推廣,從而對人類的文化融合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當代外國文學與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王守仁更是進一步強調文學是人學,是進行文化交流、連接中美兩國人民的紐帶。
(作者系中國藝術研究院文化發展戰略研究中心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