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醉駕肇事案件頻發,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和熱烈的討論,尤其是成都孫偉銘醉駕案和廣東黎景全醉駕案分別由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和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二審終審判決,對被告人孫偉銘(四死一傷)、黎景全(二死一傷)分別以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處無期徒刑并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這兩起案件很典型,經媒體報道后爭論不斷,有人認為判決過輕,應該判死刑,否則不足以平民憤、伸正義、祭亡魂,有人則認為判決很好,體現了我國注重慎用死刑,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但是我們也知道醉駕肇事案件已不同于一般交通肇事案件,同時也暴露出我國相關立法的缺憾,因此我們應該結合司法實務,參考各國及地區的立法經驗尋求與之相適應的刑事立法,以求完善。
追究醉酒駕車人刑事責任的因果關系分析
眾所周知,酒精對人體的神經系統具有麻醉作用,使人的辨認和控制能力在一定的時間內減弱甚至喪失,醉酒有生理醉酒和病理醉酒,病理醉酒通常是精神病的一種,因此生理性醉酒才是刑法中研究的醉酒,它分為輕度、中度和高度醉酒,其中輕度和中度醉酒的人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辨控能力有所減弱但尚未喪失,因此屬于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或限制性責任能力人,應當對其犯罪行為負刑事責任。高度醉酒的人則存在意識障礙,對自己的行為沒有辨控能力,是無刑事責任能力人,那么對其犯罪行為應否承擔刑事責任呢?實踐中存在爭議。傳統責任主義認為刑事歸責不僅要求行為人具有刑事責任能力,并實施了符合刑法規范的危害行為,還要求行為與責任同在,只有這樣才能避免片面地主觀歸罪或客觀歸罪。高度醉酒的人因醉酒而成為無刑事責任能力人,出現了行為與責任相分離的現象,如果追究刑事責任顯然與行為與責任同在理論相悖。但是現實生活中這種高度醉酒時有發生,危害也極大,出于維護公共利益安全的考慮,我們認為應當追究行為人的刑事責任。下面就分析一下醉酒犯罪與原因自由行為的關系。
原因自由行為是指行為人由于故意或過失使自己陷于限制責任能力或者無責任能力狀態,并在此狀態下實施的危害社會的行為,行為人使自己陷入無責任能力或限制責任能力狀態的行為稱為原因行為,在無責任能力或限制責任能力狀態下實施的符合犯罪構成的行為稱為結果行為,對此,醉酒人應當對其犯罪行為負刑事責任,其依據在于:
1、行為人醉酒犯罪造成了嚴重的危害后果,據公安機關統計,1998年全國共發生酒后和醉酒駕車肇事案5075起,造成2363人死亡;2008年發生7518起造成1302人死亡,其中酒后駕車肇事2162起,造成893人死亡,醉酒駕車肇事1044起,造成409人死亡。我國刑法第1條規定的就是刑法的目的即懲罰犯罪,保護人民,這是行為人酒后醉酒犯罪行為承擔刑事責任的社會基礎。
2、行為人酒后、醉酒犯罪的原因行為與結果行為之間具有直接的因果關系,這是行為基礎。
3、行為人實施酒后、醉酒犯罪的原因行為時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即行為人在飲酒時完全具有刑事責任能力,其有義務、能力控制自己的醉酒行為來防止危害社會的結果,但卻沒有控制,因此,行為對此應該承擔刑事責任。
4、行為人實施酒后、醉酒犯罪的原因行為的主觀心理是故意或過失。雖然行為人在醉酒狀態下實施犯罪的當時沒有意識不能控制,但是這種無責任能力或限制責任能力狀態的出現,是行為人先前的故意或過失造成的,因此行為人應對其行為負責。
基于原因自由行為理論,行為人應當對其酒后、醉酒犯罪行為承擔刑事責任,我國刑法第18條第4款也明確規定“醉酒的人犯罪,應負刑事責任。”所以追究醉酒駕車犯罪行為人的刑事責任,不僅有充分的理論根據,還有其法律依據。
醉駕犯罪的定罪量刑分析
