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2月12日晚,古城蘭州,一陣激烈的槍聲響過,一支部隊迅速解除了駐蘭州國民黨中央軍的武裝,并扣押了部分國民黨中央駐蘭州要員,這就是歷史上鮮為人知的“蘭州事變”。“蘭州事變”是“西安事變”的延續和重要組成部分,發動事變者是一生充滿傳奇色彩的東北軍51軍軍長兼甘肅省政府主席于學忠將軍。兩“事變”和平落幕不久,張學良和楊虎城先后被囚,但同樣把蔣介石和國民黨政府“得罪了”的于學忠卻安然無恙,抗戰期間還因功晉升為二級上將。
移防蘭州
于學忠是山東省蓬萊市于家莊人,1890年出生,幼年隨父于文孚在清末將領宋慶的毅軍從軍,駐地附近有座“萬人墳”,里面埋葬著甲午戰爭中被日本侵略軍殺害的18000多名無辜同胞,于學忠每次路過那兒,都感到悲憤難抑,立志長大后從軍報國,讓國家不再遭受外敵欺辱。
1908年,于學忠考入通州速成隨營學堂步兵科,1911年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憑著自己的聰明、努力和驍勇善戰,他從基層軍官一路做到直系軍閥吳佩孚的聯軍第九軍軍長兼荊襄總司令,成為吳佩孚麾下的一員大將。吳佩孚在北伐戰爭中失敗后,于學忠成為蔣介石和張作霖等軍事派別的拉攏對象。于學忠的父親于文孚和張作霖曾同在宋慶的毅軍中從軍,張作霖還曾受到過于文孚的“庇護”,兩人關系很好,于學忠就撕碎了蔣介石派人送來的委任狀,1927年夏投靠了時任北洋軍政府陸海軍大元帥的張作霖,被任命為奉系第20軍軍長,歸張學良指揮。
于學忠去面見張學良,張學良告訴他奉軍的軍餉發放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按人數實發,一種是由主官包干。一般軍官都喜歡主官包干這種方式,因為發多發少自己說了算,有油水可撈。可于學忠卻說,我的部隊按人數實發。僅這一件事,張學良就對于學忠刮目相看。從此,于學忠成了張學良手下一員忠心耿耿的干將,隨張學良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
1928年6月4日,張作霖在沈陽附近的皇姑屯被炸身亡,張學良成為奉軍最高統帥。同年12月29日,東三省易幟,張學良被南京國民政府任命為國民革命軍陸海空軍副總司令兼東北邊防軍總司令。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張學良奉行蔣介石的不抵抗政策,20多萬東北軍幾乎一槍不放就撤進關內,整個東北三省被日軍侵占。
1933年,熱河淪陷,背負不抵抗罵名的張學良被迫下野,前往歐洲,臨行前將東北軍交給于學忠統轄,有人以于學忠是山東人、不能與東北軍一心為由,勸張學良慎重考慮。張學良卻說:“你不要錯看了于學忠,將來收拾東北軍后事的人只有于學忠!”隨后,蔣介石令于學忠任51軍軍長,轄第113、114、118三個師,駐扎天津、塘沽一帶。南京政府還根據張學良的推薦,任命于學忠兼任行政院駐北平政務整理委員會委員和天津市市長,后來又任命他為河北省政府主席。
自張學良出國后,于學忠手握華北的軍政大權,終于可以一展身手了,他命令部隊積極備戰,在天津大沽構筑工事,防止日寇由海上登陸。日本人則以取代張學良的地位和提供軍事裝備為誘餌,拉攏于學忠“脫離中央,宣布自治”,均遭到于的嚴詞拒絕。日寇收買于學忠不成,就讓幾個漢奸陰謀刺殺于學忠。于學忠則向日軍提出警告:“如日軍不停止軍事挑釁,我軍即向日租界開炮。”
日軍見于學忠“軟硬不吃”,決心搬開這塊“絆腳石”,就向北平軍分會主任何應欽施加壓力,要求撤銷于學忠的軍政職務。何應欽打電話要于學忠“自請長假”,于學忠拒不從命,說:“我叫日本人逼迫自請長假,感覺太丟人,你撤我的職吧!”1935年,何應欽與天津日本駐屯軍司令梅津美治郎簽訂了《何梅協定》,該協定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罷免于學忠。蔣介石任命商震為河北省政府主席,調于學忠任甘肅省主席兼邊區“剿匪”總司令,令其率51軍即刻向西安開拔,進駐陜甘一帶“剿共”。
