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學生村官能做的、最有效的農技推廣,就是盡己所能在專業農技人員和村民之間搭一座橋,“把‘平民專家’請到村里來”。
日前最新公布的2012年中央一號文件把主題鎖定在“農業科技”上,科技創新、技術推廣、教育培訓成為促進農業科技發展的“三駕馬車”。文件尤其突出了“農業技術推廣”的重要作用。
近些年,農技推廣體系“網破、線斷、人散”的問題頗為突出,各級農業主管部門將打通農技推廣“最后一公里”當做一項重要任務。
而站在“最后一公里”崗位上的,除了基層研究員、農技工作者外,還有另一支不容忽視的、高素質的基層工作隊伍——大學生村官。
盼望“平民專家”送科技下鄉
看著電視新聞里近來滾動播放的有關中央一號文件的新聞報道,安徽省青陽縣朱備鎮江村大學生村官張鐘鳴思考著自己在這方面還要做些什么。
進村任職一年多,小張沒少干農技推廣的活兒,養烏雞、種金銀花、引進美國竹柳……一圈兒折騰下來,氣沒少受,3項種養殖技術卻一項也沒推廣出去。小張也被折騰得沒了脾氣,原本高歌猛進地帶領村民致富的理想,一年磨下來,演變成了“就這樣吧,我也沒轍了”。
最受打擊的一次,要數那次“金銀花事件”。村民代表大會上,村里的金銀花種植大戶老程專門提出了一項技術難題——金銀花烘焙技術跟不上,產量提高不上來。老程希望村里能給出出主意。
送上門來的農技推廣良機,小張怎能錯過。她四處搜羅金銀花種植技術,翻閱農用書籍、上網查資料,好不容易整理出一套種植、烘焙的資料來,姑娘忙不迭地給老程家送去,生怕耽誤他的生產勞作。
收到大學生村官送來的資料,老程一邊點頭感謝,一邊問道:“姑娘你是不是學金銀花種植專業的?”在得知小張是國際商務專業的大學生后,他笑了笑,便轉身離開干農活兒去了。
小張至今仍記得老程離開時的眼神兒,“那種笑,帶點兒瞧不起的意思”。
后來,小張還嘗試向村里的養雞戶推廣烏雞養殖技術,向有條件的村民推廣美國竹柳種植技術,均未獲成功。她反思過自己的“專業性”:僅僅自己的一腔熱情換不來村民的信任,“沒有農學背景,光靠書本上、網上的知識,村民當然不聽”。
此后,小張有意識地給自己增加了一些“實地考察”知識。比如前陣子去揚州,看到那里的農民把紅心蘿卜當水果賣,價錢高、銷路好,她就想著把別人成功的經驗回來“倒騰”給村民,“他們不愛聽理論知識,我就試試給他們講講別人的致富故事”。
這兩天,看到一些分析中央一號文件中有關“教育培訓”內容的文章,小張有話要說。
“希望能有‘平民專家’直接到村里來講課,講完課能去村民家里看看,現場指導。”一年村官當下來,她沒少應“上頭”要求組織村民去鎮上、縣城上課,每次都困難重重,“總共有4次,分別講種水稻、種小麥、養雞、養鴨,村民都說沒時間”。
有村民反映,課程有點兒“教條”,老師講得雖然全面,實際幫助卻不大,“針對性不強,村民寧可用些土辦法”。
農技培訓、遠程教育為啥無人問津
山東省平邑縣銅石鎮丹陽社區大學生村官竇興健也遇到過和張鐘鳴同樣的困惑。在農技推廣過程中,小竇也走過不少彎路。
剛到村里那會兒,小竇每周都要為組織村民上“遠程教育”課發愁,“平時關系再好的村民,讓他來上課,也是一百個不情愿”。
那時,小竇放的都是關于牛羊養殖方面的片子,有村民問他:“我們村誰家養牛?”小竇想了半天,沒有答上來。丹陽社區里,村民大多種植金銀花、山楂等作物,很少有人從事養殖,只有部分村民在家里養了一些豬。
