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今美國,人們將富人稱為“1%的人”,而將其他人稱為“99%的人”。人們普遍認識到,美經濟體制并不是為那“99%的人”服務的。人們覺醒的后果就是,“占領華爾街”運動席卷了美國各個角落。
這并不奇怪,因為那“1%的人”不希望改革現有經濟體制,而是試圖找到一只替罪羊,以推卸目前職場工資過低、工作時間太長的責任,并為政府糟糕且越來越糟的公共服務尋找借口。
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米特·羅姆尼(MittRomney)最近就找到了一只替罪羊。他對99%的人說,你們之所以經受種種苦難,是因為“中國人一路笑著走到銀行,擄走了我們的錢、我們的工作和我們的未來。”羅姆尼不是唯一這么說的人。奧巴馬在2012年1月的國情咨文講話中也承諾將調查“像中國這樣的”國家的不公平貿易行為。
不過,這些罪狀唯一的問題是:它們根本不屬實。
美國勞動者悲慘境遇的根源完全來自美國國內。99%的人之所以分不到任何好處,是因為1%的人占去了太多資源。如此說來,美國的經濟體制怎么可能修復?
問題不在于中國人而在于美國企業高管
盡管羅姆尼聲稱,美國勞動者受苦是因為中國人掏空了美國,可事實是,即使是在經濟危機最嚴重的時候,美仍是一個非常富有的國家。美目前人均國內生產總值(GDP)是4.8萬美元,即使是現在,美國仍有三分之一的家庭擁有價值14.4萬美元的可自由支配商品和服務。因此,美勞動者的家庭受苦,絕對不是因為中國人的所作所為,而是他們未能公平分享自己創造的財富。
如下圖所顯示,GDP的增長曾提升了所有美國人的生活水平,但自1973年以來,人均GDP的提高絲毫沒有消除貧困。其中,2000年至2010年,美國人均GDP增長了5%,而貧困人口的比例則激增了34%(貧困線的劃分不是一個相對數值,而是絕對數值。如果一個家庭無力承擔一定數量的商品,即“消費籃子”,就屬于貧困家庭。消費籃子不會隨人均GDP的增長而上調)。
人均GDP的增長為何未能降低貧困率?答案可從美勞動和收入之間關系的巨變中尋找。美國勞動者的福利曾與工廠、公司的利潤直接掛鉤。比如,在通用汽車公司(GeneralMotors),根據其勞動合同里的“自動調整”條款,工人工資將自動隨公司利潤的增長而增長。在1967年(為有數據可循的第一年),美國逾三分之一的家庭只有父親工作,母親在家照顧子女。
但從1980年開始,這一切都發生了改變。經濟學家希拉里·霍伊內斯(HilaryHoynes)、瑪麗安娜·佩奇(MariannePage)、安·史蒂文斯(AnnStevens)發現,1980年以前,失業率每下降1%,貧困率會隨著下降1%,但自1980年起,失業率每下降1%,貧困率只下降0.5%。1980年以前,中間收入者每增長10%,貧困率會下降3%,但自1980年起,中間收入每增長10%,貧困率只能下降1.5%。換言之,對于美許多勞動者而言,過去是勞有所得,但現在已不再如此。
與美勞動者日漸窮困相對的是,美企業管理者收入的飆升。1980年,美國企業CEO平均收入相當于普通藍領工人收入的42倍,而2010年,CEO的平均收入已經相當于工人中等收入的343倍。如下圖數據所示,企業高管薪水的高漲,與企業利潤的變化毫不相符。高管盤剝的不僅是勞動者,還有股東。盡管高管收入像坐上了火箭一樣,普通勞動者的收入卻停滯不前。
所以,美勞動者的問題與中國人無關,而在于美企業高管們。
資料來源:貧窮:美國人口調查。人均國內生產總值:2005年總統經濟報告。附錄B:相關收入、就業和生產的統計表(AppendixB:StatisticalTablesRelatedIncome,Employment)。本文作者使用BEA和人口統計數據進行了計算。
本圖是希拉里·W·霍因斯、馬爾塔尼·E·佩基、安·胡夫·斯蒂文斯(HilaryW.Hoynes,MartanneE.PageandAnnHuffStevens)在《經濟視角期刊》(JournalofEconomicPerspectives,Winter2006)2006年冬季號上刊登的“美國的貧困”(“PovertyinAmerica”)一文中刊出的圖表的更新版。
美國政府為何會對勞動者撒手不管?