于學忠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一腔抗日熱忱竟會落得如此下場,對蔣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內”政策表示出極大不滿。他率領51軍開赴蘭州途經渭源、臨洮等縣時,屢見紅軍在村鎮墻上張貼的“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停止內戰,一致對外”、“團結抗日”、“收復東北,解放三千萬同胞”等標語口號,深為中國共產黨的政策感動。
發動“蘭州事變”
1935年秋,于學忠和51軍經過長途跋涉終于抵達甘肅,歸甘肅綏靖公署主任朱紹良(蔣介石的嫡系)指揮。還未及休整,朱紹良便下令51軍第113師和118師在蘭州以南岷縣一帶截擊北上抗日的紅軍。不久,蔣介石又密令于學忠派一個師堵截紅軍通過臘子口。51軍官兵這時均傾向聯共抗日,他們進入岷山一帶后,就遵照于學忠的命令按兵不動。蔣介石見狀頗為無奈,又急令新編14師師長魯大昌率部去扼守岷縣天險臘子口。由于于學忠拒絕“剿共”,陜甘邊區革命根據地的紅軍武裝得以發展壯大。
1935年9月20日,蔣介石在西安設立西北剿匪總司令部,自任總司令,任命業已回國的張學良為副總司令,代行總司令職務,調東北軍入陜甘剿共。這時的張學良思想上有了很大變化,他被中國共產黨等進步力量積極倡導的全民抗戰精神感染,一到西安就召集于學忠等東北軍將領開會,決心要革新東北軍,抗日到底。
1936年1月25日,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聯名發出《致東北軍全體將士書》,揭露蔣介石調東北軍進軍甘、陜以達消滅異己的陰謀,并建議互派代表協商聯合抗日,深得東北軍官兵的擁護。4月9日,張學良駕機飛抵延安會見周恩來。同年9月,中國共產黨與東北軍正式簽訂了《抗日救國協定》,雙方正式結束敵對狀態,紅軍、東北軍和楊虎城的西北軍形成了擁護“民族統一戰線”的“鐵三角”。
西北“剿匪”戰場的“風平浪靜”,急壞了一心想消滅紅軍的蔣介石。1936年12月4日,蔣介石親赴西安督戰,向張學良、楊虎城發出最后“通牒”:要么進兵,要么將東北軍、十七路軍分別調往福建、安徽。張、楊一再進諫,均遭拒絕。12月9日,西安學生舉行紀念“一二·九”運動一周年游行示威,并到臨潼華清池向蔣介石請愿“結束內戰、一致對外”。蔣介石命令張學良進行武力彈壓,張學良不從,兩人發生激烈爭吵。當晚,張學良與楊虎城商議發動“兵諫”。
12月11日,張學良把這一計劃告訴了到西安接受蔣介石訓話的于學忠,征求他對“兵諫”的意見。于學忠當即表示贊同,并說:“我馬上打電話回蘭州,讓參謀長也準備一下,咱們要干就干徹底,決不可半途而廢!”
12月12日拂曉,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爆發,蔣介石被扣押。接著,張學良、楊虎城立刻通電全國,提出停止內戰、改組南京政府等“八項主張”,在這封通電中,于學忠的名字赫然排在張、楊之后,位列第三。
于學忠急電蘭州51軍軍部:“今晨1時左右,張副司令和楊虎城主任共同率領東北軍、十七路軍向蔣委員長實行兵諫,提出八項主張,已將蔣留在西安,并對在西安的中央軍政要人限制自由,希即將胡宗南部的兩團、綏署特務營及與軍統有關的部分警察解除武裝,對重要人員要限制自由,結果如何,盼復電。于學忠印。”與此同時,為加強蘭州防務,于學忠急調114師、118師回蘭州,與113師共同控制蘭州局勢。
12日晚上7時,蘭州古城華燈初上,喧鬧了一天的大街上行人漸漸稀少。國民黨51軍參謀長劉孝同等先在軍部擺下“鴻門宴”,以宴請甘肅綏靖公署首腦為名,一槍未發,順利扣押了甘肅綏靖公署參謀長章亮琛、總參議張春蒲等要員十余人。緊接著,蘭州城里槍聲四起,51軍113師參謀長竇光殿指揮下屬分頭直撲預定目標。在51軍做秘密聯絡工作的中共黨員解方,率部先行攻入甘肅綏靖公署院內,對國民黨中央軍進行包圍攻擊,在短暫的交鋒后,解除其武裝并占領了綏靖公署。51軍在甘肅軍警督察處、蘭州警察局等處的軍事進展也很順利,沒有遇到激烈抵抗。但在東校場和飛機場的戰斗則比較激烈,雙方反復沖殺,死傷不少。當晚10時許,槍聲逐漸停了下來,國民黨中央軍系統在蘭州的部隊及特務武裝全部被繳械,中央軍被斃傷70余人,被俘1200余人。
