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馬克思活著,會向今天的人們說什么?
——作者題記
引 子
2011年5月,中國作家采風團一行在蔣子龍副主席率領下從北京城出發,沿京張公路前往塞外高原的中煤平朔煤業有限責任公司去采風,車窗外的關山黃土使久居鬧市的旅人為之精神一振,遙想處于古戰場的平朔礦區,說不定會向我們這些來自遠方的游子提供一些意外的驚喜。
平朔位于晉北洪濤山腹地,大同盆地南緣,三面環山,桑干河支流似一條條細線在丘陵地帶飄逸而過,是一片古老而神奇的山地。遠在30萬年前,地殼變動,地火噴發,地脈斷裂,將大片的史前森林埋入地層,形成大同盆地結構的豐富煤層。平朔礦區前期鉆探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初步將馬關河西地區劃分為十二個露天區,認為安太堡露天開采條件優越,且以長焰煤為主,氣煤為輔,露頭線時有發現。這座存在了幾十萬年的天然寶藏,被一代又一代人類的先祖們所忽視。即使到了“新石器”時代,掠過他們頭頂的,不過是山林間追逐兔子的老鷹,卻不可能出現——那怕是孩子折疊的一只紙飛機。原封未動的豐富礦藏,對缺少生產技術的人們來說,只能作為可能性的生產資料長期深埋地下,難于造福人類。
我們采訪的煤都在夏商時為蠻夷之地,春秋戰國為林胡、樓煩所居。秦始皇曾派大將蒙恬率軍30萬北擊匈奴,在朔州之地筑城馴馬,形成本地區最早出現的集鎮馬邑。劉漢王朝以來,邊寨烽火不斷,雁門關外的朔州,淪為北來的突厥首當其沖的對象,飽經戰亂的滄桑。北宋與遼對峙,以雁門為界,關內外至今流傳著楊家將的許多遺跡和傳說,城頭下還可以看到佘太君、楊延昭雕像。
特殊的地理位置,頻繁的古代戰爭,為這里留下了保存較為完整的廣武舊城、雁門烽火臺、右玉“殺虎口”、還有那數不清的古堡、古寺廟、古墓群。平朔煤礦的出現,打破了荒山野嶺的靜寂,很難相信點綴一派蔥郁綠色的生活區曾是埋葬孤魂野鬼的不毛之地。我們的大巴駛過開發區路段,車前刷著白石灰的鉆天楊越長越高,似乎要與樹林間閃過的一幢幢灰色的五層樓比高低,樹梢蓋過了樓頂。抵近中煤平朔煤碳公司牌樓,車前的大道一分為三,右側廣場上的雙人雕塑銅像汲引我們的眼球,頓使我們倍感親切。
沉默的銅像,是平朔地標性的景觀。
鄧小平生前從末到過平朔,平朔以雕像彌補了缺憾,讓來自美國的哈默博士作伴。他們肩并肩,手挽手地站在一起,似乎對塞外高原的平朔充滿信心。
平朔,這片蘊藏著亞州最大露天煤礦開采前景的煤都,將東方老資格的共產黨人,中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與一個老謀深算的資本家,美國的石油總裁,奇跡般地握手在了一起。現在,兩位老人早已作故,化作了平朔城區一組沉默不語的銅像,都是那么深情地注視著今天的平朔大地,似乎空中還可以聽到兩位老人當年的對話。那是1987年9月10日安太堡礦建成投產,鄧小平第五次接見第九次訪問中國的哈默,說:“中國最大的對外合作項目——山西平朔安太堡露天煤礦的建成又一次表明,我國改革開放的路子走對了。”
鄧小平的這句話是對全世界的莊嚴宣告,同時確立了平朔煤礦是我國改革開放首塊“試驗田”的歷史地位。幾十年間許多的黨和國家領導人幾乎都來到過平朔,平朔的發展也可謂風生水起,這顆塞外明珠卻至今“藏在深閨人末識”。 歲月蹉跎,斯人已經離去很久,但人們卻依然對他們難以忘懷,用物理的手段復原昔日的身姿,成為晉西北億噸級煤炭生產基地的標志性景觀。
鄧小平與哈默博士銅雕塑像由國家一級美術師、著名人物藝術雕塑家趙軍安負責設計,塑像把提煉人物的時代內涵作為創作突破口,確實費了很多功夫。鄧小平是國家領導人,而哈默是商人,怎么樣才能讓兩人合理的站位,既顯得鄧小平不失風范,又要讓二人之間不失互動。經過多次更改研究,現在我們看到鄧小平臉上的皺紋、風衣上的紋路都能清晰可見,而哈默似乎在點頭微笑,兩人都目視前方,顯得非常地和諧。
車過夾道的鉆天楊,我們的大巴車駛進了歷史博物館般的平朔賓館。“平朔”兩字,為當年的總書記胡耀邦手筆;從集團公司大門到平朔賓館不過幾百米距離,這樣的字跡先后出現了四次,看來平朔人對胡耀邦的手跡情有獨鐘。尤為顯眼的是平朔集團公司辦公大樓前的八十噸獨立巨石,據說運自泰山,“平朔”兩字為陰刻,涂著鮮紅的色彩。每到夜晚,平朔生活區華燈如練,似梨花萬朵,彩虹飛舞,映照辦公樓前長達14米的獨塊巨石、賓館大門口的招牌、平朔賓館面西的整幢墻頭、以及臺階上方的匾額,到處閃爍著胡總記手跡的紅光。
都說平朔人豪爽大氣,由此可見一斑。這一點,我們采風團一行抵達平朔的第一天,就有了真切的感受。當我們乘坐的大巴駛進平朔賓館,站在臺階上迎接我們的有黨委書記王天潤、總經理伊茂森、紀委書記陳建、文聯秘書長龐順泉,還有就是工會主席胡丕亮。
踏進賓館大廳,迎面“盛鼎”重達數噸,上有飛龍護鼎,意在通大業之德,聚八方之氣,可為興企養業,財源茂盛。樓梯口的臺階上方,擺有與法國艾菲爾鐵塔、意大利比薩斜塔齊名的應縣木塔模型。傳說該塔存過遼代秘藏的兩枚彌足珍貴的佛祖釋迦牟尼的真身遺骨——佛牙舍利。令人意外的是,塔背后的墻頭張掛著從華國峰開始歷任黨和國家領導人視察平朔的大幅照片,以光和影的造化為我們留下了許多珍貴的鏡頭。其中安太堡露天煤礦開工典禮,李鵬總理剪彩的剪刀高舉過頭頂的鏡頭,那份溢于言表的欣喜若狂的神態,至今感人至深,難以忘懷。當年站在李鵬總理旁邊的,有煤炭部老部長高楊文、有中煤平朔集團公司首任黨委書記兼總經理陳日新,以及現任黨委書記王天潤。
照片上的王天潤,看上去那么的年輕。當年的他代表中國的工人階級,駕馭世界上最先進的掘進設備,揚起沖天的鋼鐵長臂,一鏟卷起六立方的煤炭,掀開了煤炭工業的新篇章。從煤鍬、煤鎬,到大型電鏟卡車的聯合作業,平朔的采礦技術,一步躍過了三十年,趕上了世界水平。
2009年3月,中煤平朔集團公司迎來了第八任總經理伊茂森,對于他來說如何經營好這塊“試驗田”,為煤炭企業轉變經濟增長方式探索出一個可行性模式,歷史的責任沉甸甸地撂上了這位央企主管的肩頭。他在接受《人民網》采訪時談到:“我們必須按照國家對大型煤炭企業轉型發展、安全發展、和諧發展的要求,打造企業的發展理念、發展思路和發展模式,走出一條新型煤炭工業循環發展的路子,這是我們的戰略重點。”
伊茂森是位學者型的央企主管,調來平朔前是神東榆家梁礦礦長、黨委書記、神東煤碳分公司總工程師、副總經理,同時為西安大學兼職教授,國際特級職業經理人、中國煤碳全國理事會理事。采風團一行到平朔,伊茂森和王天潤親自接待,陪我們一起吃飯唱歌;伊總那么的平易近人,給我們的印象不像想象中的央企老總,倒有幾分騰格爾的歌風。
時代選擇了伊茂森。
伊茂森上任前,走訪過遼寧的撫順、阜新、雞西等以資源型為主要生產資料的國營老企業,對靠老本吃飯而忽視經濟轉型方式帶來后勁不足的后果感概良多。他意識到,作為一位負責任的央企主管,應該高瞻遠矚,末雨綢繆;奉獻國家,恩澤人民。2009年7月22日的職代會上,伊茂森在中煤集團“22255”發展目標和“1458”工作思路的框架下,提出了“11456”的發展目標,把建設什么樣的億噸礦區看作是對黨和人民的莊嚴承諾,也是平朔人共同的神圣使命和時代的發展追求。不到一年,伊茂森上任后的平朔煤礦在原有設備投入的前提下,實現了平朔人幾十年夢寐以求的目標,建設成了我國首座露井聯采的億噸大礦,形成了大企業、小社會的和藹格局,以中煤集團4/1的資產,1/10的員工,完成了集團3/1的營業收入和1/2的利潤,在厚重的史冊里譜寫了承前啟后的平朔輝煌。
這一年的12月15日,平朔煤礦原煤開采超過1.35億噸,相當于創造六個中美合資的安太堡煤礦,以人均日采煤132.7噸的紀錄刷新著平朔標桿。中央電視臺以“紅紅火火拜大年”的專題節目,讓創造奇跡的平朔的煤礦工人向全國人民亮相拜年。
然而,這一切奇跡的發生,都離不開那兩位飽經風霜的老人史詩般的交往,離不開那一個個開拓者悄然逝去的身影,更離不開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上那份不尋常的(外資)0001號批文的誕生。
第一章 破冰之旅
1979年1月29日,復出后的鄧小平開始了對平朔至關重要的西方之行,率領中國代表團出訪美利堅合眾國,專機抵達紐約國際機場,受到總統級的隆重歡迎。當卡特總統陪同鄧小平和夫人卓琳登上禮賓臺,歡迎儀式在鮮花搖晃的歡呼聲中推向了高潮。
人們注意到,鄧小平上次率領代表團來美國是出席聯合國大會,這個沉寂多年的政治人物在聯大講壇甫經亮相,頓時引起全場轟動。事隔七年,隨著毛澤東主席、周恩來總理的逝世,中國的政壇發生了一連串喜劇性的變化,這個打而不倒的小個子男人又一次出山,名頭還是黨中央副主席兼國務院副總理,但這個老資格的中共元老三落三起非同小可,開始了出訪美國的破冰之旅,自然引起世人的矚目。鄧的成行,不是上聯大講臺,而是參觀美國的工礦企業,公開與資本家打交道,這樣的創新思維在西方世界不亞于刮起了一陣“鄧小平旋風”。