小竇突然明白了,自己拼命想要推廣的農技,不是村民要學的農技。此后,每次放映前,他都會做好一張節目單,讓村民自己挑選愛看的片子,這才帶動了人氣,“一些村官做遠程教育覺得累,那是因為他們還沒摸準村民的需求”。
回想自己“忽悠”村民參加農技培訓班的事兒,吉林省遼源市龍山區工農鄉五一村村支書助理張紹鵬有些不好意思,他用的方法是看似有些“不入流”的“利益誘惑法”。
那一次,張紹鵬到區農林局申請一期“入村培訓”課程,對方開出的條件相當優厚——每天向每名來上課的村民發放10元,想要聽什么課,由村里自己“出題”。
那個冬天,很多本打算在家貓冬的五一村村民沖著10元,頂著嚴寒來到村部聽課。女人們去上編織課,男人們去農機操作培訓班。
一期6天課上下來,再辦第二、第三期培訓班時,一些村民主動來報名了,“農機操作教得不錯,以后不用再靠別人了”。
張紹鵬介紹,五一村村民近年來已經基本養成使用農機勞作的習慣,但常常受困于“無人懂操作”的尷尬局面,“只能出錢請會操作機器的人來幫忙,對方收了錢,還刻意不教你怎么操作”。
來年春天,村里的大老爺們兒不再為操作農機發愁了,村婦們則結伴兒跑去鎮上出售自己手工編織的產品。農技培訓還帶火了村里遠程教育課堂,這里現在每周一開課,每堂課至少能確保10個人聽課。
農技推廣“最后一公里”,村官究竟有無可為
說到農技推廣“最后一公里”的問題,當了幾十年村干部的浙江省寧波市鄞州區云龍鎮上李家村黨支部書記李德龍認為,不太可能僅僅依靠村干部或者大學生村官的力量縮短這“一公里”的路程。
與其他大多數鄉村一樣,上李家村進行農技推廣的主要手段也是遠程教育、村黑板報宣傳兩種手段。“形式比較單一,效果只能說還可以。”李德龍說,自己村曾經的兩名大學生村官,幾乎沒人能在農技推廣方面有所突破,“這也怨不得他們,我自己也沒有想出其他好辦法”。
在他看來,農技推廣最有效的手段恐怕也只有“利益誘惑法”了。最明顯的例子當數“鼓勵農田機械化操作”一例,上李家村的村民只要使用農機耕作,就能得到上級政府給予的每畝一定數額的補貼;農民購買拖拉機等農機設備,也可以得到政府發放的補貼,“如果沒有一定的政策補貼,你讓農民自己籌資花錢買設備,他們總是不太愿意”。
江蘇省高郵市天山鎮肖祠村黨總支書記、大學生村官楊芹芹目前也暫未找到在農村大規模推廣農技的好方法,她現在所能影響的農民只有兩個——都是與她一起種植荷藕的承包大戶。
去年秋天,楊芹芹發現,入秋即收獲的荷藕價格遠不如11、12月收獲荷藕的價格高。前者只能賣1元多一斤,而后者能賣2.3~2.5元一斤。她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兩名合伙人,并詳細計算了成本,“冬天挖藕工人的人工費會高一點,但藕價提高的部分要遠大于額外的成本投入”。
即便自己親自帶頭創業,即便自己“先試先行”,即便兩名合伙人與自己關系不錯,她的建議當時也只得到一名合伙人采納。
用這個方法,去年冬天,楊芹芹自己種植的70畝荷藕多賺了近1.5萬元,采納她建議的荷藕大戶多賺了5萬元。
楊芹芹說,說服村民的最好辦法就是“做給他們看”。但她即使做了,也只能做荷藕種植一項,“種荷藕的村民那里我還能說上話,但到了養豬的村民那里,我鐵定說不上話”。
她認為,大學生村官能做的、最有效的農技推廣,就是盡己所能在專業農技人員和村民之間搭一座橋,“把‘平民專家’請到村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