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長與鄉民
新鄉長因有句口頭禪,剛來就遭到了人們的非議:說他官架不小,不能平易近人。
比方前些天,有位八十高齡的老太太向鄉政府申請辦低保,鄉長接待了,他說,“老奶奶,離我遠一點。”話語雖然言輕語細的,但老太太立馬顯出痛不欲生的樣子:“嫌我窮么?你是不是共產黨的干部?”新鄉長只得揚揚手,示意她坐下,“老奶奶,您莫怪!我說快了。”并告訴老人家,說他定將此事轉給民政員去辦理。
老太太雖然得到了安慰,但心里還是不舒服。
前天晚間,因為停電,造成好多漁池缺氧翻池,漁民惱怒萬分。天一粉粉亮,就有位老漁民來到鄉政府,找鄉長訴苦。鄉長說,“老大伯,離我遠一點一一哎呀,我又說習慣了!”老人惱羞成怒:“嫌我臟?有氣味是不是?我們漁民整天同魚打交道,哪能沒有魚腥氣呢?怎能比得上你們當官的?……”幾句話,說得鄉長面紅耳赤,一時不知怎么解釋才好。
昨天晚上,周坊村的張三姑來找鄉長,說她男人有外遇。鄉長沒留神,依然說出了那句話。就因那話,張三姑難以接受。她立馬痛哭流涕:“你身為鄉長,怎么這樣不理民情?要是你的老婆偷人,你該怎么想?急不急呀!”
一席話,弄的鄉長哭笑不得。他只好說:“你先回去,我給你們村主任打個電話,要婦女主任做做你男人的工作好不好?”
張三姑捶胸頓足,立即就走:“你這鄉長高高在上,一定不是個好官!”
于是,我問鄉長:“你怎么總是要人家離你遠一點,啥回事?”
鄉長苦著臉兒說:“因為我有口臭,怕人家難聞。我知道,口臭惹人嫌,別人聞了定會惡心的。因此,凡是有人與我說話時,我首先叫人家離我遠一點,這是好心喲!哪知好心沒有好結果,反成惡意。”
原來如此!我哈哈大笑。
“你別笑!”鄉長抓了一下后腦袋,靦腆地說:“嗨,我也是沒辦法咧!平時將這話說慣了,一時半刻也改變不掉。你想,要是因口臭使人惡心,讓人嫌,哪怎成?這樣怎能與群眾打成一片呢?更談不上和睦親近、交流思想感情咧。”
我點點頭:“戴上口罩說話不就行了么?”
“不行!戴著口罩更不近人情。”鄉長說,“只要天長日久,同鄉民們建立了思想感情,我想,無論我怎么說話,大伙是決不會再指責的。你說是不是?嗨,我能相信民眾的真誠……”
我說:“你別忘了如今的民眾可不是啞巴喲!”
他說:“嘿,更不是聾乎咧!”
窮作家與富奸商
荷花廣場上,游人你來我往。作家擺著書攤,兜售自選集《水鄉人家》。
哪知,購買者寥寥無幾——反而指責純文學作品沒有淫穢讀物有味道。
為了生存,作家只好利用售書余暇給游人擦拭皮鞋,以此掙些鈔票寬余度日。
此刻走來一富商——曾相識。手牽小妞,笑吟吟的:“啊喲喲,大作家,怪可憐的!”頭顱搖成了撥浪鼓,“如此窮困潦倒!還寫什么書啊?”
“是呀,歷來文人都如此!”小妞附和著,“豈能富有?”
作家一愣,不禁笑了。
“你笑什么?”富商不解。
“我笑人世間不該有‘愚蠢’二字。”
小妞向富商努努嘴。富商會意,立馬坐到作家面前的小椅上,架起二梁腿:“大作家,給我擦鞋!”
“不擦!”作家正眼不看。
富商惱:“為何不擦?難道不曉得我有的是錢嗎?”
作家鄙夷一笑:“錢這東西,在某些人手里臭如屎尿,我豈能要哇?——我要的是人格!”
富商面向小妞哈哈大笑:“看,看!人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怪事?講人格還給他人擦皮鞋!嘖,嘖,嘖!”
“說了你不懂!”作家樂道,“魯迅先生有句名言:‘橫眉冷對千夫子,俯首甘為孺子牛’,你知道不?嘿,估量你不會知道!余暇時間為純正的百姓服務我甘心情愿;但在奸商面前我不能有半點奴顏媚骨!”
“喲,說的好!”富商紅著臉面示意小妞掏錢,“我將攤上的書全部買下!拯救你這副窮酸相行不行啊?免得凌辱了社會!”