鄧小平打點第一站是亞特蘭大,卡特總統極力推薦鄧小平參觀亞特蘭大的佐治亞州,還將總統專機讓給鄧小平使用,因為那里是卡特的故鄉,盛產煙葉。他笑著對鄧小平說:“我特別請你去佐治州看看,并不是因為你愛吸煙,而是那里種著美國最多最好的煙葉。”
鄧小平對美國的煙葉并不感興趣,他想參觀亞特蘭大的福特汽車分廠,就登上“空軍一號”,帶著代表團一行降落在哈茨菲爾德國際機場。
佐治亞州州長喬治.巴斯比與亞特蘭大市長杰克遜及有關官員在機場迎侯鄧小平,分兩排站立在舷梯旁鼓掌致意。西方世界的政壇和企業界以如此的陣容歡迎來自社會主義國家的行政首腦,在國際慣例中并不多見。當晚,巴斯比州長在鄧小平下榻的桃樹廣場酒店主持盛大的晚宴,賓主間進行了愉快的交流。美國南部17個州的州長和當地的社會名流輪番向鄧小平敬酒,爭先恐后地介紹本地的企業,希望到中國大陸做生意。
這些鏡頭,國內沒有報道,只報道鄧小平在2月1日,參觀了福特汽車分廠。鄧小平了解到, 福特是一位傳奇人物,他推出的第一輛汽車不過是手推車上按了四個自行車輪子,然而正是這個創意造就了一家全球性的跨國公司的誕生。福特先生為此被尊為“世界裝上輪子”的人。
最初的“福特”是一個作坊式的小企業,合伙人有木匠、會計、自行車推銷員和愛動腦筋的福特先生。這種新穎的代步工具一投放市場就大受歡迎,到1917年,福特建成煉焦窯和沖天爐,鑄造廠可生產鐵、鋼、黃銅和青銅鑄件,可以自力更生解決汽車生產的原材料。1920年福特建成了巨大的發電廠,1923年建成玻璃廠,在A型車上首先采用了夾層安全玻璃做風窗,每天生產13.4英里長的玻璃。1927年推出期待已久的A型車時,Rouge工廠實現了“從礦石到成品”的目標,成了特大型的聯合企業。為了滿足市場需求,福特對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作出了驚人的創舉,發明了實行批量生產的流水線,最終每個工作日下線T型車的速度達到每10秒一輛。到此,整個聯合企業完成了建設,但局部改造從未停止過,只要發現有效率更高的機器和工藝,便將老設備撤下來,換上新設備。正如Rouge廠的一位工程師所講:“設備的成本是多少,或者用了多長時間并不重要,有時為了進行一項或兩項改造,不惜撤除整個部門。”
鄧小平他們對整個廠區出奇的整潔留下深刻的印象:地板擦得蹭亮,每一道墻都是新刷的,每一扇窗戶都閃著亮光,火車機車如同展示品一樣熠熠生輝。亨利·福特要求做到絕對整潔,每當接到有人要來參觀的通知后,工廠的經理們會下令停工一天進行大掃除。鄧小平一行的出現,見到的是一座潔凈而有序的工廠,流水線上的工人同樣以新奇的眼光打量這些來自東方的使者。
與美國相比,福特生產的汽車比我國生產的自行車還多,其下線的速度比中國工人按裝自行車還快,盡管汽車還多了兩個輪子。鄧小平一行還發現,福特對所有廢品都進行回收利用:煉焦廢氣用來生產焦油、煤氣以及其他化學副產品;每天生成的30噸礦石粉塵都進行了再加工提煉白碳黑,高爐廢碴用來做混凝土的配料,用在福特的建筑工地上。他們不知道,Rouge工廠的鋼鐵生產業務成為一家新的獨立公司的組成部分,當1989年這些業務賣給Rouge鋼廠時,福特已經放棄了廠區中的Rouge河與船碼頭的全部所有權,原有1100英畝土地的所有權也放棄了45%。但是Rouge已經發展到不僅是鋼鐵和水泥的集合體,不僅能生產名牌汽車,還能生產坦克、飛機、潛艇,已經成為一個具有很強自我意識的工業社區。福特公司將工人的工資提高兩倍,使他們人人都買得起汽車,并沒有出現馬克思預言的那樣產業工人要當“掘墓人”的趨向,事實是一代又一代在這里工作過的福特人,不管是固定工還是臨時工,誰也不愿意從他們世代居住的地方離開,對福特企業充滿了熱愛。鄧小平感到這座與十月革命的炮聲同時誕生的福特企業很有意思,聯想到福特以流水線生產汽車的時侯,中國的大陸推過的大多是木制的獨輪車,而福特形成聯合企業的時侯,他還在八路軍一二0師的政委任上在太行山區打小鬼子。新中國建立后,大躍進大煉鋼鐵,讓農民干工人的事,效果可想而知。當福特在世界各地興辦跨國企業的時侯,中國大陸上到處大串聯、大鳴大放大字報,而他這個當時的中共中央總書記,還在江西的拖拉機廠當鉗工,就像當年他留法勤工儉學干一樣的活。他感到復出后到西方看看很有必要,對照世界先進,鄧小平這個久經考驗的老一輩革命家,內心充滿了對落后的焦慮,這為他后來提出“落后就要挨打”,“發展就是硬道理”等著名的論斷不無關系。
鄧小平相信,只要堅持改革開放,中國的地面上也會出現縱橫交錯的高速公路,也會有汽車遍地跑的一天,由自行車王國變為汽車生產大國。而這一點信念,隨著參觀了休斯敦境內的林登.約翰遜航天中心后,他的臉上出現了堅毅的神色,隨行人員又聽到他老人家敞懷的爽朗大笑。他了解到,美國航天中心及阿波羅登月工程等超級科技單位,華裔科學家數以千計,其中電腦中心19個部,12個部主任是華人,而機械工程學會的12個分會主席,一概由華人擔任。據統計,在美國的華裔僅占美國人口的4%,卻占美國科技人才的1/4強,其取得的成就更是石破天驚,足以傲視世界。在海外華人世界所表現的智慧,不是只有一點小聰明,也不是玩耍一點奇巧怪技,而是表現在創造活動中的特別穎悟,特別善于超越的大智大慧。鄧小平知道,中國已經錯失了幾十年建設設祖國的大好時機,再不能夜郎自大錯失機會了;相信改革開放后的中國,是有能力運用民族的智慧趕上世界先進。
鄧小平的出訪,同樣引起了臺灣當局的不安。他們見到鄧小平與“山姆大叔”如此接近,心里難免酸溜溜的。他們出錢動員數百名學生,說是讓他們到南方旅游,實際上明擺著讓他們見機鬧事。但這些親臺華人和學生見到鄧小平在美國大受歡迎,難得見到祖國的政治領導人在異國他鄉如此風光,作為一個中國人無不感到驕傲和自豪。他們望著鄧小平的車隊浩浩蕩蕩地向休斯頓市效的西蒙頓競技場進發,只是對打前站的中國使館人員笑,并無敵意的表現。唯一出現的險情是在鄧小平從居住地下樓,出大廳準備乘車時,突然門口閃過一個人奔向鄧小平,沒等中方護衛人員采取行動,美方的特工凱利反應神速,一個箭步搶過去擊倒不速之客,在附近的警衛人員一擁而上解除了險情。事后美方通報,逮住的是美國最老的恐怖組織三K黨的黨徒;至于這個三K黨徒靠近鄧小平想干什么,至今還是一個謎團。
鄧小平訪問佐治州的時侯,黑人市長杰克遜邀請鄧小平一行訪問馬丁.路德.金牧師墓地。鄧小平當即答應。佐治州是美國最早消除種族歧視的州,由一位黑人市長邀請鄧小平去訪問黑人牧師的墓地,鄧是不會拒絕的。但這樣的訪問打亂了原有的行程,黑人區的治安狀況雙方心中都沒有絕對把握。
美方負責安保的泰勒反應很快,臨時與亞特蘭大市政委員緊急磋商,作了妥善安置。當鄧小平的車隊經過黑人區的時侯,北大物理系畢業的卓琳不用翻譯都能夠聽到,廣播里通知墓地周圍的居民一概不準出門。所以,抵達金牧師墓地的沿街靜悄悄的見不到走動的人影,只有街區兩座大樓的頂上停有兩架直升機在隨時待命。
從佐治州到休斯頓,鄧小平一路風塵仆仆,期間幾乎沒有停頓,行程安排得很緊湊。晚宴結束,主人又安排鄧小平一行前往市郊的西蒙頓競技場觀看馴牛表演。由于鄧小平的到來,這座建于十八世紀的斗牛場戒備森嚴,臨時設了兩道門衛。從市區方向開來的車輛,進入斗牛場前的停車場,都要進行安檢。鄧小平一行被安排在圓形廣場的貴賓席,離場中心的表演區域并不遠。第一個節目是,兩個騎白馬的女士,款款策馬來到貴賓席前,向鄧小平和方毅副總理作了個優雅的邀請姿態 ,示意兩位客人來到觀眾的面前,向他們呈上兩頂嶄新的翹邊白色牛仔帽。鄧小平和方毅沒有猶豫,都微笑著戴上了各自的牛仔帽。所不同是,鄧小平隨后被邀請坐上了一輛19世紀的牛車,繞競技場轉了兩圈,引起了全場的歡呼和喝彩,在美國的媒體上刮起了一股“鄧小平旋風”。
鄧小平在休斯頓受到萬人空巷歡迎的場面,引起加利福尼亞州著名的石油巨頭亞蒙.哈默的注意。他帶著夫人弗朗西絲乘私人飛機趕來克薩斯州想會見鄧小平。
阿曼德·哈默,出生于美國紐約曼哈頓區,是美國石油公司主管。他的一生對前蘇聯、利比亞、秘魯等國和本土的加利福尼亞、佛羅里達等州的經濟有著巨大影響。
鄧小平的訪美,使哈默看到了進入中國市場的希望。不過,由于哈默與列寧之后的斯大林、赫魯曉夫、勃列日涅夫等建立有良好關系,而中蘇邊境發生珍寶島事件不久,美國政府擔心哈默的出現會引起中國人不快,總是千方百計地不讓哈默接近鄧小平一行,鄧在華盛頓出席的任何活動都不邀請他這個總統的經濟顧問參加,哈默感到自己被明顯冷落了。
但哈默不泄氣。當鄧小平到了休斯頓,哈默再不想錯過會見鄧小平的機會,自作主張攜帶夫人弗朗西絲驅車來到了競技場,發現到處布滿安全警衛,層層設卡驗證。
哈默夫婦在競技場門口被警衛攔住了,走在前面的哈默亮出了身份,并說自已是為了國家的工作來會見中國客人的。
哈默不僅是大名鼎鼎的石油大亨,還是個慈善家,在美國是家喻戶曉的公眾人物,負責警衛的安全人員當然認識他,就幫他在客人包廂里上上下下地尋找座位,卻找不到哈默的字樣。女警衛對哈默作了個愛莫能助的手勢,說:“實在抱歉,座位上沒有你的名字,哈默先生。”
哈默久經沙場,他早料到有這個結果,胸有成竹地笑著說:“沒關系,顯然是出了差錯,怎么把我這個總統顧問的名字弄掉呢。宴會在哪里舉行?”
