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年齡大了的緣故,我往往喜愛懷舊,時不時想起年少甚至兒時那個年代,以及那個年代的人和事,一股幸福的暖流就會涌上心頭。
上小學時,一年級的語文課本內容很簡單,也很人性化。大、小,多、少;上、下,左、右;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人、手、足,口、耳、目……漢字、拼音、圖畫三位一體,形象逼真,一目了然。教一次、讀一遍、寫上幾回,就記住了。還有那《小貓釣魚》、《猴子撈月》、《說謊的孩子》、《狐貍和烏鴉》、《一家人拔蘿卜》、《烏鴉喝水》、《司馬光砸缸》等課文,短小精悍,敘事清楚,圖文并茂,寓意深刻,對我的教育啟發很大,直至幾十年后的今天,仍記憶猶新,歷歷在目。那時候,教學條件極其艱苦,三孔黃膠泥窯洞,一孔為教師的辦公室,另兩孔作學生的教室。窯頂和墻壁破破爛爛,時不時有泥巴掉了下來;地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破損不堪的桌椅板凳放上去搖搖晃晃。因為教室少,所以只能搞“復式”教學,一孔窯洞至少安排兩個年級的學生,兩三名教師忙前跑后,這節上了這個年級的課,下一節再上另一個年級的。盡管相互影響,然師生們都毫無怨言,權當是一起學習了。有時桌凳不夠了或冬日天氣寒冷,小學生們干脆自備課桌,坐在土炕上堅持學習。沒有錢買墨筆紙張,就讓大人們做了小木斗,上面鋪了紅沙,號稱“沙盤”,用手指頭在沙盤上練字。寫了抹,抹了寫,一遍、兩遍……直到爛熟于心。上體育課,一沒操場,二無器材,校園狹窄,全校只有一顆籃球。于是山野就成了操場,捉逮逮、跳繩、唱歌、爬山等,便是最好的活動方式了,玩起來是那么新奇、興奮、開心和快樂。最吸引人的要數獎品和“通知書”了。其實獎品很簡單,往往是一張薄薄的獎狀,最多再獎一條二寸長的“五百斤”墨,或一支紅藍鉛筆,或一盒水彩筆,或一張拼圖硬紙卡片。能獎到這些獎品,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獎不到,便灰溜溜的,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通知書”是給本人和家長告知的由班主任親自在油印的十六開紙上填寫的本學期各門功課成績和思想政治表現等綜合評語,為此學生和家長看得很重。每當拿到“通知書”后,就和班里別的同學對比,生怕成績和評語有不如人的地方。那種相互競爭、積極上進的心情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
那個年代,主要以精神鼓勵為主,不僅小學生們(三好學生、五好學生)獎不了多少實物,就連優秀共產黨員、先進工作者、勞動模范也很少獎實物。最多就是一張獎狀,再配一條毛巾,或一個洗臉盆,或一塊床單,或一把镢頭,或一張鐵锨。就這,別人羨慕,自己高興。那個年代,人們對榮譽看得至高無尚,人人都想當先進。能當上先進,那是最光榮的事情,要比給多少物質珍貴的多。所以,在頒獎的時候,人們更看重的是榮譽和那張獎狀,至于獎不獎一些簡單微薄的生活用品就不顯得那么重要了。
