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共飲人的安全保障義務

摘 要：社會生活中，因飲酒后未履行安全保障義務而致飲酒人人身傷亡的事件頻頻發生。由于我國法律目前對此尚無明文規定，共飲人是否應當承擔民事責任仍充滿爭議。因此有必要通過法律確立共飲人安全保障義務。文章對創設共飲人安全保障義務的依據，該義務的維度以及共飲人未盡該義務的責任構成進行了初步的探討。

關鍵詞：安全保障義務；合理限度；侵權責任

中圖分類號：D9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03-0052-02

近年來，在社會交往過程中，因共同飲酒后未履行安全保障義務而致飲酒人人身傷亡的事件頻頻發生，受害人或其親友往往會訴至法院要求共飲人承擔民事賠償責任。由于我國法律目前對此尚無明文規定，在司法實踐中，對此類案件的認識不一致，適用法律規定也不盡相同，導致審判結果相差懸殊，因此有必要通過法律確立共飲人安全保障義務。對于共飲人安全保障義務，本文擬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探討。

一、共飲人安全保障義務的依據

關于安全保障義務，《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六條規定：“從事住宿、餐飲、娛樂等經營活動或者其他社會活動的自然人、法人、其他組織，未盡合理限度范圍內的安全保障義務致使他人遭受人身損害，賠償權利人請求其承擔相應賠償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對該條文，有解釋為“本條系以一般安全注意義務理論為基礎，剝離出并著重調整那些尚未被法律法規等納入規范范疇的一般安全注意義務類型，將其命名為（社會活動）安全保障義務。該條作為一般性法律規定確實可為法官創設共飲人安全保障義務提供可能性，但是該司法解釋無論在理論層面還是實踐層面都存在諸多問題，對于安全保障義務的主體范圍、義務情形、違反義務的判斷標準、舉證責任及合理限度范圍的確定等問題都未有說明。

我國剛剛通過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37條規定將安全保障義務的義務主體限定為“公共場所的管理人或者群眾性活動的組織者”，這一范圍較之原來司法解釋規定的“從事經營活動或者其他社會活動的自然人、法人、其他組織”范圍為窄，義務人范圍的縮小意味著受保護人范圍和利益的縮小，更不利于受保護人的利益，這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

此外，我國《合同法》、《產品質量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等單行法律和行政法規規章也對安全保障義務作了一些具體規定。但其中對于共飲人之間的安全保障問題均未提及。

但是，“一部將‘不當’行為的認定完全交給立法者并以法不禁止即許可為理念的侵權行為法將無異于以違反人權的方式認可法律漏洞的存在。除了普通法之有名侵權以外，各國都有進一步的為侵權行為法所特有的‘規范發生器’——一般（安全）注意義務。”安全保障義務不限于法定義務，而更多的存在于非制定法領域，因此我們應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綜觀各國民法中的安全保障義務的內涵、類型等具體問題，莫不是通過法官的司法實踐逐步充實、發展與完善起來的。

二、共飲人安全保障義務的邊界：維與度的考察

美國侵權法學者克廷教授在分析自由和安全的關系時指出：“人們追求一種善的觀念的利益——一種關于一生中什么是值得的和有價值的觀念——是他們最重要的和最需要解決的利益之一。不管一個人善的觀念是什么，一種基本的安全是追求它的一個前提條件。一種基本的自由也是如此。正像我們已具體指明的那樣，自由和安全，簡言之，是‘主要的善’——如果自由且平等的人們想追求他們善的觀念，而不管那些善是什么，那么他們就需要采取足夠的方法。法律要保護受害人的安全利益，但同時也應顧及行為人的行動自由。否則，無限制的加重行為人的負擔無疑為社會活動增加了不必要的桎梏，違背了民法的行動自由原則。因此有必要為共飲人安全保障義務設置必要、適當的維度。

（一）共飲人安全保障義務之維

共飲人應向受害人承擔怎樣的安全保障義務，德國學者馮·巴爾的危險控制理論可以為我們提供一些啟示。根據該理論，共飲人承擔的安全保障義務可呈現為兩個遞進的層次：

1.事前預防義務

履行那些得以使潛在的受害人對危險自己負責的義務，即事前預防義務。共飲人應盡到勸阻、提醒義務，適當提醒、勸阻飲酒人不要過量飲酒、在飲酒后不要從事車輛駕駛等危險活動。

2.事后控制義務

履行以直接排除危險源為目的的義務，即事后控制義務。在飲酒人已經醉酒或出現不良反應的情況下，共飲人應履行通知、協助、照顧和幫助等義務，及時通知醉酒人的親友或及時采取相關措施，如撥打急救電話，照顧好醉酒人將其安置于相對安全的處所，或是協助將其送回住處或是送往醫院，幫助其脫離危險的境況。

（二）共飲人安全保障義務之度

共飲人安全保障義務的履行亦應有“度”，其判斷標準，《人身損害賠償解釋》采取“合理限度范圍”標準，但這一標準仍具抽象性。確立“合理限度”應作如下具體理解：

1.可預見性標準

可預見性是指，如果被告作為一個有理性的人，在行為時應當預見到其行為會損害他人的利益，則他在行為時即應對他人承擔合理的注意義務，在行為時采取措施，防止他人的人身或財產遭受損害。在具體的司法實踐中，衡量可預見性也有相應的指標，如先前類似行為、環境分析、動機分析、當事人的精神狀況、防范措施采取的可能性等，都可以作為參考。