女警員回答說在俱樂部。
哈默說:“這就對了,我的名字肯定在里面的名單上。”
女警員相信滿頭白發的哈默的推測有道理,讓他和弗朗西絲通過了第一道關卡。
守衛俱樂部門口的特警是個身材魁梧的男警員,他想不到迎面走來的哈默掏不出貴賓卡。哈默機警地說:“我是剛從加利福尼亞州飛過來的,大門口的名單被錯誤地漏掉了。門口那個姑娘說,俱樂部里面的座位上肯定標有我的名字。”
哈默肯定的語氣不容懷疑,特工認識這位80開外的老人,客氣地說:“哈默博士,你們可以進去核對一下,但是如果里面沒有你們的名字,你們必須退出來。”哈默點點頭,說:“放心,不可能沒有我的座位。”
他帶著夫人踏進俱樂部,接待的女主管苦于找不到哈默夫婦的座位,顯得很尷尬。她對哈默說:“對不起,哈默博士,這里找不到你的名字。”
哈默說:“我可不可以看一下名單?”
女主管遞過名單。
哈默看了幾行就高興地喊起來:“我明白是怎能么一回事了。”他指一個叫羅伯特.的名字說:“羅伯特是我們華盛頓辦事處的高級執事,是他同白宮聯系安排我來這里出席宴會的。肯定白宮將我的名字與聯系人搞錯了。”
女主管相信哈默的解釋,這才松了口氣,說:“這樣就好了。你的座位在5號桌。”
哈默不急著入座,而是擠到了宴會廳門口列隊歡迎鄧小平的人群里。他的突然出現,使得克薩斯州的石油大腕頗感意外,他們原先得到的消息是白宮不會安排加利福尼亞州的哈默來湊熱鬧。他們之間并不陌生,顧不上互相打招呼,爭先恐后地擁往中國代表團出現的方向。
哈默在日記中回憶了最初見到鄧小平的印象:
他身材不高,臉上一直閃著動人的微笑。一名翻譯陪著他,依次介紹每位被接見者的名字,并說幾句短簡的情況介紹。
輪到哈默,鄧小平對翻譯擺擺手,說:“這個不用介紹,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哈默博士,我認識他。”
哈默沒想到鄧小平會說這樣的話,仿佛見到了老朋友,居然不用翻譯就喊得出自已的名字,真是喜出望外。
哈默與鄧小平之間真的很有緣份。他們一見如故的神態,使得克薩斯的石油巨頭們既驚訝又羨慕。
鄧小平握著哈默的手真誠地說:“我們都知道你,你是在蘇聯需要幫助時幫過列寧的那個人。現在你可要來中國幫助我們。”
鄧小平顯然研究過哈默的資料,對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從加利福尼趕來與自已相會很感動。他與哈默的交談沒用外交辭令,用不加修飾的直白要求對方幫助中國。
哈默隨后向鄧小平提出了問訊:“據我了解,你們不允許私人飛機進入中國,而我又年紀大了,乘坐商用飛機不容易,到別的地方都是自已的飛機出行方便。”
鄧小平的回答很果斷:“這事好辦。什么時侯來中國,只要給我發一份電報,我可以作出一切必要的安排。”鄧小平說這話時向空中揮了一下手,似乎把這個問題解決了。
哈默對鄧小平的回答很滿意,感到鄧小平是個很有力量的人:值得交往。
這一年,哈默80歲,鄧小平76歲。
兩位精神煥發的老人,在宴會廳輝煌的燈光下華發相映成輝。
宴會開始,哈默還沒找到座位。章文晉大使奉命通知他與夫人和鄧小平夫婦同桌,這使哈默倍感榮幸。他在一片驚詫的目光里,神氣活現地出現在鄧小平的包廂,陪這位小個子的中國人看完專場表演。看戲的間隙,鄧小平了解了哈默公司的狀況,對大型煤礦的露天開采技術和設備很感興趣。他告訴哈默,中國晉西北有一片儲藏量豐富的平朔煤場,適合露天開采上百年,但中國現在缺的是大型的開采設備和技術,希望哈默能提供幫助。
哈默愉快地接受了鄧小平的邀請,并立即轉入了操作層面。
鄧小平的破冰之旅,因哈默的出現才畫上了圓滿的句號。鄧小平終于物色到了可以幫助中國的朋友。從加利福尼亞州匆匆趕來的哈默,超越了克薩斯州所有的石油大亨,爭得了第一個進入中國市場的先機,成為當晚宴會上令人稱羨注目的人物。事態的發展超過了許多人的意料。顯而易見,哈默與鄧小平的緣分,并沒有因東西方距離的遙遠而阻隔,相反的是兩位老人跨世紀的情結至今為人津津樂道。
鄧小平的邀請,讓哈默從此記住了平朔這個地方。當晚,兩位老人分手時約定,盡快在北京城再見。哈默的名字,由于這一次的接見,開始在中國媒體頻繁亮相,從此與中國平朔煤礦緊緊地聯系到了一起,直至化作兩尊不朽的銅像,矗立在平朔公司的大門口。
第二章 兩個勇敢的老人
1979年4月17日,一封發自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電報擺到了鄧小平的案頭。電報是哈默博士拍來的,約定他的私人飛機前來北京的行程和時間。
鄧小平讀著哈默的電報,若有所思地拿起了辦公桌上紅色的電話筒。鄧小平的辦公室,簡樸的陳設令人驚訝,唯有辦公桌上三架顏色不同的電話機,才表明主人的身份非同尋常。每天有八輛專車來米糧庫胡同送書報文件材料。秘書處值班室將篩選圈閱的報刊文件送到這里,不會直接擺在鄧小平辦公桌的案頭,而是放在擺著放大鏡、手表、茶杯的小方桌上。同時,將鄧小平閱過的報刊及處理過的文件從米糧庫胡同帶走。
米糧庫胡同在地安門內大街路西,東西不到三百米長,相傳是皇家囤積糧草的地方。清帝退位以后,米糧庫日漸衰敗,由庫演變成胡同。三十年代,這一段胡同聚居著胡適、梁思成、徐悲鴻等文化名人,大概古香古色的胡同韻味汲引了他們。鄧小平第三次復出,選擇米糧庫胡同的一處老宅改建成新的居所。踏進鄧家大院,可以見到新砌的水泥勒縫的磚墻,門樓下的鐵門上有個窺視孔,值勤的衛兵可以從中觀察外邊的動靜。站在景山上.可以看到鄧家大院的四周都是平房,院內的主樓與輔房呈七字形排列。
鄧小平夫婦就住在二層樓西部的底層。臥室貼著墻紙,鋪著普通的地毯,擺著兩張席夢思床,一對部隊常見的包布舊沙發,一張普通的衣櫥。
辦公室隔壁是書房,靠墻的書櫥前擺張臥式的沙發,鄧小平常坐在上邊讀報抽煙。
看得出,接到哈默的電報,鄧小平很高興。他當即操起紅機子,責成相關部門做好接待哈默的準備,以明確哈默私人飛機直達北京首都機場的時間和航線,確保萬無一失。他對電報迅速作出了批示,沒有像往常那樣等專車來拿走,而是讓秘書處作為急件馬上送往康世恩副總理的辦公室。
這年5月,哈默的私人飛機在北京首都機場降落,這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民航史上首開了先例,標志著中國對西方打開了改革開放的大門,閉關鎖國將成為歷史的過去。
哈默的中國之行,備受世人矚目。當那架雙引擎的商務機在北京首都機場一亮相,引起中外媒體的廣泛關注;而在有些人的心中,卻發出了;“狼真的來了”的驚呼。
哈默在全球的許多地方辦過企業,第一次來到中國,在陌生的土地上碰上了陌生的辦事思路。接待他的不是煤碳行業的專家,煤碳部由外事司工作人員將哈默一行引進了國賓館。哈默知道自已的行程是經鄧小平安排的,對中國之行充滿了信心。他從鄧小平訪美時第一次聽到中國有個叫平朔的地方,那里有一片大煤田等著開發;來中國前,哈默研究了中國的礦藏資源,知道平朔煤田有條件建成亞洲最大的露天煤礦,而中國的采礦技術還停留在使用電鎬的階段,建一個800萬噸煤礦需用10年時間,而采用綜采技術兩年就可以搞出1200萬噸。他帶來一行16人的專業團隊,還給鄧小平帶來了中國畫家陳逸飛的一幅油畫:《周莊的小橋流水》。令他意外的是中方僅由煤碳部外事司的李志元副司長與哈默簽訂了一份意向性的合作協議。
所謂意向,不過是紙上談兵的托詞,只不過表示態度而已。這個外國老頭當時很納悶:鄧小平明明讓他來中國幫助開發平朔露天煤礦,中方派出的洽談代表怎么是一些外交家。哈默從事大半輩子的商事活動,與多個社會主義國家都打過交道,中國人卻與他玩起了擅長的太極拳。
哈默這年80歲,卻依然雄心勃勃,總想有所超越,有所創造。乘著私人飛機全世界到處飛,也一直向往中國。鄧小平向他發出了邀請,自然正中哈默下懷,不假思索地滿口應承下來。讓這位美國老頭意想不到的是,聽說中國代表團第一次出席聯合國大會調集全國銀行的外幣只湊到了兩萬多美金,而他表示可以帶3億美金來中國投資,中方洽談人員卻不以為然,竟說什么時侯能讓美元進入中國市場還得等國字號的批文。
這一等就等了兩年。
據煤炭部高揚文部長回憶,早在1977年,鄧小平復出第一次接見煤炭部黨組成員,提出進口100套綜采設備,國內制造500套,裝備統配廠。這本是小平同志對促進煤炭工業的重大決策,但有些人不理解小平同志的良苦用心,拼命反對綜采,認為這是讓資本家掠奪資源,上馬綜采就成了當代的李鴻章,就像反對寶鋼一樣,成為工業戰線上爭論的兩大熱點。
華國峰當時還在總理的任上,作為山西人對平朔煤礦更為關切,說:“與外國合營方式是一種好形式,不僅可以利用外國資金,而且可以通過合營引進新技術、新工藝、新裝備和學習管理大型露天煤礦的經驗,可以更有效地培養我們自已的人材。”
當時實際主持中央工作的胡耀幫批示:要努力達成協議,這是一個大好機會。
鄧小平在胡耀邦批示的第二天說:“三百多年的閉關自守,把中國搞得貧窮落后,愚昧無知。現在任何國家要發達起來,閉關自守都不可能。”
鄧小平說這句話很激動,卓琳過來為老爺子換一杯龍井茶。卓琳與鄧小平恩愛數十年,從沒臉紅臉白過,也從不給丈夫添亂,就做好她的本職工作。家里開支都由卓琳管,比如鄧小平喜歡喝茶,卓琳每天上午都給鄧小平泡一杯濃濃的龍井茶。鄧小平喝完后,剩下的茶根卓琳接著喝。下午,再給鄧小平泡一杯濃茶。
家庭的溫暖是幫助鄧小平從容應對政治風云的大后方。他三起三落,流離失所,但家里人始終圍繞在老爺子周圍,陪伴他風雨同舟。1973年,鄧小平從江西回到北京,主持黨政軍日常工作,大刀闊 斧地全面整治,但一場反擊反傾翻案風運動再次讓他靠邊站,政治上的厄運,身心上的折磨,并沒有動搖鄧老爺子的堅定信念,家里人心照不宣的支持成了他生活的堅強后盾。
鄧小平第三次出來掌舵,并沒有舉家搬進中南海,而是選擇了離軍委不遠的米糧庫胡同。每天在家里辦公,鄧小平批閱文件的速度很快。站在窗外的警衛戰士看不清鄧小平在文件上批示的內容,但能想象到老人家坐在桌前深思熟慮的神態。
有時候,他撂下筆,呷口茶,或靠在沙發上抽煙的間隙,秘書王瑞林會來值班室詢問:“有群眾的上訪信件嗎?”
