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新聞媒體運作特點淺析

海峽兩岸的交流交往近年來日益頻繁，在兩岸關系迅速發展的背景之下，深入了解臺灣新聞媒體的運作機制和特點，對于更好地對外宣傳兩岸關系發展的成果，進一步改善我們的宣傳和新聞報道手段，具有重要意義。本文結合筆者長期往來臺灣實地采訪的經歷，以大陸記者的眼光對島內媒體生態及特點作一介紹。

與港澳等地的媒體有所不同，臺灣新聞媒體的社會地位在島內居于較高的位置，社會定位接近于美歐等西方新聞媒體的角色地位。島內新聞界曾經流傳的一句順口溜，概括了這一現象，即：“官員怕立委，立委怕記者，記者怕黑道”。臺灣的新聞媒體曾經在臺灣社會的發展進程中擔當了極為重要的角色，其與政治生態結合的密切程度很高，很多政黨的“文膽”、選舉的“操盤手”、“立委”的助理均來自媒體或接受過新聞傳播的訓練。長期以來，臺灣新聞媒體一直以所謂民主推動者、社會監督者、政治改造者的角色自居，其政治敏感度相當之高，在相當程度上主導著島內各領域議題的提出和炒作。

另一方面，臺灣媒體大多為商業性媒體，面臨緊迫的生存壓力，關注社會責任的同時，更重視商業效益的開發，甚至不得不在政治上作出一定的選擇或讓步以遷就商業利益的需要。

就臺灣新聞媒體的具體運作來說，其在以下幾個方面具有較為突出的特點：

一、電視新聞媒體仍處主導地位

盡管新聞的傳播已經進入網絡時代，而在島內，24小時滾動播出的電視新聞媒體仍是島內新聞傳播的主要角色。臺灣電視新聞早已從報道發生過的新聞轉化為報道正在進行的新聞，在重大活動或重要場合中即時插播傳送正在進行的講話或現場實況已經成為家常便飯。在災害或事故現場，記者有時到達的速度比警察或救難人員還要早。而作為這些大量即時新聞播出的載體，24小時不間斷滾動播出的新聞頻道幾乎是所有主流臺灣電視媒體必備的頻道，電視媒體在新聞的傳播速度上甚至高過了網絡媒體（網絡媒體仍需整理文字、圖片、視頻、錄音上傳，而電視卻常常是直接切入現場畫面開始直接播出報道）。可以說，電視新聞媒體在島內新聞報道中處于絕對的強勢地位，是島內民眾了解最新新聞的第一渠道。相對來說，臺灣電視媒體在面對網絡媒體的競爭之時，仍占有優勢地位，而報紙、網絡、廣播等新聞傳播媒體則處于相對的從屬地位。

就臺灣的電視臺來說，主流的電視新聞媒體包括TVBS、年代、三立、東森、民視、中天、中視、華視、臺視以及公視等。就傳統的報紙來說，主流的幾家報社仍保持著一定的影響力，在新聞的深度報道中占有優勢。所謂的“四大報”包括《中國時報》、《聯合報》、《蘋果日報》、《自由時報》，仍在傳統新聞領域占有一定的優勢。在廣播領域，“中國廣播公司”、警察廣播電臺、復興廣播電臺、飛碟電臺等覆蓋較廣，另有170多家注冊的地方性廣播電臺和數百家未經注冊的地下廣播電臺。而在網絡新聞領域，島內的網絡新聞媒體大多淪為電子媒體或紙質媒體的附屬平臺，其新聞內容的來源大多來自電視、報紙和廣播等新聞媒體的報道。近年來，隨著Facebook等社交網絡工具的普遍應用，網絡媒體的影響力在島內有逐漸擴大的趨勢，卻還是遠遠不能和電子媒體或報紙的影響力相提并論。

二、新聞評論節目大行其道

在大量報道即時新聞的同時，對當天新聞焦點的評論就成為必備的內容。隨著島內政治態勢的劇烈變化，新聞評論節目或稱政論節目成為臺灣電子新聞媒體的另一重點內容。在島內，一家新聞頻道的內容構成基本由即時新聞和新聞評論這兩大塊內容組成，缺一不可。

上世紀90年代初，臺灣著名談話節目主持人李濤于中華電視公司開設臺灣第一個政治評論節目《華視新聞廣場》，之后幾年演化為《2100全民開講》，為臺灣類似政論節目開風氣之先，該節目至今仍在播出并具有相當影響力。從2000年開始，結合所謂“Callin”、“Call-out”（指觀眾電話互動）手段的政論節目或新聞評論類節目，成為臺灣電視文化中一個鮮明的亮點。尤其每逢島內選舉，常有不錯的收視率。這也造就了臺灣社會中所謂“名嘴”的存在，成為臺灣熒屏上一道獨特的風景。

