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日上午,博鰲亞洲論壇年會上呈現了一場精彩的閉門會,美國前財政部長鮑爾森和長江商學院院長項兵,召集了全球20余家跨國公司的CEO們,一起分析研判了2012年全球對外直接投資(FDI)的投資環境和可能的投資機會。
這場閉門會沒有對媒體開放,跨國CEO們的對話背景可以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UNCTAD)發布的數據顯示,2011年全球對外直接投資(FDI)增長17%,達1.5萬億美元,超過了危機前三年的平均水平。但是,FDI流入量的增長主要不再由南亞、東亞和東南亞(增長11%)推動,而更多的是由拉美和加勒比地區(增長35%)以及其他轉型經濟體(增長31%)驅動。
中國2011年的FDI達到1150億美元(中國商務部公布數據),但最后兩個月的FDI呈負增長。進入到2012年的前4個月也持續負增長。在全球經濟衰退的大背景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組織也調低了2012年全球經濟增長預期(從4%調低到3.25%)。這些情況表明,2012年全球和中國的FDI增長仍面臨著風險和不確定因素。
因篇幅所限,《博鰲觀察》遴選了部分精彩觀點,以會議綜述的形式為讀者作扼要呈現。
跨國公司能做的事情比想象的多
在鮑爾森看來,對外直接投資總是包含著極大的矛盾。首先,它非常有價值,接受投資的國家都很受益。而外商愿意對一國投資,正說明是對該國的最大信任。但是這樣的價值與被投資國的社會公眾對它的評價卻不匹配,甚至有時社會公眾對FDI充滿了恐懼和憎惡,由此而產生了政治層面上的阻力。“我們經常可以看到,那些最需要外資的國家,卻又是最抵觸對外直接投資的國家。幾乎所有國家的政府都會說:我們是世界上最開放的國家,但實際上,跨國企業和投資者卻感受和體會到了各種歧視。”
在這種充滿悖論的環境中,跨國公司能主動做的事,會比想象的更多。鮑爾森說:“我做企業的時間比做官員要長很多,企業家總是呼吁政府給予更多的好處,但是有些事并不是我們能夠改變的,即使政府按照要求已經做了很多事情,企業家仍然會有各自的想法,因此企業自身必須提高自己的投資能力。”比如對政府的各種規定、對政府能做好和應該做好的事務進行說明、闡釋和答疑,是企業能比政府做得更好的事情。
全球化下的中國經濟增長
中國經濟過去30年的增長中,對外直接投資功不可沒。長江管理學院院長項兵認為,中國經濟成功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它的開放性。在世界重要的大型經濟體中,很少有比中國經濟更為開放的,因為中國七個百分點的GDP增長率和對外貿易相關。日本和美國對中國的直接投資遠遠高于其他國家,但中國對其他國家的直接投資則少得可憐。這說明中國相當開放,對來自全球主要發達經濟體的直接投資需求龐大。
經過這么多年的經濟增長,中國企業與百事可樂、愛立信等很多跨國公司一樣,也需要在全球范圍內調動資源。中國是世界上第二大對外直接投資的輸入國,再過一年就會超過美國。但中國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只是美國的1/2,長久發展下去,中國的經濟發展模式會非常獨特。美國、英國和日本都有自己的經濟發展模式,但在中國,沒有一個占主體的經濟發展模式。
來自中國華為公司的副總裁蔣亞飛表示,華為公司的業務范圍遍及全球140多個國家和地區,全球的銷售額達到320億美元。現在華為正在進一步加強本土化的進程,在海外的子公司都制訂了自己的本土戰略,目前的本土化率達到了75%,華為希望下一步從層面上、數量上都繼續提升本土化率。
中國招商銀行行長馬蔚華認為,中國企業很贊成平等互利的原則,全球化是在全球范圍內更加優化地配置資金、資源和技術,毫無疑問,這對全球經濟都有意義。由于不同的經濟發展水平,不同的地區,不同的歷史情況,全球化在不同國家、不同時期的發展會不一樣。對發展中國家來說,由于技術比較落后,雖然有資源,卻很擔心這些資源會被別人拿去。所以在過去很多國際會議召開時,都能看到當地有很多人在會場外游行,反對全球化。這種情緒是可以理解的。本次金融危機發生以后,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猛烈,應該是對全球化的一個逆轉。盡管這最終改變不了全球化進程,但應引起人們的高度關注。