1972年底,在江西下放勞動的鄧小平被安排到井崗山參觀,當時在江西干校勞動的王瑞林獲準回到鄧小平身邊繼續當秘書,從此再沒有離開鄧小平。他幾乎24小時都在鄧家大院,知道鄧小平批閱文件后首先過問的是群眾來信。
鄧榕對他父親的評價:“老爺子不會把簡單的事情處理得很復雜,也不會事無巨細地都去過問,但他對群眾來信歷來很重視,作為他獲取信息的重要通道。”
高揚文得以解救,還是鄧小平接到高揚文老伴的求救信,作出批示的結果。高揚文祖籍山東,在蓬萊讀書時參加了革命,后來到延安學習,曾出席了黨的七大,為大會計票員。他在后臺計票時,毛主席來到了大會工作人員中間,看他們統計那一張張手寫的選票。當時的毛澤東還不夠自信,自此以后他老人家再不會出現親自到后臺詢問選舉的情況。當毛主席了解了選舉結果,竟和高揚文談起話來。
毛主席問:“叫什么名字?”
高揚文當時的名字未加高,說:“揚文。”
毛主席說:“你的名字很好:楊柳都是好樹種,種在哪里都會成活。抗戰勝利了,你們就要和楊柳一樣,到全國各地生根,與那里的人民一起把工作搞好。”
毛主席沒有想到,這個當年的計票員,后來成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三任煤碳部長。帶著領袖的囑托,高揚文在革命戰場上,既是勇猛的機槍手,又是人民軍隊的紅秀才,寫得一手好文章,卻過不了“文化大革命”的關。1973年被“四人幫”第二次打進監獄,隨時有生命危險,是老伴李蘊得悉鄧小平在協助周總理工作,冒險寫信求助,經鄧小平批示,終于在1975年獲釋。隨后,“四人幫”掀起“批鄧反右”風,冶金部造反派又想重新拘捕高揚文,讓他靠邊站。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冶金部新的黨組為高揚文徹底平反,恢復了工作。
鄧小平是了解高揚文的,當王震將軍領他見鄧小平,鄧小平握著他的手熱情地說:“你在文化大革命中吃了不少苦頭。”
高揚文心頭一熱,激動得幾乎掉淚。鄧小平對冶金工業情況很熟悉,說搞現代化鋼少了很困難,有色金屬也一樣。當時王震拉著高揚文找鄧小平,希望鄧小平批準用有色金屬賺來的外匯引進國防工業新技術。事情很快得到了解決。
鄧小平站起身,將王震和高揚文送出院子。
鄧家的院子不大,四周種滿了苗木花草。
水泥跑道旁的草坪經過了修整,點綴著幾棵棗樹、石榴樹,緋紅的果實與葡萄的翠綠相映成趣,他老人家十分喜歡。
場院一側還有一個不大的池塘,里邊養著幾群紅色的小魚兒。鄧小平有時會饒有興趣地看孩子們掰著饅頭逗魚群玩。
鄧樸方住的四合院里也栽種花草,長有幾株桃樹。當牡丹花開的時候,鄧小平常跑去四合院里觀賞那紅艷艷的一片,久久地矗立默想。
警衛戰士誰也不敢驚擾這位老人的沉思。無論打掃衛生,還是給花草澆水,他們都會錯開老人的散步時段。
這一約定俗成的規矩,鄧家大院的人們都無一例外的遵守著。只要看到他老人家的身影在葡萄架下晃動,人們的心里就感到欣慰和踏實。
高揚文見著的鄧小平穿著半舊的灰色布中山裝,短袖的白襯衫,半舊黃軍褲,黑色的圓口鞋,看上去像個普通的老百姓。他老人家無論在家里還是出訪國內外,穿著依然是那么的普通,那么的簡樸,那么的富有中國特色。
平日來了老熟人、老朋友,卓琳才出來倒茶遞煙。
鄧小平在茶幾上閱批文件,孫子小弟和外孫女羊羊常在辦公桌下爬著玩。有時候他會從一只紅盒子中取出巧克力分給孩子,自已躺在那張臥式沙發上休息,或者雙臂交叉抱在胸前沉思默想。抽煙的時候特制的長過濾嘴煙卷夾在兩指間塞進嘴巴,吸起來并不省力。這種熊貓牌的香煙與一般的煙不同,過慮嘴比煙卷還長,是為限止鄧小平吸煙特制的。
像這樣的沙發,會客室里也有一張。鄧小平常常在這里聽京戲.看足球賽。鄧小平很愛看足球.碰到好的球賽有的時間不湊巧,他就讓秘書把電視錄下來,第二天看錄相。第十三屆世界杯,他一場沒落。白天能看的白天看,晚上看不了的,錄下來接著看,但不許告訴結果,留一個懸念讓他享受。他說:“這個看球呀,不一定多進球就有水平,不進球也好看。”他從不以勝負為標準評判球隊和隊員。
鄧小平閑暇時愛打橋牌。有時候,值勤戰士可以從窗口聽到他老人家富有感染力的爽朗大笑。他老人家說:“游泳能鍛煉身體,打橋牌能鍛煉腦子,活躍思維。”
鄧小平夫婦住在樓下,二樓住著鄧質方、鄧琳、鄧楠、鄧榕等家人。從樓梯口下來.往東是個大餐廳。女婿吳建常、張宏、賀平他們在家的日子,全家人都在這里用餐,廳堂里充滿了歡樂的氣氛。由于鄧家四世同堂,用餐坐下來就是一大桌子,卓琳曾提出讓鄧老爺子單獨開小灶,但鄧小平不同意,堅持一家子集體用餐廳。后來卓琳每頓給鄧老爺子加一只小菜,端上桌面鄧小平給這個夾一筷,給那個送一點,一碗菜很快分光了。
再過去是鄧小平繼母夏伯根的臥室。夏伯根比鄧小平大五歲,雖是繼母,鄧小平卻待如親生母親,當年把她從老家接來后一直與他們生活在一起。平日,鄧小平跟孩子一起喊夏伯根奶奶,自從鄧家有了第四代,他改口跟孩子們喊夏伯根老老祖。卓琳料理家務,包括給孩子添衣找對象,都與老老祖商量著辦。
鄧樸方住東廂房,是個典型的四合院。當年他是北大的物理系高才生,文革中迫于造反派的折磨從二樓跳下致殘,遠在江西的鄧小平給毛主席寫信,要求讓兒子來江西由他們父母照顧。拖拉機廠為此特制了一張帶兩個吊環的鐵床,讓躺在床上的鄧樸方可以拉著吊環坐起身。那時的鄧小平除了劈柴、砸煤、做鉗工,另一項工作就是為兒子擦身子。移居米糧庫胡同,鄧樸方擔任了殘聯的負責人,他有自己的會客室,在東隔壁院子。一般客人不會穿過院門進入西邊的院子。這一家人四世同堂,和睦相處.尊老愛幼,自有一番情趣。
鄧小平3個女兒為他生了2個外孫女,1個外孫:夢子、羊羊、眠子。鄧小平80歲那年,終于抱上了孫子“小弟”。老倆口更是喜上眉梢。卓琳規定:每天早晨,孩子們起床后都要到樓下親親老爺子。
兒媳劉曉圓平日自己騎自行車上班。擠在車水馬龍的人流里與普通市民沒有什么兩樣。下班的時候,隨著她的車鈴鐺響,常能聽到她在走道里招呼小弟上樓的聲音。
鄧小平四世同堂,本可以安享晚年,卻為平朔煤礦的上馬勞神煩心,想問題很深。他將石油交給余秋里,煤碳部長挑了高揚文。
當時在冶金部任職的高揚文是建設寶鋼的積極分子,在寶鋼岌岌可危的關鍵時刻,鄧小平發出了“歷史將證明建設寶鋼是正確的”響亮聲音。并力排眾議,親自視察寶鋼現場,揮毫寫下:“掌握新技術,要勇于學習,更要勇于創新”。
鄧小平訪美歸來,調整了煤碳部的領導班子,對上馬平朔露天煤礦項目極為重視,多次圈點文件,接見哈默,但項目進展卻不盡人意。
1979年,高揚文調任煤炭部長,知道提倡綜采和煤炭清洗是鄧小平同志的決策,他馬上起草了《關于平朔安太堡露天煤礦項目的報告》,鄧小平在這份報告上批示:“此事要積極進行,爭取時間。”
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第一塊“試驗田”,總設計師在南中國“畫圈”之前,就在北中國腹地布下了平朔這個點,已經化費了太多的心思。鄧小平復出始終惦記的一個是鋼鐵,一個是煤碳:鋼鐵瞄準寶鋼,煤碳就看平朔煤礦的開發。鄧小平的批示,對中美合作開發平朔煤礦加速了進程,很快成立了“中國平朔露天煤礦籌備處”。
警衛戰士見證了這份賦有歷史意義的“鄧辦”批件,就是以這樣的流程從米糧庫胡同發出去,但平朔卻沒有深圳和浦東的知名度,春天的故事似乎與平朔無緣。
1981年,哈默第三次訪問中國,高揚文到機場迎接了哈默,具體商談合作開發安太堡煤礦的條件,并向鄧小平寫了報告。
鄧小平在人民大會堂親自接見哈默。
哈默見到鄧小平像見到了老朋友,當即表示愿意拿3億美金開發安太堡煤礦。
鄧小平背靠著人民大會堂的沙發,望著哈默臉上露出贊賞的微笑。
不過,哈默隨后說的話,沒等翻譯完整,鄧小平靠在沙發上的后背坐直了,臉色極為嚴峻。
哈默抬出了社會主義國家的老祖宗,希望中國能像列寧那樣重視對外合作。哈默不知道,為中美合作開發平朔煤礦,從鄧小平牽頭開始,黨和國家領導人幾經圈圈點點,都表示了支持的態度,但具體執行起來就是勉為其難,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鄧小平明白,哈默顯然有感而發,只是婉轉地向中方提出了批評。鄧小平感到這次中美談判的難度超過了原來的想象,他這個當年準海戰役的前委書記,統師60萬精兵強將打敗了80萬的國民黨部隊,而這次促進中美合資開發平朔煤礦,執行力明顯不足,比打準海戰役還難。鄧小平當場斬釘截鐵地表示:中國改革開放的政策不會變,中美合作開發平朔煤礦決不會動搖。進程要加快。
聽了鄧小平的表態,哈默放心地回到了國賓館。
高揚文清楚地記得,送走了哈默,鄧小平單刀直入地問:“這樣優惠的項目,為什么搞得這樣慢?是誰不同意?”
