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飛

滕海濱說自己害怕媒體，害怕記者的死纏爛打，害怕對方的喋喋不休。

一切都源于2004和2008那兩個節點，面對媒體關于男團失利以及落選的咄咄逼人，他麻木地做著相同的回答。閃光燈下那張俊俏的臉泛著灰白色，他想躲，卻無處可藏。

“北京奧運會名單出來后，滕海濱沒有哭，但心里卻無比失落。”這是三年前媒體對他描寫最多的一句話。

“可能是小時候哭得太多了，眼淚干了。”結束訓練，套著肥大的橙色運動T恤，滕海濱托著下巴坐在體操館二層的看臺上，凝視著樓下的師弟們。他26歲，比樓下那些臉上掛著汗珠的孩子大了至少5歲。

雅典奧運會時，滕海濱和他們一般大小，青春懵懂，無所畏懼。他拿下了鞍馬個人冠軍，但在很多人看來，也正是他在團體中的三次重大失誤直接導致中國隊無緣男子團體金牌。滕海濱第一次知道了“眾矢之的”的滋味。

奧運冠軍團游香港，中國男子體操隊只有滕海濱一人。集體活動外，他更多時間把自己圈在酒店的房間里，從高空俯瞰維多利亞港。“孤獨，失落。”一枚個人奧運金牌讓他感覺不到任何喜悅。

經歷過北京奧運周期的人都難以忘記那四年中國體操男隊對自己的苛刻。他們把雅典失利的照片和報道貼在體操館的墻上，“一天也不敢懈怠”。那四年，每個人都在臥薪嘗膽，滕海濱更是如此。

但四年的等待換來的是淘汰的結果。

“不甘心啊。”清秀的臉龐擠出一絲苦笑。名單公布，滕海濱并沒有停止訓練，他還抱著一絲幻想，幻想能以替補的身份出現在家門口的奧運會上。

滕海濱生長在地安門，是純正的北京人，他熟悉并熱愛這塊土地。夏日什剎海的荷花，冬天后海的冰車，銀錠橋，胡同里悠長的叫賣聲，都是他最美好的回憶。但夢卻在這里被斬斷。

滕海濱在電視前看了每一場比賽，男團奪冠后抱在一起歡呼的場面讓他發呆了好久。他努力盯著屋頂，鼻子陣陣酸楚。

喜悅還是失落？

滕海濱說酸甜苦辣五味雜陳，但最重的一道還是酸。心酸到痛。

2008年的奧運冠軍香港行，獨缺了滕海濱。

北京奧運會冠軍的經濟回報相當可觀，隊友換上了寶馬x系列，滕海濱還是開著自己的老奧迪，住在父母單位分在和平里的房子里，北京唯一一套屬于他的房產還是雅典后北京隊的冠軍房。8年前的一枚奧運金牌并沒有過多地改變他的生活。

問滕海濱是否羨慕當年隊友如今富足的生活，他搖了搖頭，“只羨慕人家站在了冠軍領獎臺上”，他的眼神清澈，帶著和經歷、年齡不符的單純。

問他退役后打算做什么，滕海濱仍然搖了搖頭，“也許去體育局做個文職？我也不知道。”

關于體操外的世界，滕海濱還很陌生，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聽說”。“這么多年我從來沒離開過體操，也不知道體操之外，別的是否可以做得好。”滕海濱已經太過習慣運動員的生活，那種“睜眼不用操心自己吃什么”的生活。

滕海濱想過全運會后退役，但是2009年全運會他拿到了一枚分量最重的全能金牌。“很久沒有拿到金牌的感覺了，我想也許我還可以。”

北京隊的領導找滕海濱進行了一次長談，希望他能留下來，再拼一把。于是他又出現在了國家集訓隊，身邊沒了李小鵬、黃旭這些老戰友，盡管以前被認為是“中國體操男隊未來的領軍人物”，但如今站在陳一冰、鄒凱這些后輩面前，滕海濱更顯沉默。

回歸，對26歲的滕海濱來說絕對沒有那么輕松，傷病、疲勞恢復慢沒有一天不折磨著他。

男子體操運動員最好的年華在22、23歲，但倫敦時的他已經27歲，“現在體操隊沒有比我更老的了。”1月是滕海濱的生日，他并沒有慶祝的打算，時光用刀子在他的身上刻下了太多的痕跡。