全球化是一個復雜的、艱苦的過程。金融危機以后,國際貿易、國際投資面臨一個新的調整過程。過去的許多規則,由于歷史原因,都是由發達國家來制訂。未來的全球化,特別是金融危機以后,要從根本上解決危機根源,特別是世界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問題,就要重新制訂和調整規則。在此過程中,應該考慮到新興市場的利益要求,要真正做到互利,就必須修改規則,否則全球化的進程就會延緩。
對于正在發生的歐洲債務危機,馬蔚華行長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認為歐洲出現了債務危機,毫無疑問,中國肯定要提供支持。支持援助的辦法有很多,比如可以去直接投資,但在現實中,中國到歐洲投資遭遇了很多限制。也可以加大中國對歐洲的商品進口,但事實上,有很多產品進口又有限制,特別是科技含量較高的產品限制更多。所以,最終的結果就是要中國買他們的債券,可這不符合互惠的原則。盟國都不肯買的債券,讓中國買,這當然不合理、不現實。
危機下全球治理模式的變化
與會CEO們認為,當今各國處于全球化的不同階段,因而適用不同規則。全球化模式是在起作用,但還不完善,應該予以發展和變通。在金融管制、環境檢測、包容性增長這三大方面,重點應放在各個利益攸關者的利益平衡上。新的治理模式,不能只考慮發達市場通行的規則,而必須是以一種“全球+本土”的方式逐步演變,為世界各個國家量身打造全球規則。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必須相互忍讓,而不是從全球化這一概念向后撤退。
鮑爾森對全球治理模式的看法并不樂觀,“我們其實不會達到全球治理,因為很難達到。我們某些現存的全球治理模式已開始顯現老態,例如世界貿易組織,因此人們才特別倚重二十國集團的機制。在金融服務方面,把所有規章進行統一未必是好事。對環保產品和服務征收關稅,把清潔技術拒之于各種市場之外,肯定是不道德的。很明顯大家必須找到合作的方式。”他還以美國為例,闡明了阻礙全球治理模式建立的更深層次原因。
“在美國,我們一向自詡說自己的市場最開放,但是在證券領域有很具體的限制。我的中國同事總希望告訴他們哪些領域可以投資,哪些領域不可以投資。其實,看看中國企業在美國所做的投資,看看并購的數量,不成功的案例其實很少。大約95%的并購最后都能得到批準。毫無疑問,在政治上這些并購不受歡迎。哪個國家的政府恐怕面對廣大民眾都不能高呼‘我們希望外國投資者進來’或‘讓外國人來競爭吧’。許多中國企業感覺我們不夠開放。如果跟市長、州長談促進投資,在接觸地方政治時,就會發現美國其實對外來投資的需求和意愿都很大。”
CEO們也都認為,“企業自身其實都沒有好好地宣傳全球化的概念。大家不擅長解釋全球化的好處,或者把競爭者引入國內或當地市場的好處,我們要想讓對外直接投資和全球化繼續發展,關鍵詞就是互惠。我們既要擅于解釋為什么需要走出去投資,也要擅于解釋為什么行業的競爭者可以到我們的地盤來投資。”
鮑爾森給跨國公司4條意見
1要做好投資本身
好的投資必須對各方都有利,對股東有利,對所有利益攸關方都要有利。特別是投資的當地國,如果投資能夠讓當地的經濟可持續增長,并能消除部分收入、就業等不平等現象,那么投資的各種阻力就會減小。
2準備好政治顧問
即使政府已經盡力,投資法律法規清晰明確,經濟環境對外資很有吸引力,并且在長時間內具有很強的競爭力,投資一樣會遇到政治問題。所以鮑爾森指出:“跨國公司要做好投資,除了有很好的金融顧問外,還需要有很好的政治顧問,這一點不容忽視。”
3歡迎對手來自己地盤投資
跨國公司往往支持自己的對外直接投資,一旦他們發現另一公司進入其市場競爭領域,就會游說政府反對他們。鮑爾森開玩笑說:“大家都喜歡競爭,但就是不能在自己的地盤競爭。”