最使人敬佩和感動的是,在評選先進、評獎工資、干部提拔使用上的那種高風亮節的風格和公道正派的風氣,給人以很大的教育和震撼!無論是農村,還是機關單位,人們的境界和作風是一樣的。每次評先進,大家不爭不鬧,你推我讓,搞得隊里和單位的領導很難為情,只能投票決定;那時候,干部職工除了過幾年普遍調整一次工資外,上級還時不時下達為數不多的獎勵工資名額。可是究竟由誰來享受呢?其實大家心里大體都有譜,便相互議論著,異口同聲應該給單位“一把手”,因為單位“一把手”往往資格老、年齡長、家庭負擔重、貢獻大,不給領導給誰呢?可是品德高尚的“一把手”怎么也不肯接受。就說:“比我資歷長、困難大、付出多的同志大有人在!我不能無功受祿。再說,我是主要領導,不能擺資格、搞特權!”于是“一把手”讓給“二把手”,“二把手”又推給“三把手”,“三把手”又說某某同志更為合適。就這樣相互推來讓去,搞的大家很不好意思,只能通過會議,集體研究硬性決定,方才定音。干部的調動任用,沒有過多復雜的程序,重在論實績,看表現,聽口碑,說定就定,事先本人并不知道。而且所提拔的干部,得到干部群眾的一致擁護,大家都感到公正!至于到哪個地方,哪個崗位,本人也并不計較,也不允許講條件、講困難、講理由,討價還價!干部嘛,就得聽黨的話,黨指向哪里就打到哪里。不管口頭的還是書面的,一但接到提拔或調動通知,二話不說,背起鋪蓋就走,按時報到上班,毫無半點怨氣。
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都知道,那時,領導干部實行的是“三三”制,即每年參加農村勞動時間,縣級領導不少于100天,公社領導不少于200天,大隊領導不少于300天;一般干部常年駐隊駐村,一邊參加勞動,一邊組織農民群眾開展各種教育活動。至于農民兄弟,一年四季閑不下來,白天大干,晚上夜戰,年年都要干到臘月三十,正月初一吃罷餃子再會戰,劈山、填溝、打壩、造田、修路、積肥、耕作、管理、收獲……樣樣農活都得過手,指到哪里,打到哪里。手磨破了,腳凍腫了,身子累垮了,從不叫苦叫累。尤其是吃飯,是困擾農民群眾的最大難題,吃糠咽菜是家常便飯,甚至連糠菜都不能滿足,只能挖苦菜、掐茵陳、摟綿蓬、采苜蓿、摘禿梢、收槐花榆錢等充饑。就這,還要勒緊褲帶,“交足國家的,留夠集體的,余下籽種和牲畜的,剩下才是自己的”。但人人都不覺得苦,且精神飽滿,信心十足,干勁倍增,從來沒有流露出對黨和國家不滿情緒。
唱紅色革命歌曲,是那個年代最盛行的文化藝術活動。“大海航行靠舵手”“社會主義好”“社員都是向陽花”“學習雷鋒好榜樣”“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我為祖國獻石油”“翻身農奴把歌唱”“贊歌獻給黨”……那一首首激情豪邁、鏗鏘有力、健康向上、旋律悠揚、悅耳動聽、親切感人的歌曲,大會唱、小會唱、田間地頭唱;工廠唱、學校唱、機關軍營唱……唱遍了祖國大江南北,引領和鼓舞了多少人!我怎么也不明白,那個年代,人們為何有那么大的精神,那么旺盛的斗志,仿佛一下子要把自己燃燒掉似的!
社會治安平穩也是那個年代的一大特點,偷盜、搶劫犯罪行為很少,殺人放火刑事案件更不多見。廣大農村真正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那時,我家住在吊莊村,屬單家獨戶,較為偏僻。我們每次出門,母親就在門上掛一把爛鐵鎖,順便將鑰匙擱在門口窗臺上。其實,山里人都知道那爛鐵鎖是極不結實的,稍一用勁,就可拉開;也知道主人的鑰匙在哪里放著。可就是不盜。有一次,我對母親說:“明知不結實,何必上鎖呢?”母親笑著說:“鎖門鎖君子!”是啊,“鎖門鎖君子!”那時候,人們對偷盜搶劫等不法行為是深惡痛絕的,真可謂“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使那些游手好閑、不務正業、損人利己的小人,無顏以對,無處藏身……
幾十年過去了,撫今追昔,我依然懷念那個年代!
選自《西部散文家》2012年第1期
原刊責編:白 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