鄧小平辦事喜歡大刀闊斧,雷厲風行,對中外合作開發平朔煤礦的進展顯然很不滿意。
高揚文有苦難言,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只跌進玻璃瓶里的小蟲子,看看四周透著光明,飛過去到處撞壁,難哪!照例,從共和國的總理到總書記,都簽了積極的意見,鄧小平親自接見了哈默,并多次作了批示,還有誰敢不執行呢。他意識到,阻礙談判進程的最大障礙物是體制上的不同,只得匯報說:“我國的現行政策不允許外國資本進入中國市場,國資辦和人民銀行都不敢拍板,說要等上級新的批文。”
鄧小平若有所思地說:“這樣的項目應當作為專題拍板,不要一家一家匯報轉圈圈。”
轉圈圈是中國式的層級管理過程中司空見慣的通病。哈默帶三億美金來中國投資,只要開個董事會就行了,而中方圈圈轉了兩年,還沒有準備好開門接收外資的鑰匙。
老人家理解高揚文的處境,口氣緩和了不少,說:“哈默說兩年可以出煤,這是件大好事,我們自己搞,平均需要六年。有資料證明,一些發展中國家利用外資都取得了好結果,列寧很重視利用外資,也取得好的效果,要選擇年輕懂行的人來搞平朔項目。”
鄧小平說到這里,站在高揚文面前問:“中央工作會議散了沒有,我要去講話。”
就這樣,高揚文跟著鄧小平來到了懷仁堂。鄧小平登上臺發表了長篇講話。高揚文在回憶文章中追記了鄧小平的發言要點:剛才我見了哈默,他過去幫助過列寧,列寧那時的方針是充分利用外資,經濟開放。哈默愿意幫助我們開發平朔煤礦,兩年能出1200萬噸,四年能達到1500萬噸。就說四年,也比我們不曉得快多少。我們過去搞800萬噸的煤,大體上十年建成,時間很長。像這樣的問題,我們應該采取非常熱情的態度。高揚文同志正在搞這個項目,大家要支持他。
坐在主席臺上的鄧小平站起身,指著臺下的高揚文對全體與會人員打招呼,那神氣就像基層的村黨支部書記,在對下屬發號令。他話不多,但邏輯性強,用簡潔的語言對高揚文表示了旗幟鮮明的支持。
高揚文所以開展工作舉步維艱,并不是個人的工作能力問題,而是在中美合作上碰到了不可逾越的雷區:辦中美合資企業,明擺著讓美國資本家來賺中國工人的“剩余價值”,馬克思的旗幟還要不要?中美合資企業不設專職黨組織,共產黨領導還要不要?諸如此類的問題任何一條足可以至人于死地,被打倒在地再踩上一腳。鄧小平這樣資深的革命家,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卻異常堅定地站到了臺前,沒有給自己留下一點回旋的余地,確實需要非凡的膽略和勇氣。
鄧小平圖的是什么呢?
他當時能擺上臺面的政治依據只有一條,那就是列寧也是這樣做的。這一點,正是他選中哈默的重要原因。當天的新聞報導,對鄧小平支持高揚文這一節沒有提及,但產生的影響卻是顯而易見的。鄧小平以他超人的膽識,突破了層級森嚴的壁壘,以垂直式的干預,對上平朔項目表示了毫無顧慮的支持,這在他幾十年的革命生涯中并不多見。
高揚文的心頭一熱,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他沒想到鄧小平聽了哈默的意見,不是頤指氣使地批評他工作進展慢,而是陪他來中央工作會議打招呼,點名道姓地要大家支持他;這種公開的支持方式,在鄧小平的革命生涯中是絕無僅有的例外。老人家為這一項目挺身而出,盡到了他力所能及的全力。
高揚文感到肩膀的份量,意識鄧小平不僅是在政治上毫無保留地支持他,而且在實際行動上為他掃除推進平朔煤礦項目的形形式式的障礙物,為改革開放的大局造勢。
事后鄧楠告訴高揚文:“老爺子為了上平朔大煤礦,這幾天的生活節奏都打亂了。”
鄧小平的稱呼,卓琳和兒女們都喊老爺子,而張寶忠等老警衛竟然背地里也呼老爺子。關于父親的稱呼,鄧楠說了一段小插曲:當年她跟二野政委任上的父親從重慶乘飛機赴京,曾好奇地問爸爸:“現在大家都喊你首長,到北京后人家喊你什么?”
鄧小平說:“喊腳長。”
鄧楠就讀的八一小學全是軍隊干部的孩子,聽同學間提起自已的爸爸都是這個銜那個將的,她就躲得遠遠的,因為她沒聽說父親有什么銜,以為自已的爸爸是這些人中最小的官。沒想到文革中鄧小平成了二號走資派,自然不能稱首長了,那些老部下和吳院長他們就跟著卓琳喊鄧小平老爺子。
鄧小平對自已的稱謂無所謂,似乎對部下喊他老爺子并不反感。他平日表情嚴肅,只有見到小孩子才微露笑意。鄧榕的女兒羊羊扎著一頭小辮子,鄧小平抓住那晃動的小辮子哈哈大笑:“我鄧小平也能抓小辮子。”
鄧小平訪美,邀請哈默這個“紅色資本家”來中國合作開發平朔項目,需要非凡的政治智慧和膽略。外電評論他的這些舉動,要是激進派還在臺上,說不定小辮子又被人抓住而有第四次打倒的危險。
鄧小平卻安然若泰,面容安詳地出現在米糧庫胡同的場院里散步,從容不迫地踱過那一塊塊方磚,穿過葡萄架下的通道,似乎要邁步丈量整個世界。
鄧小平踱步時,一定想過哈默老人,一定想過平朔煤礦。讓一位西方老人,來幫助中國建一座現代化的煤礦,這是鄧小平見到哈默后第一時間發出的邀請。他知道哈默是美國石油大亨,在世界各地建有多座的煤礦和油田,幾十年前就開始與社會主義國家打交道,是列寧的朋友,顯然屬于適合打交道的“紅色資本家。1979年,鄧小平在休斯頓競技場乘著18世紀的牛車兜圈子時,心里早圈定了平朔煤礦的藍圖。平朔露天煤礦項目曾在1959年提上了國家能源開發的議事日程,計劃年產量800萬噸,但隨著中蘇關系惡化,開發平朔大煤礦的希望化為泡影。1965年,因撫順東露天礦開采油母面巖成本太高,煤碳部決定全部人員和設備調到平朔礦區,但在“文化大革命”浪潮沖擊下,平朔建大礦的夢想再次破裂。鄧小平深知煤碳和鋼鐵在國民經濟中無可替代的重要地位,復出后鋼鐵抓了寶鋼,煤碳就抓了平朔。作為黨和國家領導人,在不長的時間內五次接見外國資本家,在共產黨的執政史上前無古人,也許后無來者。足見他對平朔這塊“試驗田”是何等的重視,寄托著深情的希望。當這歷史性的項目提上議事日程以后,事情的發展并沒有想像的那么順利,鄧小平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在場院里踱步時思考對策,以自己不可替代的聲望推動著平朔項目的進展。
鄧小平喜歡踱步的習慣,也許在江西就形成了。返回北京以后,他的這一習慣依然保留著,并形成了規律。每天上午9點到9點30分,下午4點到4點30分,鄧小平都會準時出現在臥室門口,沿著走廊邁下正廳的臺階,逆時針沿著水泥路穿行過草坪相間的葡萄架。他選擇的路線都是走外圈,不走內圈;每次繞場院散步時間都是半小時,不多不少20圈,很有規律的。
他是個時間觀念很強的人。到了約定的時間,不需要護士提醒,他自已會走到屋外,走完那不折不扣的20圈。通常的情況,一天散步三次,每次半小時。這樣,老人一天的時間其中90分鐘是用來散步的。每天60圈走下來,老人不要攙扶,不要拐杖,踩在水泥跑道上的腳步穩篤篤的很有份量。
鄧小平接見哈默的這一天,不僅到中央工作會議上講了話,當天突然停止了例行的散步,冒雨趕到鉤魚臺國賓館出席了西方石油公司和中國煤碳開發公司會議紀要簽字儀式。高揚文回憶當時的情景:這一行動說明小平同志當時多么想搞成一個幾億美元的大項目,促進中國改革開放、利用外資的工作。煤碳部參加談判的干部和平朔煤碳籌備處的干部,包括我在內,受到鼓舞、受到鞭策,大家都下了決心,爭取加速談判過程。
合作項目成功與否,首要環節是談判。由于雙方不同的行政背景和不同的投資實體,從可行性研究報告到合同文本的商定,談判都很辛勞,焦點集中在雙方經濟利益的分成和相關的權利義務。這種“踩著石頭過河”的談判,既要給對方合理的利益又要防止上當,無論出現哪方面的偏差都會給改革開放抹黑,都會影響國家的信譽。為了協調雙方的利益,專家們談得很艱苦,有時竟要談一個通宵。專家們談好后,還要經過雙方律師審議。問題的焦點是中外合資企業在中國的土地上是否承認遵守中國的法律,也就是姓資姓社的問題。而美方認為,他們是來中國做生意的,又不是加入中國國籍,如果承認自已是中國境內的法人,按中國的法律他們只能接受工人階級的領導,經濟上也沒有保障,這樣的條款無論如何不能簽。同樣,中方認為這是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問題,千萬動搖不得。爭來爭去,還是達不成協議。有一次在香港談崩了,美方專家竟不辭而別,夾起皮包走人。中方專家也不能示弱,立刻打道回府。
這可急壞了高揚文。這個當年山西青年決死隊的機槍手,參加過百團大戰,什么樣的險仗沒經過?卻過不了中美合作開發平朔煤礦這道關,整個談判比抗美援朝時的“板門店”談判還要艱難,馬拉松談判拖得時間太長了。高揚文思考過,平朔安太堡這個項目所以重要,黨和國家領導人所以如此重視,絕不僅僅在于項目本身;如果這個項目失敗了,怎么向黨和國家交待,也無法向小平同志匯報。他想來想去,最后把目標鎖定在哈默身上。他考慮再三,提筆給哈默寫了一封至關重要的信件,從信譽的角度向哈佛提出了忠告:你已經多次向中國領導人講,并向報界發表聲明,決心把這個項目搞成,不允許失敗。所有這一切,都為最后完成最終協議提供了保證。
高揚文在信中強調:對于博士本人,全世界許多人都知道,您是一個世界性的大企業家,信譽對一個大企業家是非常重要的。您事業的成功,除了靠您的天才和運氣,同時也是靠你的信譽,這一點可能您會同意我的意見。當中國一方作了許多努力之后,剩下的只需您下一個最后的決心,拍板定案。
哈默對談判破裂同樣憂心忡忡,接到高揚文的信,他看了又看,卻沒有立即給高揚文回信,而是直接給鄧小平寫了一封信。他感到中國是個神秘的國家,有時人脈和面子比政策條文更管用;而他在中國的人脈,非鄧小平莫屬。他寫給鄧小平的信意思很明白,表示雙方要再做一些努力,現在出現破裂的責任并不完全在西方公司,表示他是很看重信譽的,相信鄧主任與他有同樣的看法。
鄧小平處理這件事的辦法很簡單:讓哈默來中國與高揚文當面談。
哈默下榻國賓館,見到高揚文顯得很高興。
哈默拍拍高揚文的肩膀,禮節性地說:“啊,你好,高部長,我很想念你。”
高揚文開門見山地說:“中國有句名言,叫退一步海闊天空。”
哈默聽懂了高揚文的弦外之音,笑了笑說:“高部長,你講哲學了。”
兩個老人都有見面直接談的意愿,有了共同的思想基礎,接下來的談判出現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情景。