臺灣的政論性節目之多，堪稱全球之冠，主要的新聞頻道都設有這一環節，大多放在晚上的黃金時段。電視鏡頭中，名嘴們圍坐一臺，口沫橫飛，不管是政治時弊、社會焦點還是財經議題乃至神鬼靈異，都能侃侃而談。臺灣知名主持人陳文茜曾經這樣形容某些政論節目，“來賓哪怕說話內容鬼打架，激動時刻兩眼凸如青蛙，下完節目，一切歸于平常，各自嘻嘻哈哈平安回家……”。

名嘴們大都出自媒體或政界，在各自領域見多識廣，不過大多一知半解，依其過去的經驗便儼然以專家自居。電視臺在長期的制作過程中發現，能帶來較高收視率的總是那幾個人，這些人面對鏡頭的經驗愈來愈豐富，更能符合電視畫面的需要，更培養出與主持人的默契。于是各個評論節目的來賓便基本固定下來，逐漸演變為專業化的“名嘴”，不只各種角色立場都能扮演，還能配合節目需求演出特定橋段。而隨著臺灣媒體日益明顯的政治傾向，不同政論節目也有不同政治立場，專業化的“名嘴”始終跟隨本節目的政治立場。所謂“公正客觀”則被拋到腦后，已不是商業化政論節目的考慮重點。因為他們知道，只有政治立場相同者會是忠實觀眾，就算說過頭，相同立場的觀眾也會諒解，而政治立場不同的觀眾對名嘴們的演出是連一分鐘都看不下去的。

三、媒體間商業競爭異常激烈

臺灣擁有2300萬人口，其有線電視網絡卻存在著近110個電視頻道，其中24小時新聞頻道接近10個。全臺性的報紙共有30多家，每人每年的平均用紙量高達206.3公斤，遠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廣播電臺僅注冊的就有170多家，大量未經注冊的地下廣播電臺則遠遠高于這個數量。此外，臺灣還擁有近5000家雜志社、7000多家出版社。島內新興的網絡媒體也非常發達，有130多萬個網站服務器，900多萬網民，知名的網絡媒體包括雅虎奇摩網、聯合新聞網、中時電子報等。相對于面積3.6萬平方公里的島嶼面積，臺灣是世界上媒體密度最高的地區之一。

臺灣數量龐大的媒體源自1986年國民黨當局解除戒嚴和之后1988年的開放報禁，之后，臺灣媒體就進入了激烈競爭的時代。1988年1月，有21家新報辦妥登記，全年累積高達百家以上。至1996年，短短8年間臺灣的大小報紙數由31家驟增至342家，成長率高達1100%。而有線電視的合法化也徹底打破了三臺(臺灣電視公司、中國電視公司、中華電視公司)獨大的局面。至于廣播，在報禁開放后新申請的廣播電臺中，幾乎全部是民營電臺，公營電臺成了少數。開放報禁后，當局對媒體的干預大幅減弱，媒體的游戲規則也有了重大的變化，市場競爭成為支配媒體市場運轉的新規則。

島內電子新聞媒體的競爭主要表現在新聞報道的速度、獨家新聞、獨家專訪的取得和評論節目能否吸引觀眾等方面，而報紙、雜志等反應速度相對滯后的媒體則在新聞背景和幕后新聞的挖掘上下功夫。在新聞的競爭中，不排除某些惡質競爭現象的出現，比如部分媒體設有專業的“狗仔”機構和隊伍，專事跟蹤盯梢拍攝，甚至監聽，收集各種證據、資料，以備在需要的時候拋出，制造轟動效應。這種“狗仔”新聞模式由《蘋果日報》、《壹周刊》等香港媒體帶入臺灣，近年來也被《自由時報》等本地媒體所接受，并有逐漸蔓延的趨勢。

近年來受國際金融危機的影響，臺灣媒體出版業也開始向集團化方向發展，一些大財團開始介入媒體市場，其中商業或政治上的考量各自參半。2008年11月，創辦近60年的《中國時報》因無力經營被旺旺集團收購，其他如王文洋、王雪紅等島內實力財團也開始介入媒體的收購和經營。隨著競爭局面的加劇，島內媒體間的收購戲碼還將不斷上演。

在臺灣本地市場容量有限的情況下，向外發展便成為臺灣媒體的唯一選擇。其中大陸市場由于和臺灣同文同源，成為臺灣媒體竭力希望打開的市場，但由于各方面條件的限制，臺灣新聞媒體大規模進入大陸市場的條件并不成熟。因此，一些華人聚居程度較高的地區也成為臺灣媒體關注和積極投入的對象，如北美、歐洲、澳洲等地。

四、政治傾向的選擇

臺灣媒體生態環境復雜，政治色彩較為鮮明，這在一定程度上是由臺灣媒體發展的歷史所決定的。臺灣媒體的大發展源自政治的劇烈變化，媒體發展之初也大多和政治派別、政治資金有著這樣那樣的關系，許多媒體的身上深深地印著黨派的烙印，經常是臺灣各政治勢力表演的舞臺。