小妞掏出錢,作家一手攔阻:“我不賣!切莫糟蹋了我的書——這書你看不懂!”
“難道我不會將它燒掉?”富商拍拍胸脯及其得意,“嗬嗬,反正我富有!還在乎這點小錢?”
作家立馬拿起一本書,揚在富商的臉面前,上下、左右晃動著,顯露出揚眉吐氣的樣子,“你富有?嘿,我比你更富有——精神文化上的快樂感難道你會富有么?嗬嗬嗬……做夢唄?”
富商與小妞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話來。
樓房
他夢寐以求建一幢樓房,可是事與愿為。
兒子不爭氣,成天累月打麻將,輸掉了不少錢。他想,這多年,兒子輸掉的錢何止建一幢樓房?
于是他憂慮成疾,患上了絕癥,建樓房的愿望當然成了泡影,只落得個夢想罷了。
久而久之,他走了,帶著那夢想;帶著那遺憾!
老婆為了解除他的遺憾,圓他的夢想,千方百計想掙錢,最終,門路有了:拾破爛。她想,我日積月累,總有那么一日是能讓你事與愿為的。
建樓房需要磚瓦,她四處奔波;建樓房得有鋼筋水泥,她知道事不宜遲。于是,她不分晝夜,加緊備料。
好多天后,由于苦學手藝,一幢四層樓的農村大廈她終于將它建成了!于是她對他說:“你先單獨住著,用不了多久我就會來與你搭伴的。”眼淚唰唰的。
“咔”的一聲火機響過,一陣輕煙裊裊而起,一幢雄偉壯麗的嶄新大廈便霎時搬到了那邊。
有那么一種傳說
太陽剛剛出山的時候,李有源拿著羊鞭高聲地唱著“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
此時的李有源興高采烈。
周圍的陜北老鄉趕出來亮著嗓子高呼“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
一陣陣喊聲此起彼伏,響徹云霄,熱鬧非凡。
人人熱淚盈眶。
在接見紅衛兵小將時,林彪站在天安門上,一遍又一遍地喊著“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萬歲!”
雖然他已經顯得有氣無力的樣子,但依然拿著紅彤彤的《毛主席語錄》接二連三地“祝福”:“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
傳說,造反派在批斗陳毅同志時,陳毅念念有詞,十分激動地吟出過這種言詞。毛主席不是曾說過陳毅是個好同志嗎?
還有傳說:蔣介石在重慶與毛澤東談判時,曾經情不自禁地說出了“毛主席萬歲!”這句話。
同樣是一句“毛主席萬歲”,卻包含著各自不同的心態:激動;假意;惋惜;欽佩!無奇不有!
知道囚禁是什么滋味嗎?
記得鬧“非典”那時,我從北京參加筆會一下火車,有人就將我引進一間隔離室。我有嘴難辯說我沒感染非典,但誰能聽你的?沒辦法,我只好服服帖帖進入里間等待著檢查。這算不算是被囚禁?我也難說。雖然不是因犯罪而被收禁,但那難受的滋味又有什么兩樣呢?我也說不準。
人家事兒忙,我等待了好久好久,真難受呀!外不能出,內不能安,這不等于被囚禁一樣么?我想,人家被囚禁是因為犯罪,而我走進禁區是為他人之好。這在性質上雖然有所不同,但實質上的滋味還是一樣的——縮小了活動空間,失去了個人自由。看,多么難受!
為此,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往事:
有一回,我與一個賴皮小子打架,不幸被那小子的父親將我捆去關了“警閉”:我被關閉在一間漆黑一團的小屋子里。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音。煩燥不安困擾著我;饑餓和干渴使我萬分難忍。我想,人世間竟然還有如此難受的痛苦么?于是我便立下誓言:為人得安分守己!心想,看人家再能把我怎樣?
抱著這種人生觀念,我處處留心注意。
前天,我那調皮搗蛋的孫子不知從哪兒捉來了一只小喜鵲,喜不自勝地將它關在竹籠里。小喜鵲在籠中上竄下跳,顯得極其煩燥不安。
不一會兒,飛來了一只花喜鵲,它在籠子邊“喳喳”地周旋叫著,這大概就是小喜鵲的母親吧?它那叫聲是在對人類的憤恨還是惋惜它的孩子沒有警惕性呢?當然我不能理解。為此,我欽佩飛禽走獸也能知道被囚禁的滋味。我想,何況我們人類?于是,我奉勸那些所謂為了孩子的學習,而經常囚禁子女的父母,也能理解那其中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