2.合理人標準或善良家父標準

合理人標準或善良家父標準，即按照一個合理的、謹慎的人的標準來判斷行為人的行為是否正當合理。曾世雄先生將這一標準用“客觀過失”來表述，他指出，判斷過失之客觀標準，以同一事件下，一般人、正常人、理性人之情況為基礎進行抽象判斷。法律不可能根據每個行為主體來確定不同的注意和謹慎的程度，為了簡便而公正的衡量行為人注意和謹慎的程度，便在法律上設計了一個“合理人”的形象。這個“合理人”是細心的、謹慎的、顧及他人利益的，當然這個人不是完美無缺的人，一般認為他是一種中等偏上的人。

具體言之，在案件當中，如果受害人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或是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或是導致受害人過量飲酒的原因是共飲人的不當勸酒行為，或是共飲人在受害人處于醉酒狀態后放縱或指使其從事危險行為，此時認為共飲人對受害人的損害應具有可預見能力，其應負有較高的注意義務；如果共飲人只勸受害人飲用了少量的酒，結果卻誘發了受害人損害后果的發生，共飲人先前不知其病情或只有極小酒量，被勸酒者也認為少量飲酒不會發生危險，這種情況下，應認為共飲人對受害人的損害不具有可預見能力，其應負擔較輕的注意義務；如果共飲人對受害人的處理方式符合正常人通常的處理方式，即盡到了適當的事前預防或事后控制義務，則認為其盡到了必要的安全保障義務；而如果共飲人本身也已處于醉酒狀態，自身難保，此時可以認為共飲人的可預見能力降低，便難再苛求共飲人對受害人達到合理人的注意義務。總之，在考慮行為人的可預見性及將其與合理人進行比較的時候，同時應考慮行為人的精神狀態、風險的可預見性、防范措施的可采取性等因素，結合行為人的具體特點和情節進行綜合分析。

三、共飲人違反安全保障義務侵權責任的構成要件

侵權責任的構成要件是判斷行為人是否應負責任的根據。民法中侵權行為的成立一般需要具備四大要件，即行為的不法性、損害事實、因果關系和行為人的過錯。據此，共飲人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侵權行為需具備以下四個條件，一是共飲人的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不作為行為具有不法性，二是受害人因飲酒行為發生了損害，三是共飲人的不作為行為與受害人的損害事實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四是共飲人存在主觀過錯。對于這四個要件，比較難認定的是因果關系和過錯問題。下面將就這兩個問題進行具體分析。

（一）因果關系

對于不作為侵權案件中因果關系的認定，通說采相當因果關系說。該學說認為，某一事實僅于現實情形發生某種結果，尚不能就認為有因果關系，必須在一般情形，以社會的一般觀察，亦認為能發生同一結果的時候，才能認為有因果關系。因果關系的“相當性”系以“通常足生此種損害為基準”。相當因果關系說并不要求追求每一案件的客觀、本質的必然聯系，只要求判明事實原因與損害結果之間在通常情形下存在的聯系可能性即可。

在酒后致損事件中，共飲人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行為基本上都是以不作為的方式出現的，因此要求其直接證明不作為行為導致了損害結果的發生是不可能的。因為共飲人的不作為并不是損害后果發生的直接原因，損害后果的發生是由于其他原因如受害人自己的過錯、第三人的加害行為或是自然原因直接造成的，共飲人不履行安全保障義務只是加大了損害結果發生的蓋然性。所以對因果關系的理解應當從義務人的不作為是損害結果發生的不可或缺的條件以及該不作為增加了損害結果發生的客觀可能性兩方面來判斷，即從“如果安全保障義務人盡到了該義務，則可以避免或者減輕損害后果的發生”的角度來理解。當然此種判斷只是對事實上因果關系的判斷，要想成為法律上的因果關系，還需同時結合一般社會經驗和知識水平，運用可預見性標準和合理人標準進行綜合判斷。

（二）過錯

共飲人未盡安全保障義務的過錯，是一種過失，這種過失表現為共飲人應當預見受害人在醉酒情況下從事某些行為具有危險性卻因疏忽而未預見或已經預見但輕信能夠避免的心理狀態。在司法實踐中，對于共飲人是否存在主觀過錯的認定首先需要考慮舉證責任的問題。

理論上一般認為安全保障義務中過錯的證明責任適用過錯推定原則，實行舉證責任倒置，即受害人能證明違法行為與損害事實之間的因果關系的情況下，如果加害人不能證明自己對損害的發生無過錯，那么就從損害事實的本身推定被告在致人損害的行為中有過錯，并為此承擔賠償責任。這一原則同樣適用于共飲人安全保障義務。適用過錯推定原則有利于保護受害人的合法權益，對于受害人或其親友來說，令其證明義務人違反安全保障義務已有難度，若再令其舉證證明行為人的過錯，更屬加重其負擔，極易使其賠償要求無法實現；而令安全保障義務人承擔舉證責任，有利于督促其更好地履行義務，更好地發揮該義務的設計宗旨。

參考文獻：

[1]王利明.人身損害賠償疑難問題[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2]克雷斯蒂安·馮·巴爾.歐洲比較侵權行為法:上卷[M].張新寶，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1.

[3]曾世雄.損害賠償法原理[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1.

[4]楊立新.侵權法論[M].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