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1年,南非成為新興經濟體聯盟—“金磚國家”中的一員。自此,除了巴西、俄羅斯、中國和印度之外,金磚成員國又增添了一位新成員:南非。
南非作為非洲大陸的代表,是金磚國家機制擴容的必然選擇。在南非政府(南非總統府設在比勒陀利亞)向中國政府多次游說之后,終于收到了北京發出的加入邀請。
金磚國家原本是由幾個人口眾多的新興經濟體國家組成的松散組織,如今正迅速變身為一個緊密而強大的國際機構:它體現了全球經濟力量從傳統走向新生、在不斷變化中保持的平衡。在后危機時代,新的世界經濟秩序正在形成,金磚國家機制正反映了這一現實。
南非加入金磚國家剛剛一年。南非政府必須厘清如何處理與該組織其他成員國的關系,協調好“南非公司”(編者注:此處應指南非的金融和商業機構)與各個金磚國家在我們的“后院”—非洲大陸的商業利益。
政治和經濟利益驅使南非加入“金磚組織”
南非是否應當被納入金磚大國?最早提出“金磚國家”這一概念的高盛投資公司(Goldman Sachs)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高盛公司的吉姆·奧尼爾(Jim O’Neil)認為,南非經濟規模有限,缺乏持續的經濟發展潛能,且人口數量太少,不具備成為金磚國家的資格。而另一些國家,不論是經濟規模還是經濟所具備的優勢,都也許更有資格成為金磚國家的新成員,比如印度尼西亞、土耳其、墨西哥、尼日利亞和韓國。
另外,金磚國家在不斷吸納新的成員國后,將無法保證“金磚”(BRICS)一詞所代表含義的簡明性,每個國家都將名字的首字母加入進去后,甚至找不到一個這么長的字母組合。最終對金磚國家更為確切的命名可能是“新興五國經濟體”、“E5”或者“E6”等名稱。金磚國家已經成為第一梯次新興經濟體的全球等級排列標準。
除了對長期的經濟增長進行預測之外,金磚國家未來將逐漸承載更多的政治角色—它是代表發展中國家利益的新興集團。隨著金磚峰會的制度化,它很有可能成為一個平衡杠桿,杠桿的另一端是傳統的西方利益集團。今年3月在新德里舉行了最近一次金磚峰會。會議認為,有必要重建國際經濟秩序,使發展中國家的需求得到更多關注。
南非加入金磚國家是由于政治利益的推動。南非政府希望能夠在其現有實力的基礎上超水平發揮,成為新興市場的領導力量。塔博·姆貝基(Thabo Mbeki)在應對發達國家時一向得心應手,而雅各布·祖馬(Jacob Zuma)更善長與發展中國家打交道。我相信,將來人們在回顧祖馬任期內所取得的政績績時,南非成功加入金磚國家,無疑會是他最卓越的外交成就。
南非貿易與工業部(DTI)的一項首要任務,是推動南部非洲發展共同體(SADC)地區內和區域間的融合。南部非洲發展共同體由15個成員國組成,人口數量超過2.5億。其規模在數字上超過巴西、俄羅斯和印度尼西亞,但是政府間低效的協調能力和基礎設施的不足,使得本地區因貿易自由化催生的大量機遇白白喪失。
不過,南非有責任把地區融合所帶來的利益更明顯地惠及鄰國。金磚國家機制英文縮寫BRICS中的“S”現在代表的是南非(South Africa),但可能最終,它代表的將是SADC(南部非洲發展共同體)。這既是一個經濟成就,也是一個政治成就。這一區域的市場一體化,將會為南非成為合格的金磚成員國帶來信譽保證。
金磚國家在非洲大陸的競爭
對于國際投資資本而言,“大即是美”,在日益擴大的消費市場上,人口規模越大,對于追逐市場份額的資本來說就越有吸引力。加入金磚組織的一個影響很有可能是,它成為南非推動區域一體化的新動力。南非將自己看作國際資本邁入南部非洲發展共同體的門戶,南非在促進地區經濟融合、強化市場深度上,責任重大。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南非在金磚國家中的戰略伙伴,實際上也是自己最大的商業競爭對手。中國是南非在制造業上的競爭對手,印度則是服務業上的競爭對手,這是很明顯的事實。如何在商業關系上與這兩國保持微妙平衡,將是未來幾年南非需要考慮的問題。南非政府和以南非工會大會(COSATU)為代表的勞工組織,都難以提出切實可行的政策來應對日益加劇的競爭,而僵化的意識形態立場更束縛了這種能力。
在新德里峰會上,南非提出了一項至關重要的商業外交政策,即鼓勵對國家資源實行當地富集(不僅是單純的礦石原材料出口)。巴西和南非的情況相同,他們都是中國的原材料出口國,同時也是大量增值制成品的進口國。中國現在是南非和巴西的最大貿易伙伴。在過去的10年里,盡管受益于中國對資源(無限量)的需求,但是通過這種貿易,南非和巴西也遭到了制造業發展停滯的打擊。