美政府曾向勞動者家庭提供優質、優惠服務,在民眾需要時及時伸出援手,但從1980年起,即勞動者開始在職場中失去地位之際,美政府開始削減服務,同時向剩下的已被縮減的服務收取更高的費用。
以大學教育為例,美州立大學有兩種學費標準,本州學生支付的學費要低于外州或留學生的學費。1980年起,本州學生的學費實際卻增長了1.5倍,其結果是,本州學生不得不背負沉重的貸款,剛步入職場就已債務纏身。很多老人本應盼望退休,但結果卻是,工作了一輩子,美國60歲及60歲以上的老人仍總共欠有360億美元的助學貸款,他們不得不動用自己微薄的社保金來償還貸款。
然而,這些州立大學不僅提高了對本州學生的學費,還減少了面向本州學生的招生人數,并將這些空位提供給來自世界各地的富家子弟,因為這些學生支付的學費要高得多。因此,在當今的教育界,精英教育在財富面前都得舉手投降。
類似的收費增長、服務縮水情況也存在于其他許多公共服務領域中。例如,紐約市最近砍掉了大量巴士和火車路線,剩余線路的班次也有所減少,而且在2010年提高了17%的票價。在得克薩斯州,學生家長們開始為體育活動和校車向學校繳費,許多學校也取消了藝術和音樂課,課堂科目的規模則有所擴大。
不過,讓普通勞動者最受傷的是福利和失業保險的削減。1996年,政府大幅削減了福利預算。當時,美失業率很低,有正式工作的民眾并沒有太在意這一變化,但在失業率高企的現在,失業的勞動者及家庭開始挨餓。同樣殘忍的是失業津貼領取期從26周縮短至13周,有幾個州是在本輪經濟危機期間通過的這項規定。由于沒有福利或失業津貼可指望,絕望的人們無論薪水多低的工作都愿意干,結果導致整個勞動力的工資越來越低,工作時間卻越來越長。
正如羅姆尼所言,當人們無力負擔大學教育、基礎教育并且情況越來越糟糕之際,勞動者就失去了未來,但這關中國人什么事兒?美政府不再為99%的人服務,是因為它在乎那1%的人的福利。
富人主要是收入過高的企業高管,不想繳稅,政府卻一直對他們言聽計從。如下圖所示,過去的稅比現在高得多。上世紀50年代是美勞動者的黃金時代,當時最高的邊際稅率是91%。有趣的是,當時的總統德懷特·艾森豪威爾(DwightEisenhower)是一位保守的共和黨人,而盡管對富人的稅率極高,他仍頗受民眾歡迎,在1955年競選連任時輕松獲勝。
從1945年到1981年,美國稅率一直維持在70%甚至更高。如今,最高的邊際稅率為35%,而這才是政府削減服務的原因所在。
資料來源:由公平經濟聯合組織、政策研究所(UnitedforaFairEconomyandinstituteforPolicyStudies)出版,莎拉·安德森、約翰·卡瓦納、查克·柯林斯、艾瑞克·本杰明(SarahAnderson,JohnCavanagh,ChuckCollinsandEricBenjamin)所著的《2000年高管超額報酬報告》(ExecutiveExcess2000)。
如何拯救失敗的美國經濟體制
如果一個經濟體制的目的是為全體民眾創造有價值的生活,那現行的美經濟體制是失敗的。它并非不可補救,但需真正意識到,美有必要進行改革,讓勞動者真正成為企業的主人翁。
此類改革在歐洲已實施多年。不僅美國,中國的勞動者也需要這種改革,全球化使他們合力實現這一目標成為可能,但我們到底該怎么做?
一、“占領董事會”
關于大企業,需要了解一點:通過上市,它們擁有數千位,甚至幾十萬的股東,但結果是,沒有一位股東料理公司的運營。在名義上,每家企業都有一個獨立的董事會,但正如前總統候選人、成功的商人羅斯·佩羅(RossPerot)在1985年所言:“所有者分散的、成熟企業的管理者,有權挑選代表股東的董事會成員。”
那么,一個忠于CEO的董事會將如何表現?佩羅諳熟通用汽車董事會與該公司CEO的關系,他形容該董事會為“橡皮圖章”,非但未能監督CEO,反而附和CEO的所有想法,即使這些想法會損害股東和員工的利益。
這種“綁架”企業行為的受害者比比皆是。企業高管狠狠榨取股東和企業員工,給自己支付高得驚人且與工作表現毫無關系的薪水,并動用企業資金,資助那些與他們沆瀣一氣、坑害股東和員工(許多股東本身也是員工)利益的政治候選人。保守的德國人相信,如果放任企業高管權力不加限制,對經濟繁榮和民主都是一種傷害。他們認為企業應在不損害財務健康的前提下,向員工支付像樣的工資,同時還應避免參與政治。
