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和民間傳說,作為傳達初民意識的載體,一直是史學家們考證古代社會的重要資料。一般來說,神話的確有助于人們解釋古人的習俗、信仰、制度、自然現象、歷史名稱、地點以及各種事件。在整個日本,特別是以大和為中心的地區,就廣泛流傳著關于大國主命的傳說。《大國主》的故事從由太安萬侶撰寫的《古事記》(公元712年成書),以及由舍人親王和太安萬侶合作撰寫的《日本書紀》(公元720年成書)里就能找到。這兩本書在性質上應該接近于中國的《山海經》,詳細記載了日本遠古神話和英雄傳說。
在《古事記》中,大國主除了大國主命以外,還有四個名字:大穴牟遲、葦原色許男、八千矛、宇都志國玉。這四個名字,是隨著他的成長不斷變化的。最初的名字叫大穴牟遲。叫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的身份相當低微,被描繪成一個成天背著個大袋子,跟隨在眾神后面被當做奴仆來使喚的神。但此時的他性格非常親切和藹,關心弱者。在去稻羽(因幡國)的路上,還救了一只受了傷又被眾神戲弄的裸兔。正是這種親切和藹的性格使他贏得了因幡國美女八上比賣的愛。對他來說,男人總是迫害他,而女人總是拯救他的。眾神由于嫉妒他贏得八上比賣的芳心,設計用燒紅的石頭燙死他的時候,是他母親派來的蚶貝比賣和蛤貝比賣這兩位以貝殼作象征的女性救了他的命;當他被眾神欺騙夾死在大樹里時,又是他的母親救活了他。接著,走投無路的大穴牟遲在大屋毗古神的指點下從葦原中國(大和)逃到了根國——陰曹地府。在這里,統治者速須佐之男命給了他第二個名字——葦原色許男。“色許男”的意思是指糞便男人。在日本古代,為了避免災難往往給小輩取一個骯臟的名字,希望這孩子好養活。速須佐之男命送給他這個名字本身就包含了兩層含義:一方面覺得這個從葦原中國來的小子骯臟不堪,另一方面又看他可憐兮兮的有點憐惜他。這是一種交織了憎惡與憐愛、迫害與保護的復雜感情。速須佐之男命給他設置了一系列的難題。這時,又是速須佐之男命的女兒須勢理毗賣愛上了這個色許男,幫助他通過了層層關卡。其中還有一次,是一只草原上的老鼠幫助他躲過了速須佐之男命放的大火。最終,葦原色許男通過了種種考驗,使這位根國統治者也對他產生了憐愛之情,給了色許男以可乘之機,奪了他的大刀、弓箭和天沼琴這三樣象征著權力的武器逃出根國。在黃泉比良坂(黃泉國與葦原中國的分界處),速須佐之男命正式將他的武器和女兒交付給了葦原色許男,從此,葦原色許男成了八千矛神。在他被稱做八千矛的日子里,他用神刀神箭驅逐了曾經迫害他的兄弟眾神,建造了雄偉的宮殿,征服了高志國(越國),又娶了三位夫人,成為了葦原中國的統治者。而所謂宇都志國玉神,大概就是頌揚這位葦原中國的統治者的美稱。
接著,就出現了讓國的故事。對突然從天而降的天神未作任何反抗,而讓出了自己苦心締造的國家,這一點顯得非常不自然,與之前大國主建國的故事很不連貫。由于《古事記》的后世編撰者出于政治需要而對遠古神話進行了部分改編,為了說明天皇是天照大御神的后代而作了一些刪改,所以它“雖然仍以遠古神話傳說為基礎,但卻不是古老神話的原始形態”。同時從日本神族譜系中可得知,大國主并非天照大神的直系后裔;他的故事又剛好是在天孫民族子孫侵入大和之前廣為流傳的。這一切恰好可以說明,后來的讓國故事具有明顯的政治色彩,且“這次讓國絕不是和平進行的”。由此可推斷,現在我們看到的《故記》中大國主故事的后半部分不能作為我們了解古代日本社會生活的史料。
用神話學家戴維·利明的話說,遠古故事只有“作為隱喻起作用時才是神話,即它們表達了只可意會卻難以言傳的東西”,“真正的神話是對人類共同特點的記錄,它和純意識形態相反,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超越語言、精神、文化、傳統以及宗教的聯絡媒介。”大國主四個名字的演變,從側面反映了一個原始部族在爭奪領地時所經歷的一系列過程。從最初對他人唯命是從,到接受幫助與其他領主抗爭,到最終驅逐曾經的迫害者成為葦原中國的一代霸主,大國主神話正是一部原始時代某一部族稱雄的斗爭史。對這則神話背后隱喻含義的分析與推斷,為我們進一步了解日本原始社會形態無疑是有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