對醉駕犯罪的定罪有以下三種主流觀點:
第一種觀點認為,醉酒駕車致人傷亡,嚴重危害了公共安全,主觀上對結果是故意的,應定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第二種觀點認為,醉酒駕車致人傷亡是典型的交通肇事案,應定交通肇事罪,如果將醉酒駕車造成嚴重后果的交通肇事行為一律定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則又對法條作任意擴大解釋之嫌疑,不符合罪刑法定原則。第三種觀點認為醉酒駕車致人傷亡的應根據案件的具體情況認定是構成交通肇事罪還是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我們認為第三種觀點比較科學,應予支持。醉酒駕車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醉酒駕車肇事后立即停止行駛此為一次碰撞,另一類是肇事后繼續駕車行駛以致再次或多次肇事造成更為嚴重的后果此為二次碰撞。這兩類情形顯然行為人的主觀心理是不同的,在一次碰撞的情形下除非有充分的證據證明行為人對危害結果的發生持希望或放任態度,否則只能認定主觀上是過失,以交通肇事罪論處;在二次碰撞的情形下,行為人在一次碰撞后本該認識到行為的高危性而停止但是行為人對此卻不加制止而是漠視以致再次或多次碰撞從而釀成更加嚴重的后果,此狀態下行為人對他人的傷亡的危害結果顯然持放任態度,主觀上認定為是間接故意,因此應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論處。
醉酒駕車無論是構成何種罪名,在決定刑罰時都要綜合犯罪的性質、情節、危害后果、主觀惡性、人身危險性等因素進行考慮來力求做到罪責刑相適應。因此應準確把握量刑。
一是定性問題即在把握行為人主觀心理惡性大小是間接故意還是過失的時候要區分開與直接故意的不同。
二是要酌情考量行為人的刑事責任能力。醉酒的人駕車其辨控能力肯定有所減弱,那么可否因此在量刑時加以考慮減輕其刑罰呢?刑法只是規定了醉酒的人應當負刑事責任但并未規定醉酒犯罪是否可以從輕或減輕處罰。但從刑法第61條來看,我國刑法量刑原則“對于犯罪分子決定刑罰的時候,應當根據犯罪的事實、犯罪的情節、性質和對于社會的危害程度,依照本法的有關規定判處。”該規定是考量犯罪的已然情節及造成的影響,而行為人在飲酒時完全具有刑事責任能力,其有義務、能力控制自己的醉酒行為來防止危害社會的結果,但卻沒有控制,因此,不能已此倒推“法無可恕,情有可原”,相反,行為人的原因自由行為具有更重的主觀惡性,對此應該承擔完全刑事責任。
三是注重民事賠償和量刑的關系。醉酒駕車犯罪致人傷亡的,不僅要負刑事責任而且還要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即民事賠償。不能因為賠償了民事損失而免除了刑事責任,但是行為人真誠悔罪積極賠償了民事損失的且取得了受害人及其近親屬的諒解的在量刑時可以考慮從寬處罰的情形。
說到此處的死刑就要提到慎重適用的問題,犯罪分子是否屬于罪行極其嚴重而適用死刑的情形應從其主觀惡性、人身危險性和犯罪行為的社會危害性等三個方面綜合考慮。通常,醉酒駕車犯罪者主觀上一般并不希望也不追求危害結果的發生,因此與惡意駕車沖撞和故意殺傷人是有區別的,根據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從嚴格控制和慎重適用死刑出發,在量刑時一般不適用死刑。但是對于確實罪行惡劣,后果嚴重的情形則不排除適用死刑的可能。
關于醉酒駕車犯罪的法條設置及刑罰制裁的建議
《刑法修正案八》明確規定醉酒的人應負刑事責任,且以危險駕駛罪的罪名加以明確,但科刑上附加財產刑而忽略附加資格刑的適用,此為一缺憾。酒后、醉酒駕車的資格刑是指吊銷駕駛執照和禁止駕駛。我國香港地區就有兩次或多次實施醉酒駕駛犯罪的一般要吊銷不少于2年期限的駕駛執照,并處罰金。從基層司法實務角度看,絕大多數醉駕人都心存僥幸,或者認為查扣了無非暫扣或者吊銷駕照,以后還可以重新取得駕駛資格,而在我國的道路交通安全法中雖然規定了暫扣、吊銷駕駛執照以及禁止駕駛,但是這只是行政上的治安管理處罰且力度不大,并沒有體現在我國的刑法中。所以應當在刑法中相應條款中增設資格刑。
(作者單位:邳州市人民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