滕海濱有膝蓋脫臼的老毛病，“練著練著，突然聽到膝蓋咔的一聲扭到了一邊，自己再扭回來。一會兒就會腫起來，然后抽淤血，再打封閉止痛，繼續訓練……”他笑著敘述著整個過程，臉上沒有半分漣漪。

但年齡、傷病并沒有阻擋住滕海濱，他覺得自己的狀態要遠勝于備戰北京奧運會的同期，“比2007年自信，更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你要的是什么？

“倫敦奧運會！”

2004年，滕海濱和劉翔為某飲料品牌拍了一個廣告，那時的兩人同樣年輕耀眼，四年后，兩人均經歷了人生的最低谷。又一個四年，劉翔已經準備開始再次起跑，滕海濱卻必須還要為一張倫敦入場券掙扎。

“我是個做什么都會想到最壞結果的人”，滕海濱不避諱那個最壞的猜想，“但無論結果怎么樣，我都必須要盡全力，不能讓自己再后悔了，這是我最后的機會。”滕海濱的眼里閃過一絲渴望。

我們讓滕海濱列出了他運動生涯印象最深的三個時間點：“1999年2月9日進入國家隊；2001年2月9日進入黃（黃玉斌）指導組；2001年5月9日受傷。”他的答案中沒有雅典奧運會的奪金及失利，也沒有北京的遺憾。

用倫敦問鼎的那一天的時間換下受傷日，也許這也是滕海濱2012年最大的心愿。

Q+A Q=《全體育》 A=滕海濱

Q： 同期的隊友都退役了，你還在堅持，是因為熱愛體操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A： 聽一些隊友說，他們退下來后也比較迷茫，不知道該去做些什么。我自己主要是不想誰也不知道，就這么灰溜溜地退役了。我還是不甘心，不管怎么樣都不能讓自己后悔。

Q： 不是所有的堅持都贏得了最好的結局，比如李寧？

A： 我也會想到最壞的結果是什么，我做事情的時候會把最壞的結果考慮進去。但堅持就是為了這次奧運會，沒有什么可以讓我放棄。

Q： 現在的自己和雅典、北京奧運會時最大的區別是？

A： 更能把握自己了，雅典的時候還比較小，屬于那種推一下走一步的。現在比較主動，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2008年的時候主要是在為了渺茫的希望堅持，那時其實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參賽，但還是有些不甘心，一直在跟著練，直到最后。現在的心態會比那時更成熟。

Q： 26歲，身體是否跟得上小隊員的節奏？

A： 現在的這種氣氛促使大家比著練。我們現在訓練是2、4、6全天，1、3、5半天，練得多的時候可能一個星期7天都訓練。對我來說現在練全能比較痛苦，項目多，而且每個項目都要有所發展，經常練多了后，會怕第二天起不來床。

Q： 這么多年，自己最大的進步在哪里？

A： 體操必須要比賽，比賽的結果有很多因素決定，比如臨場發揮、心理素質等等。我覺得這么多年心理素質磨練了出來，不會再慌了。

Q： 遇到失利的時候如何發泄？

A： 壓力大的時候就自己發泄，想點其它的事情，自己調整，比如看看書、看看球、玩玩游戲，也就過去了。不會刻意去折磨自己。

Q： 退役之后的生活是否考慮過？

A： 我現在把一切都拋開了，一心準備奧運會，現在就還只有多半年了。其實很多人也問過我以后想做什么，但所有想法在我的腦海中都是一閃而過。我想讓自己排除一切雜念，像以前我還喜歡踢個足球，但現在為了奧運會也掛靴了。現在還是以訓練為主，等退役后就以生活為主了。

Q： 東京世錦賽有個喜歡你7年的女粉絲追了你一路，并特意到明治神宮為你祈福？

A：是啊，很感動。其實怎么能不感動呢？能關注我的人至少從2004年就開始看我比賽了，這么多年不管成績怎么樣，他們還一直在支持我。謝謝，真的謝謝他們。

Q： 你如何定義偶像的概念？

A：怎么說呢？比如我喜歡貝克漢姆、卡卡、皮耶羅，他們不光長得帥，技術好，最重要的是人品好。

Q： 很多粉絲認為，這么多年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帥，是否會特別裝扮自己？

A： （羞澀地笑。）我不會找固定的發型師，也不太用化妝品。去參加發布會的時候，之前黃指導經常說我一套運動服走天下。現在慢慢好一點了，會買一些自己喜歡的衣服，然后偶爾也弄一下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