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梁靜茹在歌里面這樣唱道,“如果我說,愛我沒有如果,錯過就過,你是不是會難過……”
可是,大白癡盧子軒同學,你卻是真的、真的就聽不懂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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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的左手邊是片禁地,一旦盧子軒有一點點地超過界限,我就會毫不留情地從筆袋里掏出格尺,狠狠地敲打他的胳膊肘,一邊大大咧咧、不顧形象地罵道:“盧子軒你個大白癡又過界了!”
通常在這個時候,盧子軒會睡眼惺忪地抬起頭瞄我一眼,隨帶著回上一句,“大傻你又抽什么風!”然后再懶洋洋地趴回桌子上補覺,留下我一個人果真像個傻瓜似的,舉著把直尺在一旁怒發沖冠。
劃分三八線,這個在盧子軒眼中傻不拉幾的舉動,在我的堅持下實行了一個學期。盡管他常常會鄙夷而無奈地沖我吼道:“喂,我們是高中生好不好?拜托你能不能做點有技術含量的事?!三八線?你幼兒園沒畢業啊!”
“要你管!”我一邊拿著黑色的水筆一遍遍描著課桌中央的那道線,一邊用怨恨加憤懣的眼神怒視著他。但盧子軒總是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來回應我,這讓我更加的惱火。
好吧,我承認其實我挺想讓他過界的,至少,這樣我就可以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跟他說話。
——即便是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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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自習課,盧子軒當然又是在睡覺。某人就是有這種神奇的本領,即使他從來都是在昏睡中度過每一節課,卻依然能輕而易舉地拿到足夠漂亮優異的分數。
這是一種讓人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特質。
我偷偷地用余光瞄了眼他的睡臉,像是在背地里做什么見不得人的虧心事,臉頰漲得通紅。側面望過去,他的眉頭微皺,害我老是想伸出手幫他撫平。好吧,其實盧子軒的右肘早就過界了,只是我不忍心叫醒他。
一直到下課的時候,盧子軒終于醒了,他毫無顧忌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喂,大傻——”
“別那么叫我,白癡!”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你在聽什么啊?”盧子軒自動把我怒氣沖沖的表情忽略掉,伸手就把我塞在左耳的耳塞給拿了過去。
——“如果我說,愛我沒有如果,錯過就過,你是不是會難過……”
——“真的愛我就放手一搏,還想什么,還怕什么,快牽起我的手……”
“切,又是小女生喜歡的歌啊,”他聽了幾句就不耐煩地拿下耳塞,“難道你就不能換換口味?呃,比如林肯公園?”
“閉嘴啊,白癡!”我一把搶回了耳塞。
——“拿如果來當借口,那是不是有一點弱……”
我沉默地低下了頭。耳塞里梁靜茹的歌聲,終于把盧子軒的臉一點點隔離在了光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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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盧子軒有女朋友了。
這是我在期末考試前一天的自習課上知道的。
當我正拼命和物理練習題戰斗得難解難分不可開交之際,就聽見門口一聲清凌凌的呼喚聲:“子軒,出來一下。”
在我尚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盧子軒就“騰”地從座位上彈起,一把把我猛推到前面,手腳匆忙地從我身后穿過,然后以最快速度沖向門口。
整個過程,動作流暢而優美。
有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正站在那里,笑眼盈盈。她隨口對盧子軒說了些什么,他就咧嘴笑了起來,是那種我從未見過的燦爛表情。
我呆呆地望著他們,突然間就聽到有什么東西悄悄碎裂的聲音。
"盧子軒,現在是在上課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可以這樣就出去了呢?你怎么可以,為了見她,就那樣粗暴地一把把我推開?
我的肋骨撞到了課桌的側邊,一陣火辣辣的疼。
那一句無比熟稔而清脆的“子軒”,在我的心里一個勁兒地打轉,就像是小蟲一樣,不斷啃噬著我的心,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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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盧子軒一整天都很開心,嘴角輕揚,掩飾不住的喜悅蔓延。
你的快樂,我的傷口。
我默默地謄抄著之前考試里的錯題,假裝沒有看到他的心花怒放。
“再加上水平方向的動量?你有沒有搞錯啊?”盧子軒把頭往我這邊湊,嘴角掛著一絲戲謔的笑,“你們家的重力在水平方向上還做功啊!”