他認為企業需要在打開國外市場的同時,努力開放自己的國內市場。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所有市場都是國內市場,每一項進口都能給整體經濟帶來益處,增強生產競爭力并保持產品低價,這才是真正的互惠。
4各個跨國公司都應該鼓勵各國政府繼續改革,把蛋糕做大
例如在中國,需要提高中國經濟的內需比重,盡一切努力讓中國的經濟增長不斷繼續,讓投資人不斷在該市場投資。
共同的抱怨:原油價格太高,高得離譜。
看2012投資環境:現在是對外直接投資的危機階段。全球經濟增長放緩,充滿機會也充滿不確定性。有人反對—特別是那些有債務和經濟問題的國家,認為外國投資影響了自己的經濟和儲蓄的平衡。有人歡迎—因為對外投資能夠拯救某些國家的經濟窘境,會受到當地的歡迎。
看好的新投資方向:
傳統的對外直接投資的基礎性標準是要看損益表以及投資回報率等經濟數據,但在很多經濟發達的國家,包括新加坡和荷蘭,金融和整體投資環境穩定,特別是創意設計和知識產權的保護完善,都成為強烈吸引外資的條件。
對新經濟體的要求:加大力度放松對匯率、利率、股市,甚至股價的管制,政府的作用應該進行調整。公共產品和服務可以繼續由政府提供,但一般的商品和服務應該交給企業來完成,這樣才能促進未來經濟的可持續增長。
如何看待中國的投資環境:1.目前中國幾乎所有行業的勞動薪酬都呈兩位數增長,這樣的增長太快,中國已不再是勞動力價格低廉的制造業國家,這已導致FDI負增長。
2.中國的勞動力價格是全國性的增長,是中國大部分人口進入中等收入人群的必經過程,也是中國政府的目標。在中國經營的跨國公司必須充分考慮到這一點。
3.中國市場必須更加公平和開放。而目前外國直接投資在中國還有明顯的障礙,例如在證券市場領域。
4.中國的私營企業抱怨自己沒有外貿權,沒有資金權,可是跨國公司卻兩者都具備。CEO們呼吁中國的私營企業也應當獲得這方面的權力。5.目前中國經濟增長的一半來自投資。但從長遠看,投資能否持續值得懷疑,因此必須創造中國國內的消費需求。
看中的人才:
各國人才和教育的質量千差萬別,他們需要真正能融入全球化環境的人才。這些人才服務的地域是投資當地國,但必須具有國際化的視野和能力。
Robert Kimmitt談美國投資環境中的政治因素:
1.本屆美國政府是35年來,第一個由總統公開發表投資政策聲明的民主黨政府,把駐外主要大使館的資源整合起來創建的“選擇美國”計劃,也意在吸引投資者來美國投資。
2.美國2007年通過了一項新法律,使得投資過程更為投資者所理解,尤其是必須在決策中綜合考慮商業、金融和政府,分析各種因素的投資者。
3.今年是美國的選舉年,投資問題將會特別棘手。明年會好得多。這就是一個政治因素。
如何看待印度的投資前景:1.人們擔心自然資源的流失,擔心印度的資源價格過低,輕易被外國公司剝奪占用。如何能夠建立一個資源體系,既讓資源能保證供應,又能保證價格,還能保證不會受到市場的干擾?這個話題在印度引起很大的爭論。在爭論沒有結果之前,這種資源流失的擔心對跨國公司和印度公司都不是一個利好消息。
2.印度今年的GDP增速預計可以達到7%,以后可能會達到9%或10%,但貧富差異的懸殊,讓更多人沒有享受到經濟增長帶來的紅利。
3.最新的挑戰則來自零售業對外資的開放,這在印度引起很大反響,人們憂慮貧富不均會因此進一步加劇。
4.印度企業的CEO們歡迎外國投資也希望貿易平衡,印度盧比經不起繼續貶值,一定要保持金融支付體系的平衡。
韓國企業家很享受全球化:
1.韓國對美國有直接投資,這與他們在歐洲的直接投資一樣成功。
2.美國與韓國之間各項資源產品的貿易公平合理,兩國的經貿關系和相互投資都非常順暢。
中日應相互投資
過去10年間,日本對中國的直接投資為4000億美元,是中國最大的國外直接投資。但中國對日本的投資幾乎為零。在鼓勵日本公司來華投資的同時,中國公司也需要對日本增加投資。
去日本和誰談投資?
在日本,與中央政府談對外直接投資,和跟地方或城市政府探討,聽到的是完全不同的答案。地方的市長們非常關注增加就業崗位,希望外資建企業、增加就業。中央政府的情況卻變得比較復雜。
日本投資環境如何?
但日本的投資環境堪稱全球典范,不僅比中國做得好,也比美國和歐洲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