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基層選舉報告(連載二十)

最后的處理結論

轉眼又是30多天過去了，各新聞媒體大概也炒累了，老窯頭村的選舉問題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

從8月21日民政部領導要求10日之內向副總理辦公室匯報算起，已經40天了，這期間經過了兩個聯合調查組的調查、匯報、研究、討論，上下反復了許多次。運城市和河津市的領導也從不同的角度，聽取了不同人士的不同意見，新聞媒體的討論也使領導開闊了視野，該對這一問題有一個最后結論了。

在這40多天時間里，老窯頭村的兩委班子一直處于癱瘓狀態，黨支部書記史吉海早已知道了市紀委對他的初步處理意見，哪里還有心思工作？當選的村委主任王玉峰更是倒運得不能再倒運了。200多萬元發出去了，還落個賄選、買村官的嫌疑人。僅干了4個月的村委主任，又卷進那場故意傷害的官司中，結果成了犯罪分子，他就是心比海大，能裝得下這一系列不幸嗎？他的老母親整日不思茶飯，以淚洗面，怎樣告慰她那不幸逝去的先夫呢？跟著王玉峰跑前跑后的那些人，早已像泄了氣的皮球。

史回民和史張衛呢，說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有貶義；說是一棵蔓上的苦瓜，又有點太凄慘。反正村兩委班子快讓一窩端了，他們的村委副主任的職位還能保住嗎？相比起來，史回民還算幸運，因為史張衛也面臨判處1年有期徒刑的官司。

再說史朋澤，他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在倒落了一堆罵名，即使是別人把老窯頭村的選舉問題捅上去，這口黑鍋也得他來背？

老窯頭的村民，在接受了2個調查組的調查和鋪天蓋地般的記者采訪之后，再也不愿提及此事，他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這錢發得有啥不對，上頭為什么要把它收回？

下化鄉的幾個領導，自嘲“咱是割了驢獻爺，驢也疼死了，爺也得罪了”。

不過，有人拿辯證惟物主義的觀點作了一分為二的評論：史吉海和王玉峰，《人民日報》他們登了，中央電視臺他們上了，都成了“國家級”的名人，王玉峰還占了個“新聞夜話”專題的主角，一個普通農民哪有這樣的機會和待遇，就是省委書記也難做到哇！200萬元算個啥，別說是為了一個人，有的產品廣告都花幾千萬元呢！

史朋澤雖然背了黑鍋，但通過這件事把他承包煤礦的酸甜苦辣也講了，要不是這，人們還以為他掙錢就像在金山上揀金子一樣容易。

人生就是這樣，哪能沒個坎坎坷坷，風風雨雨？

近一段時間，王玉峰跑太原，跑北京，見了許許多多他從來沒見過的領導，也看了新聞媒體和不少專家學者對他有利的評論和報道，他在想，事情的結果不會那么糟糕吧！他甚至在盤算著，承諾的八條還有好幾件沒兌現呢！

假如他真的拿了張某的錢，他可能也這樣想：老張，我馬踩住車了，再等一會兒吧，你的事我沒有忘記！

但是他還是太幼稚了，組織上的處理不會照顧那么多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責任”還是由“責任人”自己承擔！

10月11日，河津市委常委會召開專門會議，研究通過了河津市紀律檢查委員會對下化鄉老窯頭村選舉的處理意見，這個意見同上一次的意見相比，維持了多數內容，但對鄉干部的處分明顯嚴厲了。

處理決定一作出，又引發出一陣激烈的波動，受處分的鄉村干部大叫冤枉，均表示不服，要向上申訴。河津市人大無所適從，不知依哪條法規宣布選舉結果無效，司法部門翻遍“法典”及有關資料，怎么也找不出“抓起來”的依據。

更讓人頭疼的是，發給村民的223萬元怎樣收回？不要說已經因此受傷而失掉元氣的下化鄉黨委、政府對此無能為力，就是動用武警部隊，能有效嗎？村民們說：“這錢本來就是我們的！”有的專家指出：“這種決定完全是‘行外話’。”

專家們可能不懂領導批示的分量，也不懂這邊的運行規則，要交過賬就得處理人，要處理人就得先認定賄選，既然是賄選就得將錢收回。至于由誰來收，怎么收，收不回咋辦？沒人關心了！