南非政府與商界之間一向脫節,政策往往得不到良好反應,且實施乏力。這成為通過資源當地富集來創造新的經濟價值的另一個障礙。在南非,政府主導的經濟信任度低,將來還會繼續阻礙其在金磚國家以及非洲內部的發展。這是歷史造成的結果,同時,在種族主義導向的政治經濟中,各個利益相關體采取的對抗性態度,也加劇了上述局面。
印度商界與政府之間一向關系也不密切,在這一點上,南非可能與印度類似,但與中國和巴西則差異巨大。而中巴兩國的情況更相像,它們的國有企業和私營企業都與政府維持著更緊密的聯系,這必然為兩國經濟增長提供支持。政府和企業因共同利益和目的結盟協作,增強了整個國家在對外商業政策領域內的競爭力。
得到各自國家資本主義支持的中國和巴西企業,在非洲大陸展開了激烈競爭,并波及到南非企業。中國國有建筑公司控制了非洲的基礎設施建設,而巴西企業則遍及安哥拉和莫桑比克。金磚成員國的企業迅速滲透到非洲,對于“南非公司”在該地區的業務形成挑戰,遭遇正面競爭壓力的行業有建筑業、采礦業、工程業、化工業、醫藥業和信息技術產業。在未來的金磚峰會上,討論南非和其他金磚成員國在區域經濟內的戰略性商業協調問題,尤其與中國的利益協調問題,將逐漸成為一種趨勢。
隨著金磚成員國企業在非洲的各自擴張,中國與這些企業(通常有國企背景)的利益也會越來越交織在一起。對于南非商界來說,金磚成員國企業進駐非洲大陸主要是出于戰略性考慮。這些企業在非洲獲得市場并且扎根在該地區后,它們的利益將逐漸與“南非公司”在當地的利益交叉。中國和巴西的企業迅速占領了市場,而南非的公司則進展緩慢,在安哥拉的情況就如此。大概就像南非前一屆政府提出的問題:“是誰把安哥拉拱手送給中國和巴西?”
南非的應對之策
南非的對外商業政策會越來越認清這個事實,即金磚國家存在于南部非洲發展共同體地區中。為此,南非政府采用的首要應對辦法將是發展金融機構(DFIs),比如南非發展銀行(DBSA)和工業發展公司(IDC),這些做法展示出了一個有勇氣的“發展型國家”姿態,正如南非一直標榜的那樣。
在雅各布·祖馬執政期間,非洲國民大會(ANC)政府時常自稱為“發展型國家”,也就是更積極和具前瞻性地尋求經濟增長驅動的國家。一部分政策制定者對“市場”概念過早地持有了懷疑態度,他們迫不及待地接受了一種可能提供新路徑的全新發展模式,即:把國家作為經濟增長推動力的模式。但是,在國家造就的私營企業主導的經濟模式和國家干預經濟二者間,該如何平衡呢?
隨著金磚國家的崛起并基于亞洲的成功經驗,南非將自己定位為“發展型國家”??吹街袊^去30年的成功經驗,加上對2008年以來布雷頓森林體系所倡導的經濟自由主義意識形態的不信任,在南非的領導層中,普遍產生了對“市場原教旨主義”的質疑,他們懷疑這種體制能否適用于發展中國家的經濟模式。這一點在南非政府關于經濟管理的思考和政策制定方面正在得到體現,中國特色的發展經驗越來越有吸引力。
應南非經濟發展部部長易卜拉欣·帕特爾(Ebrahim Patel)的邀請,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約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今年5月訪問南非。帕特爾提倡比勒陀利亞所支持的、由國家領導的經濟發展模式,斯蒂格利茨表示贊同—由國家主導的需求方增長模式而不是供應方增長模式。
我認為南非的這種新興國家主導的增長模式,一方面是對其舊有的西方投資衰退狀態和其最大的貿易伙伴歐盟做出的反應,另一方面也是仿效金磚國家的由政府主導的高GDP增長模式的嘗試。
對“市場是一切之根本”理論的質疑,甚至是不信任,使執政黨非洲國民大會及其盟友最終選擇了國家主導的經濟模式,而這種模式歷來具有意識形態上的吸引力。該模式以基礎設施建設帶動經濟增長為主,同時逐漸加強對國有企業(在南非被稱為半國營企業)的控制。
南非政府支持成立金磚國家共同開發銀行,目的是把其他金磚國家,吸引到由南非為主導的南部非洲發展共同體所制定的外交規劃中來,“共同體”區域內逐漸增加的國家基礎設施的建設,將有可能獲得金磚國家共同開發銀行的支持。
中國最重要的政策性銀行中國國家開發銀行,在2011年3月的三亞峰會上宣布,為金磚國家開發銀行提供100億元人民幣的貸款項目。過去10年間,中國在非洲突飛猛進的經濟活動,都是由其政策性銀行提供融資的。
中國在非洲的這種國有背景的金融業,可能會擾亂非洲大型基礎設施和商品項目的融資市場。這種對風險具備高容忍度的融資結構,可能會改變非洲經濟體內的金融業發展態勢。如同中國和巴西的發展銀行充當各自對外政策的工具一樣,南非發展銀行也是如此。
金磚國家之間有共同的宏觀戰略利益,但南非政府如何經營與其他金磚國家在非洲的商業利益,未來將會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