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懷念

聽說人死后會在祭日這一天回到家鄉重游。而那一天的確是適合你故地重游的時候，因為一下雪，北京就成了北平。

北平剛剛成為北京的時候，你還很年輕，剛滿十八歲。年輕人的眼里、心里到處是陽光，間或有一些屬于年輕人的朦朧的傷感。就是在這時，巨大的不幸降臨到你的頭上。往后的日子，你都希望理解這個不幸，使心靈成長到有足夠的能力去承受之，并在身體上頑強地與之斗爭。就如同你在《我與地壇》中所寫的那樣：“園神成年累月地對我說：‘孩子，這不是別的，這是你的罪孽和福祉。’”你不但忍受了身體上的折磨，一些極端念頭的摧殘，還把病痛當做修行。如同你的名字一樣，你的心靈也堅強如“鐵生”。

初次接觸你的作品，大約在初二。正值躁動的青春期，父母的離異殘忍地撕碎了我的童話世界。巨大的落差使我從云端跌落谷底，我真怕自己像老舍筆下的“月牙兒”那樣一蹶不振。一次不經意的機會，我閱讀了你的散文《想念地壇》。

合上書已是月上中天，云圍繞著月亮。我心里從未如此清明過。家庭的不幸，與一個人失去雙腿的不幸，同樣是人生的缺失，而后者迎接不幸的態度，卻是堅強，甚至是對不幸的寬容。你寬厚溫暖的大手將我從深淵里解救出來，使我重返“人間”。那一刻的感覺就如同文中所寫的那樣：“有一天大雨滂沱，忽而云開，太陽轟轟烈烈，滿天滿地都是它的威光。”對于生活，我們可以換一種接受的方式。這不是屈服和妥協，而是一種對困境更積極的態度。

我總是帶著自我解脫的念頭，進入你的文學世界。讀你對兒時往事的追憶，讀你對生命意義的探索，讀你對存在主義的辯證……那沉穩而有力的講述，總令我想起兒時爺爺跟我講故事的情景。北方的冬天，冷風呼嘯穿過顫巍巍的枯樹枝。屋里，爺孫倆在火爐旁講故事。孫女坐在爺爺腿上吃一塊烤紅薯，爺爺低沉的聲音帶著熱氣和旱煙味兒從耳邊傳來……

相對于你那些久經時光磨礪的作品，我還是一個太過年輕的讀者。但文學是常青的，它永恒不變。有時，讀書出了神，我撫摩著書本上的鉛字，竟然觸摸到上世紀北京地壇里發生的人事物景。他們的故事在我眼前交替上演，熱愛唱歌的小伙子，捕鳥的漢子，終日飲酒、放浪形骸的老者，有天賦卻不被命運垂青的長跑家以及在地壇里焦急尋找殘疾兒子的母親……兩個從未謀面的人，通過文字取得了某種精神境界的共鳴，這是緣分，也是福祉。

郁悶的時候，我會做關于你的夢。夢里是秋天的地壇。那座青銅的大鐘，渾身掛滿了綠銹。長長的石凳邊鋪著紅色和黃色的枯葉，枯葉間露出半張被坐皺的報紙。你從不在風景中現身，而我確信你在那里。我環顧四周的時候，也許會匆匆掠過你黑亮的眼珠。這樣的想法令我心中充滿喜悅，如同月光下一波波的海浪“嘩嘩”地撫平沙灘的傷痕。

那年物理課上，我昏昏欲睡地看著窗外被風吹散了的彩霞。我永遠不會忘記，這是我聽到你離世的消息的時刻。此時，我感謝您給予我的力量，我在心里與您握手。

【作者系陜西省西安市高新唐南中學高中部2014屆（5）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