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洛杉磯時報》稱為“最著名的中國影評人”、“中國的羅杰·伊伯特”
一頭羊若被人架到火上烤,它一定不會開懷大笑;但一個人尤其是有權有勢有名的人被一群人當作羊來烤,個中的滋味除了痛苦難耐還可能有五味雜陳。這就是美國的損人傳統roast,姑且譯為“烤會”。烤會不同于中國從前的批斗會,它的參與者多半是被烤者的損友,至少是原則上的支持者。烤會的主角是被烤者,烤之所以能受歡迎,秘訣在于涂在表層的濃厚幽默作料,即所有話都必須用調侃的形式呈現出來。如此,再尖銳的批評便不怎么刺耳,而阿諛奉承也不那么肉麻。褒和貶原本就不是涇渭分明,過分的夸耀聽起來像是諷刺,而過分的損人更容易傷到損者而非被損者。愿當烤會主角乃胸襟開闊的體現,因此不少美國大佬視被人烤為一種榮譽。試想,螞蟻是沒資格被烤的,你至少得長出豬的膘肥才能被人看上。烤,歸根結底是一種評價,但只有被評者權位較評者高,烤才能產生宣泄。美國權位最高者莫過于總統,總統平日需接受媒體監督和批評,翻開任何一天的美國報刊,批評的聲音遠多于贊美的聲音。但批評與被批評雙方畢竟回避了直面的尷尬,通過媒體平臺,一切顯得相對文明。每年一度的白宮記者協會讓總統當眾被烤,而總統的自我防衛便是先上來把自己烤一遍。
白宮記者協會成立于1914年,晚宴的傳統始于1920年,通常在4月最后一個星期六的晚上在華盛頓的希爾頓酒店舉行。起初這個活動搞得很溫馨,席間穿插文藝節目,或席后附加一小時表演,以歌舞為主,跟咱們的節慶茶話會差不多。后來,因表演嘉賓轉向喜劇明星(即中國的相聲演員),晚宴朝著烤會的方向突飛猛進。相聲是諷刺的藝術,雖然咱們嘗試過捧人的相聲,但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頗有出其不意的驚悚效果。美國喜劇高手自然不會犯那么幼稚的錯誤,因此,他們摸索出一條沖著總統吐槽卻不失體面的路子,簡言之,要把總統烤香烤脆,但不能烤焦烤煳。
偶爾也有例外,如2006年的烤會,政治諷刺節目《摳摳熊報告》(The Colbert Report)的名嘴斯蒂芬·寇爾伯爾(Stephen Colbert,法國姓氏最后一個輔音不發音)講了16分鐘的段子,外加一個7分鐘視頻。作為一個強烈的自由派(娛樂界大多是自由派),他故意扮演一個保守派名嘴,當著小布什的面肉麻地夸贊他的言行和政策,其犀利程度遠超常規尺度。比如他說他自己和小布什都屬于“沒腦的人被一幫書呆子盯著”,暗諷布什的反智。他還故意強調布什當時僅32%的民意支持率,說“這些數據都是現實思維的人弄出來的,而所謂現實則是自由派的偏見,你不是說瓶子三分之二是空的嗎?可這也證明了還有三分之一有水,雖然我絕對不會去喝這水,因為都是回流水”。
除了總統,寇爾伯爾把美國媒體及在場名人也極盡挖苦了一遍。據說現場頗為尷尬,笑聲寥寥。或許,作為喜劇寇爾伯爾的段子犀利多于搞笑,但作為政治評論則說出了很多人的心里話。節目直播后,被當作網絡視頻廣為傳播,引發人們對媒體作用的深入思考。在我們看來已經非常出格的“犯上”,在一些美國專家眼里,卻是總統魅力遮蔽媒體人雙眼的佐證。因為烤會能當面損總統,而總統卻必須笑臉相賠并進一步自嘲,事實上能增加總統的人格魅力和親和力,再者,政府高官和媒體高人彈冠相慶,故有人批之為“將削弱媒體的監督能力”,如《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弗蘭克·里奇視烤會為“9·11后媒體失職的結晶”。此外,一些好萊塢明星的光臨(如今年的斯皮爾伯格和喬治·克魯尼),使得活動星光太盛,蓋過了表彰優秀新聞人等正事。也有人說,批評聲多半來自那些無緣參與的媒體精英。
別看小布什貌似有點土,但他并非全無幽默細胞。有一回他錄制了一段視頻,視頻中他像無頭蒼蠅似的在總統辦公室尋找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而不得,“藏在哪兒呢?怎么找不到?”大師級的喜劇政客當然要數里根,本來就是演員,且熟諳自嘲藝術,他跟相聲明星里奇·里特爾在1985年烤會上的雙簧表演已成美談。2005年的烤會,第一夫人勞拉·布什代替夫君驚艷登場,自嘲“絕望主婦”獲得奇佳效果。
2012年的烤會由奧巴馬開場,亮相前有一段廁所吐槽,貌似不小心提前打開無線話筒所致(當然是事先設計的笑料)。奧巴馬沒有用透明板提示器,而是像周立波那樣不時參照書面稿件。他的料要比“一周立波秀”猛多了,當然,要充分欣賞則必須熟知美國的政治新聞。然而,評價奧巴馬的表演水平并不難,因為政客和演員有一些重疊的功能,不擅長演講和自嘲的政客最好躲在幕后當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