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是一個詩的國度,中國的詩歌美麗了中國人的靈魂,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培養了中國人的氣質與性格,有時候還規范著中國人的行為與舉止,并且引導著中國人的審美情趣,這就是詩歌的力量。窗是房屋通風透氣的裝置,又叫窗子、窗戶、窗口、軒、牖、窗牖。相關聯的有窗花、窗臺、窗紗、窗簾、窗幔、窗友和寒窗(即同學)。現將古詩詞中的“窗”意象分析如下。
一.感悟生命自然
古人對“窗”的情懷,其意義非比尋常。一扇窗,猶如一個畫框,一個銀幕,鑲嵌或播放著居室主人的浮生所記,詩人的日常悲歡就在其中回放和上演。“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李清照《聲聲慢》)這是女詞人在窗前獨特的生命感悟。靖康之難后,李清照夫婦逃到南方,不久,趙明誠死亡,李清照過上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加上亡國之痛、喪夫之悲。一個人苦苦煎熬,好不容易捱到天黑,不料又下起了細雨點點傷心,而雨打梧桐的凄涼之聲,聲聲摧情。國破家亡,更慘遇雨夜,詞人怎經得這樣的傷悲啊。詞人的感悟,哀哀欲絕,讓讀者感到撕心裂肺之痛,催人淚下。合上一扇窗,仿佛舊夢仍在,推開那扇窗,萬物頓感化為空。《三國演義》中的經典章節“三顧茅廬”中,劉備侍立階下,那孔明醒來,開口便是“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名人高士高臥窗牖之下,心靈卻與窗外相通,明月紅日從未封鎖,內心純潔,仰仗景物,窗內的主體精神和窗外的客體物象,悄然完成了水乳交融。窗還是人的另一雙眼睛,目之所及,那西落的殘陽,那脈脈的斜暉,那歸飛的宿鳥,那搖曳的竹影,那遠逝的殘月,你都可以在窗下,享受大自然的無私饋贈。
二.關聯美人女子
中國建筑的點睛之筆是窗,是它創造了一個永恒的文化夢境。女子和窗牖之間的意象關聯,早已有之。古詩《西北有高樓》中有:“交疏結綺窗,阿閣三重階。”《古詩十九首》中有:“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如一副版畫,簡靜深沉。“不知織女螢窗下,幾度拋梭織得成?”、“夜冷衣單手屢呵,幽窗軋軋度寒梭”(《呈寇公二首》茜桃),螢窗:光線像螢火那樣微弱的小窗口,用來反襯那些輕易得到厚賞而嫌少的“美人”。“當窗理云鬢,對鏡帖花黃”(北朝樂府《木蘭詩》)、“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茜紗窗下,小姐多情。黃土壟中,丫鬟薄命”(《紅樓夢》)均是關聯美人女子。
三.借代家鄉家室
王維的一首詠梅花的《雜詩》詩中寫道:“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表面看詩人是歌頌梅花,其實詩人是由一枝寒梅的剪影在心中勾出一扇記憶的窗,梅影身后,那扇窗之所在是詩人的家鄉。李商隱的《夜雨寄北》:“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就是這樣詩意地把窗牖剪燭的深情、窗牖懷人的心緒寫得如幻如夢,于是窗牖在歷史上便定格成了詩化美學的無上之境。愛之于窗牖,它代表著親昵,代表著相思,代表著純情與詩意。“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蘇軾《江城子》)這是蘇軾四十歲時悼念亡妻所作,蘇軾意想中的妻子,仍是守望著家里的那扇窗。
四.定格懶慵惆悵
窗牖之情,是那一份縈繞著憂思之美的淡淡惆悵。馮延巳“云歲迎春樓上月,正是西窗,夜涼時節。玉人貪睡墜釵云,粉消香薄風天真。”這是一種懶慵,一種優雅。曹雪芹借林黛玉寫的《秋窗風雨夕》“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秋涼。助秋風雨來何速?驚破秋窗秋夢續……不知風雨幾時休,已教淚灑窗紗濕。”(《紅樓夢》第四十五回)這是一種惆悵,姜夔“西窗又吹夜雨,為誰頻斷續,相和砧杵?”這是一種愁苦,辛棄疾“夢入少年叢,歌舞匆匆。老僧夜半誤鳴鐘,驚起西窗眠不得,卷地西風。”這是一種悲苦。“綠酒初嘗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晏殊《清平樂》)這是一種悠閑。處于室內,同樣可以欣賞到樸實無華、未經雕飾的自然之美,純真之美,山野之美。“綠窗歸焰燼,隔花深處,掩映釣漁舟。”(《水滸傳》第十回)這是林教頭風雪山神廟,陸虞侯火燒草料場中的場景。“只見草料場里火起,刮刮雜雜燒著”,陸虞的一把火,燒的是“綠窗”,更是林沖最后的夢想。
窗牖之美,美在窗牖千百年來文人的歌之詠之,豐富了它美的內涵。窗牖多情,多在不已的詩情。窗牖,它既是一種審美符號,又是一種陶冶人情的文化境界,同時它也是愛、情、美的一種標識。窗牖,它已深深地植根于中國人的心靈之中,美麗著中國人的靈魂。
張小兵,教師,現居甘肅華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