隨后,51軍通電全國,公開響應張、楊抗日救國“八項主張”。次日一早,以甘肅省政府主席于學忠的名義,在蘭州市內張貼布告,向老百姓解釋原委,以安定民心。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蘭州事變”,也稱“西安事變在蘭州”。
和平落幕
1936年12月13日,于學忠乘專機飛返蘭州,著手處理事變的善后事宜。他任命山東老鄉周光烈為蘭州警備司令,加強城防和維護城內治安,妥善保護綏署和中央軍眷屬,并派部隊晝夜巡邏,防止奸徒造謠生事。于學忠還下令釋放了集中營里的犯人,這些犯人多為被國民黨中央軍俘獲的紅軍戰士。接著,于學忠組織召開了蘭州各界人士代表大會,宣傳抗日救國的重大意義,掀起了蘭州救亡運動的高潮。“蘭州事變”壯大了“西安事變”的聲勢,在省內外引起了很大的震動。
“蘭州事變”后,甘肅的局勢緊張復雜,于學忠奔走于甘肅各地,努力在各派政治勢力之間做消除誤會的工作,不僅蘭州市內沒有發生不安定的局勢,甘肅省境內的大批國民黨部隊也未與東北軍發生沖突。
“西安事變”發生后,引起了國內外各種政治勢力的強烈反應,新的內戰一觸即發。12月24日,周恩來與張學良、楊虎城同南京政府代表宋子文經過多輪談判,達成了以周恩來代表中共中央提出的改組南京政府、停止“剿共”、共同抗日等六項主張為基礎的協議,蔣介石也表示接受。12月25日下午,張學良唯恐夜長夢多,在沒有和周恩來等人商量的情況下,決定親自陪送蔣介石回南京,同時釋放了被扣的國民黨其他黨政要員。張學良臨上飛機前,用紅鉛筆寫了一道手令,大意是:學良去南京期間,東北軍由于學忠統轄。此后,張學良又給東北軍寫信,要求“大家必須對兄(學忠)如對弟(學良)一樣”。在歷史的重要關頭,張學良再一次將東北軍托付給了于學忠。
12月26日,鑒于“西安事變”已經和平解決,于學忠安排召集省府會議,決定釋放“蘭州事變”中的被扣人員,發放收繳的武器裝備,中央駐蘭州各單位恢復常態。至此,“蘭州事變”和平落幕。
張學良到南京后即被蔣介石扣留,隨后交軍事法庭審判,同時將楊虎城撤職留任,于學忠也因“附和叛變”獲“撤職留任”處分。
之后,于學忠一直為爭取釋放張學良而努力。他先后到杭州、奉化、南京和上海四次面見蔣介石,一再表示東北軍必須由張學良統率,只要釋放張學良,他隨時可以離軍下野,永不出頭。但蔣介石拒不同意,有一次竟怒氣沖沖地說:“你知道我為什么扣押張漢卿(張學良的字)嗎?我就看你們東北軍紅不紅!你們東北軍如果有一部分紅了,我就殺了張漢卿!”
盡管于學忠屢屢“冒犯”蔣介石,但蔣介石并不太計較,甚至還主動為于學忠發動“蘭州事變”開脫:“孝侯(于學忠的字)只聽從長官的命令,沒有考慮選擇,以至走到這樣的錯誤道路,十分可惜。”蔣介石對于學忠頗為欣賞,他給于學忠的評價是:“兩眼炯炯,對人忠誠,是一將才,可惜為別人所用。”這也是蔣介石后來“滅了”楊虎城、軟禁張學良,卻讓于學忠“戴罪立功”,并不斷提拔他的原因之一。
1937年“七七事變”后,于學忠率部參加抗日戰爭,先后任第三集團軍副總司令、總司令,率部參加津浦路南段戰役、淮河戰役、臺兒莊戰役及武漢會戰,屢立戰功,給日軍以沉重打擊,被晉升為一級上將。1939年任魯蘇游擊戰區總司令,指揮第51軍、57軍與八路軍合作抗戰。1944年3月,因在抗戰中負傷離開部隊,調任國民政府軍事參議院副院長。1945年5月,當選為中國國民黨第六屆中央執行委員。
1949年初,蔣介石讓于學忠前去臺灣,他不從,悄悄隱居到鄉村。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于學忠曾任河北省人民政府委員、河北省體育運動委員會主任等職,1954年還當選為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1964年9月22日病逝于北京,終年74歲。
(責編:王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