高揚文話歸正題,說:“哈默博士,平朔安太堡露天煤礦這個項目,除了它本身的經濟效益以外,我們是不是多想想它的內涵和外延。”
哈默說:“是要想一想,我們都要想一想。”
高揚文感到轉機出現了:雙方都有繼續合作的誠意,問題就解決了一半。于是,他及時把平朔煤礦談判情況和國內外各有關部門遇到的新情況和困難,向小平同志報告。小平同志總是及時批示,親自幫助他們排憂解難。高揚文說,正因為這樣,國務院領導同志和國內各有關部門幫助我們解決問題的速度也加快了。哈默有時直接給小平同志寫信,要求解決問題,小平同志都及時批給有關同志解決。
1982年3月26日,中國煤碳開發總公司董事長孔勛與哈默簽署雙方合作開發平朔煤礦協議書,鄧小平在人民大會堂再次接見了哈默。
哈默對鄧小平說:“我遵守諾言,又來了。我非常感謝鄧副主席親自過問,給了我們很大的支持和鼓勵,使協議書得以很快簽了字。 ”
鄧小平說:“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 同時稱贊哈默博士是個勇敢的人,說:“同中國合作興建像平朔安太堡煤礦這樣大的項目,有些外國人還缺乏勇氣”。
“是的”。 哈默說,“我希望今后能經常來中國,我要常駐在這里督陣,一直到把煤開采出來,運到港口裝上船為止。 ”
鄧小平說:“這個我可以幫你解決。 ”
哈默說:“現在是一個歷史關鍵時刻,我們的合作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
鄧小平同意哈默的看法。
鄧小平說:“這是好事,應該祝賀。”接著又說:“這是個好的開端,希望雙方順利地繼續合作,并希望這種合作不受其它政治因素影響。”
哈默高興地表示:“我會與高部長很好地合作的。”
不過,回到國賓館,哈默卻對高揚文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開發平朔煤礦,沒有鄧主任,在你們中國恐怕辦不成。”
哈默的預感應該說是正確的。聽口氣,要是不是鄧小平,他是不會來中國的。他這個80多歲的老人,不在家頤養天年,卻拿著三億美金來中國冒險,究竟圖的是什么,真說不上是老糊涂了還是腦子有毛病生了銹。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他顯然被鄧小平敢作敢為的人格魅力征服了,相信只要鄧小平在,安太堡的項目“黃不了”。
這兩個不同背景的老人,在安太堡項目上奇跡般地站到了一起,同樣都是勇敢的人。現在回顧頭來看,當初沒有鄧小平的牽線搭橋,方方面面的力量協調,從五十年代開始論證的安太堡項目也許還在紙上談兵。有媒體稱中外合資的平朔 安太堡露天煤礦是鄧小平開創新時代擺在內地的一顆棋子,又有稱是改革開放在內地的“試驗田”。不管這些說法準確與否,鄧小平對這一具體項目一開始就抓得很緊,卻是不爭的事實。他復出后,一手抓鋼鐵,一手抓煤碳,為日后中國的鋼鐵產量實現6億多噸的世界第一功不可抹。
翻開我們黨政干部的行事歷,與鄧小平踐行“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身體力行相比,不知有多少人會感到汗顏。
第三章 上馬安太堡
上馬安太堡項目,鄧小平交待高揚文“選年輕懂行的人搞”,高揚文想到的第一人選就是大同礦務局局長陳日新。1981年11月,山西省委給他安排了兩個地方叫他自己選擇。一個是,到陽泉礦務局擔任黨委書記;另一個是,到省煤管局擔任黨委委員、副局長。當時是省委副書記王克文同志找他談的話,稱省委常委會已經作過研究。那時的他,從1953年到大同煤礦工作已有28個年頭。當局長也已4年,換個地方,尤其是省委這樣的安排,無疑是對他的關心和照顧。無論到省煤管局工作,還是到陽泉礦務局當書記,工作和生活條件都要比到平朔好得多、輕松得多。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幾乎在同一時間,煤炭部高揚文部長也找他談話,說要在山西省雁北地區的平魯縣和朔縣,建設我國第一座中外合作的設計年產原煤1500萬噸的大型露天煤礦。問他想不想干,愿不愿去。
陳日新是高揚文的老部下,1944年參加工作,先后擔任大同市工委工作和晉華宮礦黨委副書記、礦長,后任山西煤管局副局長、大同礦礦長。他在高揚文的印象中工作上是個有名的拼命三郎,感到這是個實干的好搭檔。他當面向陳日新傳達了黨中央和國務院的決策,說那是小平同志牽線搭的橋,在改革開放的大局上有“試驗田”的意義,那意思明擺著要陳日新到平朔打頭陣。
陳日新坐在高部長對面的沙發上,望見自己的頂頭上司說著說著竟站起身,在辦公室內踱來踱去,最后站到陳日新面前,盯著沙發上的下屬攤牌:“我聽說你是一個敢想敢作敢為的人,相信你在明天前,會給我一個肯定的答復。”
陳日新并不比高揚文矮,站起身很有威勢,粗壯的臥蠶眉撲閃撲閃,目光堅定地迎著高部長說:“高部長,不用等明天,我現在就答復你:愿意到平朔去,操持這個新攤子。”
高揚文一手拍住陳日新的肩膀,另一只手緊握住陳日新左手,抖了抖說:“想好了?我再重復一句:這個攤子困難重重,風險不小,你可要有思想準備。”
陳日新說:“開弓沒有回頭箭,部長你放心。”
高揚文就等著這句話,說:“好!國外談判的事由我們兜著,平朔那一攤子就交給你陳日新了。”
1982年初春,出馬一條線的陳日新兵分兩路,自己帶著副手龔坤生和王茂生找當地駐軍和地方政府商談征地事宜,另一路由副總工程師朱啟麟、蔡忠信開著212吉普車去朔縣部隊農場實地劃定范圍。朔縣政府提出,土地是農民種的,征地費用應交地方政府,而部隊說這地方系營區農場,過去投入了很多資金和勞力,應當給他們補償。到省里辦征地手續,省勞改局說這塊土地原屬他們的,補償費應給省里。項目還沒上馬,三個地方向陳日新伸手討錢,鬧得陳日新頭都大了;問題不解決,土地使用證辦不下來,安太堡項目猴年馬月才能上馬,急得陳日新嘴唇冒血泡。
王茂生分工抓后勒,在報基建計劃時很不順手:本來根據需要報三所學校,可是只批下來一所;醫院倒是批下來了,但是拉掉了食堂和太平間。他捧著上峰批下來的基建計劃哭笑不得。按說新項目上馬拖家拉口的來了2萬多人,適齡兒童不在少數,辦小學、中學是免不了,三所學校砍了兩所,難道能讓孩子們不分中小學混在一起上課?至于醫院沒有食堂,職工還好辦,病家住院吃什么?沒有太平間,死了人往哪里撂。他和陳日新跑細了雙腿磨薄了嘴唇,到處拜門子、托關系,具體問題解決何其難啊。
人家的理由很充分:合資企業能否談成還是未知數,建那么好的學校醫院干什么?到時工程再下馬,荒山野嶺的誰來讀書住醫院?至于征地費用,那是政策規定的,一分都不能少。
事態的發展證明這些人的顧慮并不是多余的,當香港回合談判破裂,從全國抽調來的人員不少人打回了原籍,工程處于停頓狀態。直到鄧小平發了“不要一家一家匯報轉圈圈”的話,由麻貴書省長拍板先征地,后辦手續,審計部門高抬了貴手,安太堡工程才得以繼續。
這邊高揚文和哈默重開談判并不順利,問題的焦點是中美合資企業對行政組織機構設置難于統一:美方堅決不同意合資企業中存在與生產無關的人員,包括黨團組織的領導機構,甚至于黨委書記都不能列入編制。沒有了黨的基層組織,怎能體現黨的領導?談判的情況,引起了方方面面的關注,中美雙方陷入新的僵局。鄧小平對談判的情況是了解的,所以在接見哈默時補了一句“希望這種合作不受其它政治因素影響”的話,采取中外有別的辦法才解決了難題。
不受政治因素的影響,在平朔人的記憶中留有太多的苦澀和無奈。
平朔煤礦的開發,早在1954年國家組織地質勘察隊來平朔地區鉆孔勘探,將全區規劃為十八個井田,同時確定峙峪區為露天開采,為蘇聯的援建項目之一。1958年,中蘇關系惡化,蘇方撕毀平朔露天煤礦合同,撤走專家,籌備組解散,開發大露天煤礦的愿望成了中國人心頭多年的隱痛。1965年,沈陽設計院采用撫順東露天礦原蘇聯產斗容3立方電鏟、西德產150噸電機運輸方式開采,初始拉溝位置就在安太堡。1966年,煤碳部正式決定在安太堡礦區建立大新露天煤礦建設指揮部,鐵路基修到店家坪,生活區設在劉家口店坪一帶,礦建隊伍開到了安太堡,但遇“文化大革命”浪潮沖擊,建礦再次下馬。
鄧小平找來了哈默博士,平朔安太堡項目才得以第三次上馬。
剛剛圈起生活區圍墻,還沒有正式動工時,國內已經議論紛紛,有人故作聳人聽聞,說什么“這是出賣國家資源”啦、“是違反自力更生方針”啦、“是叫外國人占中國人的便宜”啦、“中國又出現李鴻章”啦等等。甚至還有人直接問陳日新: “辦這號企業是姓‘社’還是姓‘資’?”這種議論,直到1989年五六月間還沒有停止。有個別人甚至在街上張貼小字報和傳單,還有人提出要和陳日新“對話”。
更嚴重的困難是,由于陳日新確實是上馬心切,沒等國家發紅頭文件,就把這個項目列人正式施工計劃,采取“邊委托設計,邊組織施工”的辦法干開了。因此,一上手就碰到兩大困難:一是建設資金問題,因沒有合法手續,銀行不給貸款;二是物資供應問題,也是因為上述原因,不能采購訂貨。
本來從1982年6月就開始做前期工作,可是直到1985年6月,整整3年,由于合作合同簽不了字,項目批不下來,一直不能貸款,許多工作根本無法開展。可是如果等合同簽字、國家正式發了文再干,恐怕為時就太晚了。陳日新親自找沈陽煤礦規劃設計研究院、西北建筑設計院、天津鐵路設計院等10多個設計單位委托設計;和山西省建筑安裝總公司、冶金部第十三建筑安裝工程公司等10多個施工單位聯系施工;和平朔礦區工委、平魯、朔縣聯系征地拆遷;和煤炭部物資供應局聯系物資供應;和洛陽考古隊聯系發掘漢墓群,東奔西顛到處跑,跑了將近一年時間。那時幾十個設計施工單位和25000人的建設大軍已經進入礦區,等著花錢開工,等著開支吃飯。陳日新當時真是騎虎難下,心急火燎,坐臥不安。三番五次硬著頭皮去銀行求情貸款,人家不但不給貸而且還給編了“平朔、平朔,就憑嘴說”的順口溜來嘲弄他。
錢的問題沒解決,外方又在談判桌上出了一大堆難題。那時,正遇世界煤炭銷售市場不景氣、國際市場煤價直線下跌。起初,由原來可行性研究報告中確定的噸煤平均離岸價跌到40美元,下跌幅度高達24%。后又一直跌到20美元,險些把合同談判吹了。
緊接著,一條條小道消息從四面八方傳來了,有人說,哈默的西方石油公司在世界各地負債累累、聲名狼藉,技術力量不行,籌措資金也成問題;一時間,黑云壓城,風雨交加,似乎和外方談判告吹了,外國人真的不干了,平朔工程下馬已成定勢。平朔全線人心浮動,一籌莫展,眼巴巴地瞅著陳日新,看他怎么辦?