河津市紀檢委還未公開的處理決定經《山西晚報》從山西省紀檢委獲悉后，率先以《天價競選村官的耍脫了》為題，于11月20日作了披露。這篇報道在大標題下還加了個小標題：“河津嚴肅處理責任人，沒收賄選現金223.62萬元”。

該文這樣寫到：

曾經轟動全國的河津市下化鄉老窯頭村“天價”競選村委主任一事，近日塵埃落定。今日，記者從山西省紀律檢查委員會獲悉，河津市委、市政府、市紀委在對這一問題進行認真調查之后，于上月對有關責任人進行了嚴肅處理……

之后，全國各新聞媒體競相轉載和報道，又一輪老窯頭熱再度掀起。到此，生米已做成熟飯。

從這一次媒體報道的口氣來看，很少有對處理結果提出不同看法，讀者得到的信息也是200多萬元全沒收了。真的情況如何，凡是了解農村實際情況的人都會做出這樣的結論：那是不可能的！誰不相信，誰到當地問問。

直至12月5日，河津市人大常委會才做了研究。為了確保黨委的意圖能順利通過，河津市委書記和紀檢委書記都在常委們表決前講了話，他們說：按照上級的建議，處理意見要比現在的重得多，我們能協調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錯了，算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了，希望大家能理解。他們還說：現在各級人大和專家學者對這個問題還有爭論，但我們總不能等有了爭論結果再研究，我們首先要同上級黨委保持一致。

在這種情況下，河津市人大常委會以舉手表決的方式通過了“河津市人大常委會關于下化鄉老窯頭村第六屆村委主任副主任當選無效的決定”。該決定如下：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山西省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辦法》有關規定和市紀律檢查委員會［2003］81號建議，下化鄉老窯頭村王玉峰、史回民、史張衛等在第六屆村委會換屆選舉中，以不正當手段為自己拉選票，妨礙了選民自由行使選舉權和被選舉權，是一起帶有賄選性質的違紀案件，決定村委主任王玉峰、村委副主任史回民、史張衛當選無效。

從這個決定的內容上看，是河津市紀律檢查委員會處理建議的翻版和縮寫；從形式上看，是一個必要的程序。

12月6日晚，這個決定通過河津電視臺向全市作了通告。12月8日，《河津日報》在第一版頭條再次做了公布。

12月11日，河津市召開反腐敗斗爭公處大會，全市共有6名副科級干部受到處分。因選舉問題受到處分的4名下化鄉干部榜上有名，不僅頂了幾個指標，而且占了大頭。有人說，他們為完成河津的反腐任務立了汗馬功勞。

不管怎樣，官方的處理總算是有了，任命的黨支部、民選的村委班子被一鍋端了，《山西晚報》也稱是“塵埃落定”。但是，民間的事情并沒有了結，他們說：“這是紀檢委先把人扳倒，輿論再把人活埋，最后由人大致悼詞的做法。”

有道是“驚處有狼，怕處有鬼”“繩到細處斷”。因“未能正確貫徹執行有關選舉的政策法規，對此次帶有賄選性質的違紀問題負有直接責任”的原老窯頭村黨支部書記兼選委主任史吉海，他原來的擔心不幸被他自己言中，成了千古絕唱和永遠的痛，他完全消沉了。面對記者和學者對他的采訪，他冷冰冰地說了這么一句：“從今天起，我再也不向任何人說半句有關老窯頭村選舉的任何問題！”

因“未能正確貫徹執行有關選舉的政策法規，對此次帶有賄選性質的違紀問題負有直接責任”的老干部代表史培道，黨性就不那么強了。他埋怨王玉峰：“你是經老窯頭村村民民主選舉的合法村委主任，終止你職務的權力在全體村民，即使選舉有違法的地方，也應有上級部門到老窯頭村作個宣布，現在有誰這么做了？沒有宣布的任何決定都不是最后的決定，你干你的村委主任好了，你跑什么！”

因“缺乏紀律觀念，法律意識淡薄，采用向村民作出錯誤承諾的不正當手段拉選票，4月17日選舉結束后，又向村民兌現承諾錢款，妨害了選民自由行使選舉權和被選舉權”，而且“移交司法機關，依法處理”的當選村委主任王玉峰，不再像原來不服氣的王玉峰，他這回有了紀律觀念，有了法律意識，他又背了一大堆材料，再次走出了老窯頭村。

又一輪上訪開始了……

（下期請看《有人歡笑有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