如今,德國的就業環境遠遠好于美國,德經濟的不平等現象也不像美那樣離譜。德政壇不受企業高管控制,使德政府在關注民生方面的自由度遠高于美政府。德是歐洲最強大的經濟體,讓企業員工進入董事會,對德勞動者和股東都沒有壞處。
員工進入董事會只能緩解高管濫用權力的問題,卻不能根除。盡管員工和董事會中員工代表之間的分歧不會像股東和企業高管之間的分歧那么大,但員工代表自己也可能濫用權力。因此,應通過一部法律,直接限制企業高管薪酬。
上限很可能遠低于美總統薪酬(年薪目前為40萬美元),因為畢竟沒有哪位企業管理者的責任會比美總統更大、職責范圍更廣。更重要的是,與那些充其量代表某個企業(最糟糕的是只代表個人利益)的企業高管相比,代表全民的總統理應是收入最高的管理者。
二、終結專利保護
現代企業規模龐大,但并不是因為效率高才如此,而是因為政府保護其專利,使它們成為了壟斷者。
企業認為沒有專利就沒有發明創造,但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喬治·施蒂格勒(GeorgeStigler)指出,這種說法是完全錯誤的。他援引了大量新興產業的例子,這些產業從起步到興盛完全沒有借助專利的力量,其中包括郵購業務、汽車、冷凍食品和航空業。
繼施蒂格勒之后,經濟學家米歇爾·博爾德林(MicheleBoldrin)和大衛·萊文(DavidLevine)研究了更多行業。他們得出的結論表明,重大發明要在問世和普及很長時間后,才有可能被授予專利,因為早期的人們通常不知如何為它們授予專利。只有用過一段時間后,才有可能授予為產品專利,其結果是,從此將市場新進入者和改良者拒之門外。博爾德林和萊文質疑:“有誰能說出一個新興行業是憑借現行專利法的保護而興起的嗎?”
正如微軟(Microsoft)及其操作系統的發展史所顯示的,專利保護不僅不會鼓勵發明,反而會抑制創新,造成經濟的極端無效率。1982年,軟件正式被納入了專利保護范圍,美國會成立了一個新法庭,專門裁定專利侵權案,比爾·蓋茨一躍成為億萬富翁。個人用戶和企業卻損失了無數時間和金錢,被迫使用微軟的操作系統。這套系統不僅在功能方面遠劣于蘋果(Apple)的操作系統,甚至在經常導致計算機崩潰后仍能繼續出售。
如果軟件仍不受專利保護,將會發生什么情況?軟件開發商們將改進操作系統,然后出售給電腦制造商。毫無疑問,一些人也將開發出革命性的新軟件,同樣不受專利法的保護。在制藥行業,同樣可以找到專利法所造成低效的證據。由于專利法妨礙了制藥商改進自己沒有專利的藥,企業不得不將大約三分之二的研究經費用來開發與已有藥物療效相同的新藥,只是配方略有不同(由此可以申請專利)。開發新藥應該是大學的事情,開發出來的藥物不應受專利權限制。這能保證所有藥品都成為“仿制藥”,說的通俗些,就是便宜藥。研究人員完全可以匯集他們的聰明才智,開發新藥,而不是仿制。
專利保護阻礙了創新和創業,消費者為此也付出了極其高昂的代價,這種浪費行為應予以阻止。最好的解決辦法應是徹底廢除專利保護制度,哪怕只是將專利保護期從20年削減至2年,都算是一大進步。
三、保護個體小店而不是巨頭
最有利于資金匱乏的個人創業者的行業是零售業,但在美國,麥當勞和沃爾瑪這樣的企業已基本上抹殺了零售業的機會。因為它們每開一家由低收入員工組成的店,就會逼垮數家高收入商店所有者。應對這個問題的一個解決辦法就是限制零售商店的占地面積,拒絕超級商店。
紐約市周邊一些地區今年已出臺了類似政策,受到人們歡迎,但全球各地區都不應單獨奮戰。保護個人創業的機會,符合所有勞動者利益,應將這項政策提升到國家和國際層面,而不應僅僅局限于某一地方。
在中國,麥當勞會推出新菜單,但連鎖餐廳往往提供的都是標準化食物。實際上,麥當勞在美國從不推出新菜單,但為何麥當勞會如此成功?為何它能夠取代如此多的小餐館呢?
個體餐館在食品質量和口味上都能輕松賽過麥當勞,但在廣告方面卻無法望其項背,因為一家餐廳的分店數量越多,每家店的廣告成本就越低。限制一家企業的分店數量,可以恢復以往那種有利于消費者和小商人的競爭模式。競爭的核心應該是產品質量,而不是廣告。
綜上所述,勞動者希望擁有良好的工作環境和真正代表自己利益的政府,這種需求是個世界性問題。客觀地講,中國和美國的勞動者處在同一戰線上,但那1%的人企圖利用民族主義言論和鼓吹貿易戰爭分化他們。勞動者必須繼續專注于真正的自身利益。中美勞動者不應相互指責,而應團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