此時的陳日新,真是百感交集,心急如焚,嘴唇燎起了一大串血泡。但他沒有猶豫動搖,他堅信黨的改革開放政策決不會改變!平朔項目也決不會下馬!他自信地對大家說:“同志們,平朔露天煤礦是黨中央、國務院,特別是鄧小平同志決定要干的項目,是不會下馬的,請大家放心。退一步說,即使外國人真的不干,我們也不怕,我們自己也要干,而且非干成不可!”他使盡自己的本事,及時給大家吃了一顆定心丸。
為了項目貸款之事,陳日新一連幾個月,奔波在平朔與北京之間,奔波在要錢的路上。節假日不休息,感冒生病不休息,腎結石長到3厘米大不治療,老母親大病一個月顧不上照料。數不清跑了多少路程,闖了多少紅燈,碰了多少釘子,可是他依然義無反顧,毫不氣餒。
陳日新在開發區招兵買馬,圈地打墻,整個平朔工地一派轟轟烈烈的熱鬧景象,拉開了大干的架子。但是就在陳日新帶著一幫子人大干快上的時侯,有人向國務院領導反映,陳日新將平朔生活區的圍墻筑成“城墻”,招待所砌成了賓館,高揚文為此在國務會議上受到了嚴厲批評。
陳日新心里很難受,感到給部長捅婁子了,進京找高揚文自我檢討,沒想到高揚文泰然自若,反倒安慰陳日新:“我知道你肯定有壓力,不要怕,我都了解了。其實,你干得很好。”
“那我們還繼續干不干?”
“不但要干,而且要大干、快干、干好。”陳日新離開高揚文辦公室,心想高部長給我吃了定心丸,我回去可以大膽講,改革開放的政策不會變,哈默的公司不會撤,大家安心干吧!
不過干什么都需要錢,這是個再現實不過的事情。
陳日新剛回家就被人堵截在了窩里,最擔心問題終于出現了。找上門的是平朔工業區建設工程姚總指揮,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找你陳總一個字:錢!”
陳日新站起身,在屋里急得兜圈子,對老姚攤牌:“你知道咱們的家底,國家給的那點經費早就完了。我手里一分錢也沒有。”
本來,這個項目從1981年就上馬做前期工作,可中美談判拖成了馬拉松,合同不簽字,銀行不貸款,上萬人吃飯、一攤子建筑材料,還有那么多的設計工本費,一切的一切,都等著陳日新去想辦法弄錢。
姚總說:“得趕快想想辦法。一個月兩個月能挺過去,三個月還能咬咬牙,再往后拖可是真要停工了。”
姚總還沒走,電話又響了,也是討錢的。
陳日新在平朔呆不住了,趕緊上北京找煤碳部,高部長不在京,另一個老領導向他透露,國務院剛開了全國省長會議,要減規模,壓項目,把錢卡死了。煤碳部又在整頓,錢的事你好自為之吧。”
陳日新聽了心里直發酸,眼里竟含了淚水。他拖著沉重的腳步,有點茫然地走出了煤碳部大樓,站在和平里的大街上,望著車水馬龍的城市發呆。為了項目貸款之事,陳日新從平朔星夜趕到北京,向國家計委和煤炭部匯報情況。碰巧國務院開了全國省長會議,減規模,壓項目,把錢卡死了。
找計委,傳達室說下班時間不讓進。
下午再去,主任和各位副主任各奔一方有事不在家。
陳日新急了,打聽到了主任的車牌號,蹲在計委門口守株待兔,終于等來了主任的座駕。
他挺直身子迎上去,張開雙手攔車。
主任吃了一驚,問司機:“什么人?”
司機判斷不像鬧事的,攔車的像個干部。
這年頭只聽說老百姓上訪攔車,沒聽說有干部攔車的。主任讓車停下,對自我介紹的陳日新說:“你怎么能這樣干?”
陳日新說:“沒辦法,上萬人等著要吃飯。”
主任回答很干脆:“第一,國家沒上計劃,我也沒錢;第二,這個項目涉及面很廣,光計委也解決不了,你先回吧。”
陳日新急了,說:“主任,我空手是不能回的。”
主任說:“沒法回先住著——有住處嗎?”
陳日新說:“不麻煩領導了,我就是想要錢。”
主任有些同情,說:“我找機會向國務院領導反映一下,再定吧。”
“明天我還來找。”
“明天我開會,你不要來了。”
陳日新不死心,又連著守在計委等了三天,主任真的在開會,沒時間接待他,基本是白跑。第四天主任見到陳日新直皺眉頭,說:“我不是給你說法了嗎?”
“主任哪,我就是在你計委門口擺個小攤兒,也得給我一個執照吧。平朔那一大攤子,你總不能不管我們啊!”
主任說了實話:“不管你怎么說,我一個人也決定不了問題,先回去,等我的回話。”
陳日新又一次離開計委,又一次空手而歸。
這時,北京住著十幾個人,有采購設備的,有研究設計的,都聚集在陳日新住的煤碳部東單招待所。見到陳日新回到招待所倒頭就睡,料想他今天準是又碰釘子,說怪話發牢騷的很難聽。陳日新躺不住了,他走出東單招待所,招手打的直奔國務院,沒找見大領導,卻得到一個驚喜的消息:李鵬副總理要去平朔視察,陳日新趕緊給高揚文打電話,高揚文認為這是個大好機會,要陳日新趕緊回去做好準備向李副總理作專題匯報。
陳日新說,要是李鵬不去,我還得回來找你們要錢。
1983年7月15日,李鵬一行抵達朔縣車站.山西省長王森浩和陳日新及平朔工委主任白效玉到車站迎接。匯報從晚上7點半到九點半,陳日新一口氣講了兩個多小時,他對李鵬副總理說:“現在我有一個信念,不管外國人干不干,這個煤礦必須得上!就是外國人不干,中國人也得干,要體現黨的改革開放政策!”他對黃毅誠副主任說:“不管你怎么講,你也得給我錢,總不能叫我當諸葛亮唱空城計吧。”
李鵬除個別地方插話,對陳日新的匯報聽得很仔細,最后說:“國家計委對這一項目的可行性報告進行了審查,認為這個報告是可行的,建議國務院批準.我下來實地考察一下,回去以后,建議批準這個報告。”
陳日新帶頭鼓掌,一再說:“謝謝李副總理。”
李鵬一行離開平朔到雁同地區視察,陳日新擠到李鵬的面包車上,跟著“視察”了三天。李鵬最后對他說:“回到北京,我們會抓緊研究你們的項目,在現場你們要把工作抓好.”
陳日新緊緊抓住李鵬的手說:“我代表平朔一萬多名建設大軍謝謝副總理,現場的事請領導放心。”
李鵬回北京沒幾天,國家計委分兩次批給平朔項目5000萬元,才解了燃眉之急。
這一天,聚在煤碳部東單招待所辦事的平朔人提出要和他們的陳老總和龔老總慶賀一下,找到一家涮羊肉館坐了下來。
兩位老總說:“大家這一陣辛苦了。今天我們兩個請客。”
眾人說:“這么多人吃你們兩個,太不公平了,還是“打平伙”吧。”
“打平伙”就是平攤。
那時工資不高,礦長的工資也就是一百元左右,別人多數是七八十元,很少有機會下館子吃飯。有時侯侈奢一下,也不過是兩三個人結伴去王府井大街上弄碗餛飩煞煞饞頭罷了。
這一次吃涮羊肉,對他們來說是開大暈了。
爭來爭去,還是龔坤生老總想了個辦法:按工資高低分攤下館子費用。這樣,工資高的就多付一點,工資少的就少付一點。于是,羊肉館的收銀臺前出現了這樣的一幕:食客們開吃前先做數學題,各自自報工資得出眾人工資總數除以飯費,再乘各人的工資,得數就是要當出來的飯錢。就這樣,眾人與兩位老總在北京城里高高興興地吃了一頓涮羊肉。
其實,這時侯的平朔賬上國家撥款就有一個億,睜眼就有上百萬的美元和人民幣在幾位老總的手里轉來轉去,但他們就是舍不得亂花一分錢。
1984年4 月29日,中美合作開發平朔安太堡露天煤礦簽訂最終協議,有效期長達24年。24年,對一位84歲的老人來說,時間太長了一點。但哈默堅持要訂這樣漫長的契約期,提出前12年由美方擔任經理,中方擔任副經理;后12年再輪換。他認為中國是個變數很大的國家,以后即使他和鄧小平都不在了,契約會受到法律的保障。
哈默的擔憂并不是沒有道理。如果說,高揚文代表中國政府給哈默的信對打破中美談判僵局至關重要,緊接著,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來了,國務院總理趙紫陽來了,國家計委主任來了,煤炭部長來了,省委書記和省長來了……這時候他的一顆高懸著的心才落地了,那時他真好像看到了旭日東升,看到充滿希望的太陽從平朔升起來了。倒不如說哈默最終下決心的重要因素是鄧小平對他的影響力起了最終的作用。另一方面,安太堡工地的現場施工,也是在鄧小平不斷施壓才起死回生,其間歷經坎坷與曲折,至今依然記憶猶新。
陳日新的平朔建設大決戰組織,是從1984年就開始籌劃的。
抓緊春節前夕這段時間,親自和公司幾個領導赴天津、奔沈陽、下西安、跑上海,走訪設計施工單位,商量研究有關問題。并且親赴上海寶鋼總廠學習總體建設經驗。
回來之后,對整個工程的決戰部署作了精心安排,并提出了“全面起步,總體推進”的八字方針,制定了“兩大塊,六條線”的具體方案:就是把工業區和生活區劃為兩大塊;把鐵路、公路、水路、電路、通訊網絡工程、征地拆遷和鉆探發掘漢墓,分成六條戰線,集中優勢兵力打速決戰,力求總體最佳速度。
平朔安太堡露天煤礦的設備全部是進口的,按規定,我方負責全部設備的接港、運輸和組裝,其中416臺(套)大型設備重5萬噸,而且都是超長、超寬的特大型組裝件,重的有70噸、高的有4米,寬的5米,長的有18米。按常規,需有專業的運輸公司承運,概算費用折合3000萬元人民幣。這對平朔來說,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怎么辦?
