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時代，除了懷念還有反思

在山東地區(qū)，包括在青島，跟我們在北京、在大學、在知識分子圈內(nèi)感受到的中國的思潮涌動是不一樣的。今年我在北京感受到最大的一種思潮，我把它稱為“‘文革’回潮”。

這個“文革”回潮怎么會形成?在上世紀80年代“文革”結(jié)束的時候，我們今天看新聞紀錄片，看到當時那么多人流淚，因為當時我們把它定義為“人民的勝利”，至少有種感覺：第二次解放。我是從不喝酒的，但是在那時上海歡慶的時候，碰到我的一名知青戰(zhàn)友，兩個從不喝酒的知青碰到一起，喝得酩酊大醉，躺在馬路上。

然后，我們就發(fā)現(xiàn)80年代初的文學作品有一部分開始對“文革”進行思考，我們叫反思。那時我也寫過一些作品，包括《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岡雪》，都是描寫知青的成長、成熟，至于時代本身，我也不必刻意去突出，因為當時的反思很多。

可是，這么多年之后，我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的反思沒有進行到底，它夭折了，不但夭折了，這一段歷史還被淡忘了。時間離我們不長，我們的青年對清朝的那點事兒如數(shù)家珍，對明朝的那點事兒如數(shù)家珍，甚至對國外歷史也如數(shù)家珍，但是就這一段共和國的歷史不知道。

現(xiàn)在的影視作品當中，我們還能看到對“文革”十年的體現(xiàn)嗎?很少看到，這樣漸漸地就變成創(chuàng)造有意規(guī)避，最后就會變成一段空白。兩會期間，我發(fā)言的時候有淡到這一點，我說，那一段國家記憶成為為空白是絕不可取的，如果我們在國際上面對其他國家，經(jīng)常提出“不能忘記歷史”，那么人家心里也會問：你們是怎么對待自己的歷史的?

如果讓那段歷史空白，也會使我們所有的創(chuàng)作者、文學藝術(shù)家們非常尷尬和斷魂，別人會問：你們在干什么?你們有沒有盡到你們的責任?長期規(guī)避，最后形成的一種狀況是：當然要規(guī)避，必須要規(guī)避，規(guī)避變成一種很自然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很多人就開始講：還是那個時代好啊!當年多好!這種聲音多起來的時候，就把那個空白了的時代又同時泛黃了，我們當然知道現(xiàn)在的社會問題多多，但是拿一個使我們不滿意的時代去比一個更糟的時代，然后說那個更曹的時代才是我們原來好的時代，我突然覺得如果這個國家這樣下去的話，很糟糕。

在這種情況下，我就想著來創(chuàng)作一部《知青》吧。這是我早就想著的了，因為想來想去，只有“知青”這個題材才能把那個年代的荒唐、極左呈現(xiàn)出來，讓我們知道那不是理想的時代，而是幸福指數(shù)最低的時代，是我們國家一段痛苦的記憶。這才是我創(chuàng)作《知青》的最根本的一點。對于那段歷史，作為個體可以去忘記，但是作為一個國家，記住那段歷史是必要的。

這部書，題目雖然叫《知青》，人物眾多，但是我們有一個更主要的角色，那就是時代本身，它沒有姓名，它是那個時代，我們所有人都是在這個時代背景下遭遇各自的命運，演繹我們格自不同的人生。

在知青題材的影視作品上，有時會打上“無怨無悔”四個字，很多人看到就打電話問我：你是不是無怨無悔?其實這句話在語文上就不通，“無悔”是指你自覺選擇才有無悔可言，大多數(shù)人你不是自覺選擇，你是被運動，被上山下鄉(xiāng)，你只能是無怨，談不上無悔，而目相當?shù)囊徊糠秩耍思矣袡?quán)利而目有充分的理由“有怨”，所以這個在語文上是不通的。當然不排除當年有些人熱血沸騰，抱著理想是自覺選擇，第一批就去了，然后他可以說“我是無怨也無悔”。我對這樣一些人是心有敬意的。但是我希望這些人說這四個字的時候也要低調(diào)，因為還有不少人在那段歲月里遭受了痛苦的經(jīng)歷，考慮到這一點，對于“無怨無悔”的口號也是應該低凋處理，這是個人的修養(yǎng)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