他對著我笑得那么燦爛,眼神里滿是小孩子討到了糖果般的喜悅與單純。
我瞪了他一眼,沒有接話,低頭默默地把那兩行式子重重劃掉。
“大傻我跟你說啊,今天我打籃球的時候看到一個長得特別特別漂亮的女生,戴著個毛茸茸的帽子,萌翻了,還一直沖我喊‘學長加油’……”
“還有啊,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我居然在番茄炒蛋里面看到了雞蛋!真是人品爆發啊!”
“大傻,我上次跟你說的那部電影……”
“盧子軒!你閉嘴行不行!”我突然擱下筆沖他大聲吼道。
全班的人都往我們的方向看,可是現在,我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求你了,求你別再問我那些事情,別再和我說,別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盧子軒有些詫異又有些疑惑地望過來,不明白為什么我毫無預兆就晴轉陣雨,瞬間變成這副樣子。
“盧子軒,你……你過界了……”我小心翼翼地說道,臉頰漲得通紅,匆忙間隨口找了個蹩腳的理由,生怕再多說一句就會將我的心事和盤托出。
盧子軒微微有些吃驚,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然后默默地直起身子,回到屬于他的那半邊課桌。
“抱歉……”他的聲音低得讓我誤以為是幻聽。
直到放學他都再沒過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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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持續冷戰中。
我故意不理他不主動和他說話,有種賭氣的感覺,好像想借此來讓他生氣讓他后悔,甚至在心底里隱隱地想讓他吃醋……可轉念一想,我到底在做什么?對盧子軒來說,我的存在與否都不重要吧。
而他也開始變得小心翼翼,果然再沒有把胳膊放到我這邊過。
我們再不會為了過不過界這種小事爭吵、也再不會瘋瘋癲癲地仰頭大笑。然而我的心里,卻好像有塊地方被掏空了似的,空蕩蕩的,難受得不得了。
"你看,我真是傻到把跟他唯一可能的交集都給封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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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打定了主意要和盧子軒劃清界限,絕不允許自己再想到他分毫——
畢竟,我也有屬于我自己的心高氣傲。
整整一個寒假,我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日整日不知疲倦地讀書、寫字,做一切可以讓我忘記他的事。
我把自己完完全全浸泡在知識的海洋中——這滋味縱然苦澀,卻分明要比那些為情所困的眼淚來得真實。我試著用一個假期的時間來讓傷口愈合,又或者說,我試著用一個假期來麻痹自己、強迫自己去忘記。
我開始做很難很難的習題、開始背晦澀拗口的古文——我需要為自己找到一片比虛無縹緲的愛情更為堅實的土地。我開始花費大量的功夫學習,甚至近乎執念地想要超過他、不能被他看扁、要讓他刮目相看……
然而,寒假放假回來那天,在我左手邊的座位居然是空著的。盧子軒并沒有來上課。
“哎,給你說個大秘密哦——”自習課上,身后的劉雪壓低了聲音朝她的同桌張麗神秘兮兮地念叨,“我聽說啊,盧子軒已經得到國際交換生的準入資格了!等到四月份的時候就到英國去了呢!所以人家現在都根本不用來上課了!”
“哦?是嗎?!怎么我從來都沒聽說他提起過這件事啊?”童桐低聲微微驚嘆了一句。
“切,你?人家憑什么告訴你!你只不過是在大神盧子軒生命中匆匆而過的某個不知名的路人甲罷了,嘿嘿!他干嗎要跟你說啊!”
童桐沒好氣地答應道,“說得就跟于帥哥是你鐵哥們似的。不過話說回來,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啊?”