由于臺灣媒體這種天然和政治緊密結合的特點，要在島內找到持中間立場的媒體很不容易。由于媒體市場競爭的結果和臺灣社會藍綠對決的局面，島內新聞媒體均帶有明顯的政治傾向性，不是“挺藍”就是“挺綠”，這也是島內總體社會環境所決定的（藍營或綠營支持者都不喜歡看敵對陣營的媒體節目）。

實際上，年輕人曾經相信政黨輪替可以讓臺灣社會脫胎換骨，年輕記者相信自己的報道可以在民主化的進程中扮演重要角色，大家都深信改變是可能的、進步是必然的。然而多年以后再來回顧，殘酷的現實證明，社會改造是一個無比艱辛而漫長的過程，當年的情懷不是在現實的考驗下消磨殆盡，就是在新的藍綠對立中自動繳械，那種單純、天真、反叛、樂觀的氛圍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這是許多經歷過那個年代的臺灣新聞媒體人的感嘆。

臺灣政治評論家南方朔曾經把地下廣播電臺稱為一種新型的“電波恐怖主義”，它們散布“政治謬論”，惡意地激起仇恨。實際上，合法的廣播電臺和電視臺也愈來愈多地遵循了這種風格，因為這種風格有市場。一些“名嘴”同時在合法和非法廣播電臺主持節目，進一步模糊了兩類媒體的界線，也降低了整個行業的標準。

實際上，臺灣社會也在逐漸反思政治立場尖銳對立的惡果，試圖開創藍綠對決之外的第三空間。2008年之后，部分媒體也曾選擇過向中間立場靠攏，淡化政治色彩，試圖吸引中間階層的大部分觀眾。但這樣轉換的效果卻很不理想，有些媒體又走回老路，甚至在政治傾斜方面變本加厲。

五、對大陸新聞的選擇和報道

1987年9月14日，臺灣《自立晚報》記者徐璐、李永得轉道日本前往北京采訪，創下臺灣媒體首度突破禁令赴大陸采訪的紀錄，之后臺灣媒體對大陸采訪就沒有中斷過。2001年2月8日，首批大陸赴臺駐點采訪的記者踏上臺灣的土地，兩岸開始了實質雙向報道的時代，這對于當時分隔50多年的兩岸來說，意義重大。

如今，《自立晚報》早已倒閉，但臺灣媒體對大陸的報道的數量和質量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陸方面已經累計批準13 家臺灣媒體在北京、上海、福州、成都、廣州以及昆明等地駐點采訪，但由于經費等原因，目前常駐大陸的臺灣媒體少于這一數量，其中大部分為電視媒體的記者。而大陸駐臺的媒體由開始駐點采訪時的4家增加到了 9 家，其中包括4 家地方媒體。

在兩岸實現直接“三通”以及大陸社會、經濟大發展的基礎之上，兩岸新聞媒體在選擇與報道對方新聞方面的認識與實踐與以往相比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和多年前相比，臺灣媒體在報道大陸新聞的數量和質量上都有了長足的進步，偏見更多地被理解所代替，更多地體現出大陸的發展和變化。

此外，在兩岸新聞報道中，商業的影響也顯而易見。為追求“眼球經濟”，贏得更多的受眾，獲取更多的商業利益，島內媒體在報道大陸時，偏愛甚至過度報道負面新聞。在日常新聞的報道量方面臺媒對大陸的報道仍顯不足，除熱點事件始終備受媒體追捧之外，大陸新聞常態報道量雖然在增加，但常常流于表面化或奇聞趣事化，缺乏深入反映百姓真實生活的內容。另外，臺媒在報道大陸新聞時，有時習慣加以評述，這種夾敘夾議往往出于臺媒本身的觀點立場，混淆了事實，從而影響到新聞報道的客觀公正。這些現象表明，兩岸多年來由于政治、經濟、社會發展的差異造成的隔閡仍在，雙方仍需付出更多的努力深入了解對方。

臺灣媒體在收集大陸的資料和信息方面也下了很大功夫，幾乎每個經常往來大陸采訪的媒體都擁有完整詳盡的大陸資料，也擁有一批長期往來大陸采訪、對大陸和兩岸事務非常了解的資深編輯和記者。然而，臺媒在報道大陸新聞方面遇到的問題同大陸媒體報道臺灣時面臨的問題類似，大陸方面有時缺乏對臺情的深入了解，而臺媒中尤其從事島內報道的記者也非常缺乏對“陸情”的了解。應該說，通過雙方的不斷加強合作與交流，在兩岸關系發展的大背景下，這樣的問題可以通過長期不懈的努力來解決。

（作者系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對臺灣廣播中心新聞部副主任）

責編：賀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