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學校,我茫然不知所向,如今本科畢業生多如牛毛,研究生、碩士生也沒啥稀罕,我一個大專畢業生,能算什么?那些正規的名牌大學本科畢業生還只能在酒店里端端盤子,在旅店里當當服務員什么的,每月只能拿上1000多元的微薄工資,而我一個大專畢業生,要想找工作,更是大海撈鹽,水中撈月了。我先是求爹爹告奶奶的,才弄到在一家超市當收銀員,干了兩個月,嫌工作時間過長,工資才800元,就自動辭職了,后又通過舅舅介紹,去某建筑工地當預算員,待遇還不錯,但該工地一結束,我的工作也結束了,又失業了。
正當我走投無路,無處謀生的時候,卻有機會來了,由于我的朋友顧雨民的幫忙介紹,我很幸運地走進了華豐橡塑廠,那可是全市有名的龍頭企業,先是在里邊當倉庫保管員,后來當上了現金會計,太陽也有照著我的時候,我的運氣就是好。廠里的那位女總賬會計請了產假,產假后要帶嬰兒,不很難再有空上班了,這樣運氣就降到我的頭上,我就頂了上去,我馬上榮升為總賬會計,現金會計交給了陳嫂。我就端上了這么令人羨慕的好飯碗了,年薪七八萬,那是令人垂涎的待遇。
廠長對我是特別的關照,給了我三樓中間兩室一廳的宿舍,辦公室就安排在廠長辦公室隔壁,走進去,油光錚亮的木地板,油光錚亮的文件櫥,油光錚亮的紅木沙發,油光錚亮的電腦桌上放著臺嶄新的聯想電腦,對面壁上裝有大屏幕的電視機。
正當我每天一上班臉上就樂開花時,卻遇到件使我為難的事。那天,現金會計陳嫂拿來張報銷單子,往我桌上一放說:“這張單子你給幫助報掉吧。”
我一看,那是什么單子呀,是酒駕罰款單,被罰者名字是王永軍,這名字我廠根本沒有。我把單子往桌上一扔說:“這怎么好報銷?”
陳嫂說:“這還必須給報!”
“這憑什么報?罰款的單子!”我理直氣壯地說道。
陳嫂又說:“不報不行!”
“這人又不是我們單位的,干嗎要幫他報銷?”我讓陳嫂給說糊涂了。
陳嫂加重語氣說:“你必須給辦理!”
“為什么?”我不解地問道。
陳嫂意味深長地說:“你只有照辦就是,這是一種關系嘛!”
“別說不能報,就是我愿給他報,這種憑證怎么入賬?”我把手一攤說道。
陳嫂用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說:“嗨,你真呆板,你就寫一張老趙的誤工補貼不就行了嗎?”
老趙是我廠的門衛,他會電工手藝,常幫廠里修修電器什么的,廠里也就常給他誤工補貼。唉,讓王永軍的那筆掛在老趙的名下,怎么想得出這種餿主意的!我不解地問道:“干嗎要這么做?”
“這是廠長的意思,你就照辦吧。”陳嫂說。
“為什么要這么幫王永軍?”我蹙著眉頭問。
“這你還不清楚,王永軍是市工商局王局長的兒子,王局長的那輛寶馬轎車也是我們廠給買的,他耗費掉的車油全在我們廠報銷,每年光是車油也得近十萬。王永軍這次駕著寶馬外出旅游,因酒后駕駛被罰款,要是在本地,也就被他父親擺平了,不會罰款的。”
“啊!還有這等事!”我大吃一驚。
“現在你明白了吧,你就寫張誤工補貼,給他報銷掉得了。”陳嫂催道。
“要讓老趙簽字的,讓他知道這事說出去,可不好吧。”我憂心忡忡地說。
“我來代他寫上個名字不就得了。”陳嫂說。
“這事,可有點不妥!”我心里還是拿不定主意。
“嗨,你真是個愁頭!你看著辦罷,廠長怪罪下來,可別怪我。”陳嫂說罷,白了我一眼,走了出去。
想不到當個會計真難,為別人還得干些違法的事,看來往后這類不清不白的事還得找上我,將來查起來,我也脫不了干系,到時候怎么也說不清。我算是掉進了渾水里了,想要清白也難了。這天我一直悶悶不樂,晚飯也吃不下,晚上看電視節目,在看市臺新聞節目時,一條新聞使我心驚肉跳。因近期長江大堤被洪水沖垮,淹沒了五六個鄉鎮的田地房屋,由此查出市水利局在修筑大堤時偷工減料,從中貪污8000多萬元,還有偷稅漏稅等問題,該局一位女會計還是姑娘,也牽連進去,盡管她是受領導指使,也罪責難逃,與局長一起被逮捕進監獄。現在我不也面臨著與這位女會計一樣曾面臨過的尷尬處境嗎?象我們廠這樣做假賬早晚也會出事,我難道要去做水利局女會計第二嗎?
第二天早上,我沒進我的辦公室,而是走進了廠長辦公室,遞上了我的一份報告。廠長詫異地望著我問道:“什么地方不滿意?待遇還嫌低?”
我搖了搖頭,心里說道:對不起,現在不是你炒我的魷魚,反倒是我來炒你廠長的魷魚,我扔在廠長桌上的是辭職報告。在廠長和別人驚異的目光中,我一聲不吭地離開了廠長辦公室,離開了工廠,離開了這省力而又待遇不錯的工作,人們說;膽大好掙錢,膽大好做官,我天生沒那膽量,天生不是掙錢、做官的料,我不敢去趟渾水,不敢不清不白,生活中趟渾水的人多的是,他們照樣過得很安然,很自在,很富足,而我卻變成另類,對于省力但不省心的工作,我并無“膽識”去干,我寧愿不要坐這令他人羨慕的辦公室,我不愿很省力而夜夜睡不著,我寧愿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去啃土疙瘩,去晴天一身汗,雨天兩腿泥地受累,去土里刨食地受窮,我是不是個楊樹葉子掉下來都怕打破頭的人?我是不是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