“是那次我去辦公室送試卷的時候無意中聽到年級主任說的啦!而且哦,他女朋友——隔壁學校的校花——也會自費去英國跟他一起留學呢!嘖嘖嘖,你瞧人家這可是夫妻雙雙‘把學留’啊……”
后面的兩個人依舊在喋喋不休,直到刺耳的下課鈴聲響起,才終于將那些字眼一點一點湮沒在嘈雜的洪流中,再也無跡可尋。
【七】
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后,我呆呆地在座位上坐了好久。陽光透過窗欞投射在桌面上,有小塊的光斑在課桌上輕盈跳躍。
臉上癢癢的,似乎有什么東西滑過,我伸出手一抹臉頰,這才發覺原來眼淚早就在不知不覺間悄悄地流出。
腦海里閃過的一幅幅關于盧子軒的畫面,就像是一幕幕黑白默片,無聲地翻過了一頁又一頁……他笑、他鬧、他做鬼臉、他不說話、他驕傲地揚起嘴角、他像小孩子一樣鼓著腮幫……
回憶洶涌而至,鋪天蓋地。
盧子軒,你知道嗎,我的個子矮矮的,和你一起坐在后排,很多的時候根本就看不到黑板。映入眼簾的,不過是前座黑壓壓的腦袋和參差不齊的肩膀。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去死皮賴臉地懇求老師把我們調成同桌。
我喜歡問你那種很難的物理題目,然后偷偷看著你皺著眉頭冥思苦想的認真模樣。等到柳暗花明豁然開朗的時候,你額頭那一小塊擰著的疙瘩就會舒展開來,然后轉過頭來,極耐心地幫我講解。那么近的距離,我甚至能夠清晰地嗅到你身上散發著的淡淡的碧浪洗衣粉香氣。我迷戀那種味道,以至于有時候即便是聽懂了,卻還是要裝作一副完全不明白的樣子。又或者故意把最擅長的英語考得很砸,讓你不得不好好地履行班主任下達的“同桌間要互幫互助”的規定……
只是現在,盧子軒要出國了。沒有告別、沒有不舍、沒有留戀、沒有祝福。
什么都沒有。
原來,對于他來說,我不過和后座的女生一樣,是那些沒名沒姓、面目模糊,從他璀璨光華的生命里匆匆路過的路人甲乙丙丁而已。
當最后的最后,故事中的王子攜著公主飛去了夢幻的國度。而灰姑娘,卻永遠都只能是灰姑娘。
【八】
我曾無數次地幻想,如果那個女孩不是他的女朋友,如果盧子軒喜歡的人其實是我只是他不好意思表白,如果在他在臨去英國的前一天飛奔到教室,當著全班人的面驕傲而自豪地沖我表白,“肖若然,我喜歡你!”如果一直以來他的所作所為都只是為了掩飾他心底的那一重漣漪,如果……
只是在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如果。
這不是偶像劇、不是小說、不是電影。
這是,生活。
而我從來都不曾是編劇——我只是個可笑的小丑,一遍遍重復上演了自作多情的好戲,卻忘了,那位唯一的觀眾早已昏昏欲睡、眼神游離。
——他像是陣風,呼啦啦地來、又呼啦啦地走,如此匆匆,以至于有的時候我甚至會懷疑,在我的生命中,真得曾出現過盧子軒這個人嗎?
可無論如何,我們終將有屬于自己的歸宿、屬于自己的未來。也許,等到三年、五年、十年,甚至是更遠更遠的以后,到那時,早已長大的我會在某個陽光璀璨的午后突然想起了你,這才發覺,曾以為一輩子也不會忘卻的容顏,卻終究在歲月的流年中漸漸模糊。
也許等到那個時候,我就能夠坦然地說出,“噢,對哦,我以前喜歡過這個人呢……”然后笑得云淡風輕,那眉眼中,沒有一絲的偏執或嫉恨。
塵埃落定。古井無波。
年少的愛戀也無非就是這樣,來得疾速熱烈,去得迅猛難留。
但無論如何,我仍舊心存感謝——
感謝上天,曾讓我在最好的年華,遇見了最好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