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場崇尚個體自由的運動已然不是運動員個人的事了
中國的體育運動員正在經歷另一場“奧林匹克”。
盡管距離他們斬獲職業榮譽的倫敦奧運會閉幕,已經有些日子了,但他們“被尊重”的生活才剛剛開始。官員重金獎賞,商人厚禮相贈,甚至有的大學也慷慨有加,送來了學位帽。估計這樣的好日子還能持續一段時間,保不齊會驚喜連連。
奧運賽場外的這一切,已然與體育競技無關,也和體育精神無關。它只不過是一場演出。一幫官員、商人和看客綁架著這些奧運健兒們一邊“游街”,一邊數金牌。官員總結著政績,商人換算著廣告價值。這是明眼人看在眼里的把戲,只是可憐了這些陪綁的奧運健兒們,等有朝一日他們惜敗賽場或者退役時,不知能不能消受另一番冷落的景象。
現代奧運早已過了運動員個人收獲成功的簡單快樂時代。運動員訓練所需的高額成本離不開商業的贊助,自然要對商家有所回報,陪著他們一起秀一秀是必須的。尤其中國舉國體制下的競技體育,更要對給他們財政給養的“衣食父母”有所交代,讓他們歡顏才好吃了上頓有下頓,雖然花的是我們納稅人的錢,但這事好像跟納稅人無關——“衣食父母”是“官人”。于是,七顧八顧,你就有些暈了,不得不懷疑:這究竟是誰的奧林匹克?
當然是運動員個人的。奧運會是體育競技的最高賽場,作為優秀職業運動員,當然最渴望的就是能夠踏上奧運賽場,在沖擊“更高、更快、更強”中,摘金奪銀。運動員首先代表的是自己,輸贏是他們的,我們不過是看客——這是常識。但我們漠視常識已久,仿佛參加奧運會就必須拿獎牌,拿金牌;走下領獎臺的那一刻,就必須先“感謝國家”……一場崇尚個體自由的運動已然不是運動員個人的事了。
仿佛是官員的。不信,您瞧:最近有媒體就報道說,廣東奧運代表團得到了廣東省體育基金會合作伙伴500萬元的獎勵,7位奧運冠軍每人還得到某名牌汽車一輛,還有某集團的定制酒,酒的證書及銘牌上特別標有奧運冠軍的名字和項目。江蘇省對運動員則直接“明碼標價”:冠軍60萬元、亞軍35萬元、季軍20萬元。陜西專門召開了奧運會慶功表彰大會,對陜西籍運動員秦凱、郭文、景瑞雪以及他們的教練予以表彰獎勵,其中秦凱和他的教練張挺各獲得90萬元獎勵,郭文和她的教練盧剛各獲得60萬元獎勵。我相信,這只不過是一個小景兒,各地的追封加賞恐怕還要持續一段時間,還要一家賽似一家。
似乎是商人的。據說體育用品商美國耐克公司有一個專門的計數器。8月12日晚上,它就顯示出162名個人代言運動員奪得獎牌,按照各國代表團獲得的獎牌數量來算,世界排名第二的德國阿迪達斯公司拔得倫敦奧運會的頭籌,共獲得226枚獎牌,超過耐克公司的117枚。還是老外糊涂,應該向我們的商人學習,早早定好代言人風險太大,萬一在賽場上出現萬一,豈不損了。您瞧我們的商人,等奧運冠軍回來,再十拿九穩送上獎金,豈不保險?報道說,包攬5金、成為百年奧運歷史上首支包攬羽毛球全部冠軍的國家羽毛球隊,除了獲得東莞市政府贈送的100萬元“慰問金”外,還獲得中天集團、廣源集團、東莞銀行、宏遠集團、世紀城集團等5家企業共770萬元的獎金。
竟然是學府的。要說是為運動員前期培訓、科學訓練、身體康復方面有所貢獻,自然不難理解。但是有的大學如商人般勢利,記得北京奧運會剛一結束,一些大學便俯身奉上它們的“特產”——學位,以示對冠軍們的獎掖。有報道說,在北京奧運會上摘桂的國家跳水隊隊員林躍、秦凱、火亮被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破格錄取(這和何雯娜被北京體育大學競技體育學院錄取顯然不是同一性質)。當然,這算不得什么新聞,在他們之前,跳水隊的郭晶晶、吳敏霞、胡佳等10余人也都就讀于人民大學。不獨此家,很多高校都對世界冠軍大開綠燈,有的還為爭不到世界冠軍而感懊惱。今年有哪些金牌運動員會被大學破格錄取,倒是值得期待。
當然,奧林匹克運動遭遇商業沖擊不是現在才有的事,早在1920年8月17日國際奧委會第18次會議上,現代奧林匹克之父顧拜旦就憂心忡忡:“從運動員不再從自己的努力中獲得歡樂的那一刻起,從運動員不再為運動結果所獲得的力量和勻稱體型而欣喜若狂的那一刻起,從運動員拜倒在貪圖虛榮或追逐名利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理想被腐蝕了,運動的教育價值,如果我可以運用這一措辭的話,不可挽回的被貶低了。”我們倒是變本加厲地兌現了顧拜旦先生的擔憂。
其實,何止是“不可挽回的被貶低了”,被商業利益和官員政績綁架的奧林匹克,丟失的是魂,剩下的只是赤裸裸的“金牌賭博”,不是嗎?顧拜旦曾說,奧運會畢竟是只有少數優秀運動員才能參加的體育盛會,奧林匹克運動則面向大眾。它的目的不是讓少數人奪取金牌,而是為所有人提供參與體育運動的機會,進而促進人們的全面發展。如果只有精英薈萃的奧運會,而沒有更廣泛、更普及的奧林匹克運動長期不懈的努力,就不可能在世界人民中傳播奧林匹克的精神和理想。
那么如今,我們追逐的,是誰的奧林匹克?怎樣的奧林匹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