陳日新了解到,這些設備從港口運轉平朔途經兩省三市,500多公里的路段不少地方需盤山越嶺、穿洞過橋,有的路基還要加固拓闊,風險確實不小。
高揚文問陳日新:“你們自已干,行嗎?”
陳日新說:“我們領導班子再好好討論討論吧。”
討論的結果是成立了以黨委副書記周子義為總指揮的接運和組裝設備指揮部。這個年過半百的老總,帶著他的副手陳立,挑了一名有經驗的工程師和6名司機,駕著一輛面包車出征探路。
高揚文說:“周子義老當益壯。有他出馬探路,我放心了。”
1985年除久之夜,8臺大吊車和第一批采礦設備到港,800多噸位的貨物,要求兩天卸完運走。大年初二,冒著刺骨的寒風,陳立帶領16名司機,駕駛4部超長的拖板汽車,從南線趕往天津港接貸。他們在大件運輸公司租了一塊空地,準備組裝好8臺大吊車直接開回平朔 。在美方技術人員指導下組裝了5天,誰知一試車震得駕駛員在座位上坐不住屁股,戴的手表都被震壞了,震耳欲聾的噪聲讓人受不了。
外方也很著急。折騰老半天,再上車發動,天已經半夜了。
最后決定先睡一會兒,連夜往回趕。大清早,迎著初升的太陽,京津線上出現了滿載重大型設備的4臺拖板車,緊跟其后的是8輛威風凜凜的大吊車,一路轟鳴著繞過北京,經大同回到朔縣。但不久,現場運輸又遇到了一個難題:鉆探機和水泵因為道路問題,不能運往現場。外方也很著急。當得悉這樣的運輸是由礦上的工人自己干的,外方經理搖頭嘆息:“NO!”
怎么辦?什么設備能解決運輸難題?
一個工人喊叫一句:“找部隊吧,能運坦克就能運這些設備。”
問題很快得到了解決。
外方經理笑了:“了不起,真是了不起!中國工人會出主意解決難題;中國軍隊會幫助企業運設備!真的很‘OK’!”
就這樣,結果,經過2年多的艱苦奮戰,不僅保質保量提前完成了任務,而且培養出146名專門人才,比國家概算節省了2000萬元左右。設備接運組裝任務一落實,他又及時提出“全體總動員,決戰60天,創造高速度,投產把禮獻“的口號,組織了整個施工現場的最后大決戰。陳日新帶著一批拓荒者,僅用26個月的時間在馬邑漢墓群遺址建設起占地2109畝的生活區,奠定了工業區上馬開采的基礎,其速度之快,只相當于我國同等規模井工礦建設周期的四分之一,這在我國建設礦史上是從未有過的奇跡。
《平朔礦志》記下了平朔礦區首批13位“拓荒者”的名字:
陳日新 龔坤生 王茂生 朱啟麟
徐興立 容觀海 張振江 林君毅
劉奇中 蔡忠信 胡明淵 李國政 黃邦瑞
1987年9月,中美合作的安太堡煤礦即將正式投產,使用的綜采設備都來自美國和德國,中煤公司從大同、阜新、撫順和霍林河等礦區選調各類技術骨干400多人支援平朔,但無一人駕馭過這種車鏟聯動的進口設備。
陳日新急得嘴唇生泡,經煤碳部與外交部緊急磋商,選定38人的大名單送德國短期限培訓,時間是30天。
王天潤、劉夢飛等38名礦工,被歷史推到了煤碳革命的前臺。他們在煤礦坑道里扛過枕木、揮舞過尖嘴鎬、拉過運煤車,都是采礦一線的技術骨干。進礦前,大多來自農村,有的還是因為礦區開發新招的土地工,頭發腳里還沒洗凈黃土高原上的泥塵。然而,就是這群中國工人階級的新生代,卻要遠涉重洋,在異國他鄉,用短短的30天時間,迅速縮小與世界先進采礦技術30年的差距。
出征動員會上,陳日新對他精心挑選的勇士們只說了一句話:“一天要當一年用,小伙子們,就看你們了,平朔煤礦等你們勝利歸來!”
30天與30年,一組不能對稱的數字,見證了雁門關下中華民族接收外來文化的歷史性跨越。從峙峪人牧馬到筑秦漢長城,重重關隘阻隔了民族間文化的傳承,而安太堡項目的上馬打破了國別和制度的局限,在世界范圍內實現多元文化的交匯整合,其跨世紀的創造只有鄧小平這樣的政治家才膽敢嘗試。
這一天,平朔煤礦委副書記周子義帶著38名中國礦工的大巴駛出平朔,駛過了雁門關,駛向北京首都機場。在他們身后的黃土高原上,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組織10多個考古隊探索挖掘馬漢邑古墓群,發現古墓葬3300余座,出土文物1900余件,有當箭簇的石片、作裝飾演的石墨,還有石斧和骨針。居住在這里的山民,有人甚至于一輩子沒走出30公里方圓的大山,與他們陪伴的是放牧的牛羊,荒草叢中奔竄的野兔子。當礦工區開來浩浩蕩蕩的建設大軍時,居住在泥打壘的鄉民透出門口,吃驚地望著履帶式推土機隆隆地軋過荒蕪的山嶺,而來自于他們之中土生土長的煤礦工人,卻要到地球的另一邊的西方世界,去掌握世界上最先進的設備,去學習世界上最先進的技術,樹立了平朔人改造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結合程度的新標桿。
1983年,王天潤從撫順礦務局調平朔煤碳工業公司,在安太堡生產部任總工長。工長,可不是一般的角色,在技術上必須是絕對的好手,是煤礦工作面上最直接的生產現場的指揮者。不知出于何種考慮,當年的陳日新能將這一至關重要的指揮角色托付給了這個年輕的團支部書記。當煤碳部決定,挑選一批中層技術骨干赴德國培訓,陳日新毫不猶豫地圈定了王天潤的名字。王天潤不負眾望,以擁有6份技術證書的驕人業績贏得了中外員工的敬重。他能操縱多種的礦山機械,參與了安太堡建設工程的全過程,而那次德國之行的深造,卻使他這個從小在紅旗下長大的新生代對馬克思的認識有了震撼性的頓悟。
這是1984年的秋天, 王天潤在德國受訓期間,懷著朝圣的心情,前往摩澤河畔的邊境小城特里爾,拜訪馬克思的故居。特里爾是古羅馬的首都,四周青山綠水環繞,山坡上搭著成片的葡萄架,自然風景優美。城內教堂林立,還有歷代羅馬皇帝修建的豪華宮殿、大浴池、氣勢恢弘的竟技場和連綿不絕的古城垣。車抵布呂肯街,王天潤見到帶有巴洛克風格的復折層頂的三層小樓,粉紅色的外墻,白色的門楣和窗沿,上面的閣樓有突出的樓式小窗。二樓的墻面,嵌有一塊銅制的紀念牌,上刻:馬克思 1818_1883
1928年,德國社會民主黨以10萬帝國馬克,從私人手中買下了這座已改成鐵器鋪的馬克思故居。拜謁了馬克思的故居,王天潤才知道,學習馬克思主義并不是共產黨人的專利,在德國學術界,馬克思研究會有上千個,連西方國家的許多政治家,也表示接受馬克思“以人為本”的執政理念,甚至公開宣稱自己是馬克思主義者。但他們更多的是把馬克思看作是一位偉大的思想家、哲學家,并不像中國人的潛意識里近乎神化馬克思。
登上二樓,可以在門廳口看到馬克思和恩格斯的銅像,兩人肩挨肩地站在一起,深邃的目光注視著遠方。玻璃柜陳列著各種版式的馬克思的《資本論》,還有當年的手稿、照片、馬克思與燕妮的結婚證。
王天潤了解到,馬克思寫作《資本論》,在生前得到恩格斯的多方照顧。是恩格斯為馬克思整理出版了《資本論》,等于為馬克思樹立了一座巍巍的豐碑。當過工廠主的恩格斯,顯然對馬克思“剩余價值”的理論自有不同的感受:資本家雇傭了工人,不一定能賺到“剩余價值”,虧本破產的事是經常發生的,有時資本家急得想跳樓自殺。這種情況,馬克思不可能不知道。他研究的只是資本流通的一般情況,揭示資本家剝削工人的秘密。問題是當世界上出現了生產資料公有制的形式,人們卻還在千部一腔地重復著所謂的“秘密”,馬克思在天有靈,一定會急得雙腳跳的。
恩格斯在馬克思的手稿上劃過這樣一段話,可以看作是對馬克思“剩余價值”理論的補白:不管生產的社會形式如何,勞動者和生產資料始終是生產的因素。但是,兩者在彼此分離的情況下只在可能性上是生產的因素。凡要進行生產,就必須使他們結合起來,實行這種結合的特殊方式和方法,使社會結構區分為各個不同的經濟時期。顯然,馬克思在這里并不是強調從貨幣到貨幣的“剩余價值”問題,而是提請人們注意“勞動者”與“生產資料”這兩個可能性的生產因素如何結合得合理和科學的問題,也就是發展生產力的總題。
王天潤感到馬克思講得太好了,聯想自己從東半球來到西半球,并不是搞什么階級斗爭,而要改變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的結合程度,將可能性的生產因素變成必然性的現實,以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發展方向。
這種理論上的生華,在形而上學泛濫的社會彌足珍貴。這批中國工人階級的代表,在德國學會了170D特大型自卸車的裝配技能,駕馭車輛和電鏟的水平是多國學員中成績最好的,教練員對來自中國學員很滿意。
王東發在學校里雖然學過發動機,參加組裝美國威伯克公司的170汽車見到面前擺著的設備和我們國家的不一樣,他必須重新學習。他泡在150米的跑料現場,不分晝夜在10米多高的支架爬上爬下,跟蹤老外不斷充電。他主動加強與“老外”的聯系,學著直接用英語對話,反復地查閱圖紙,反復地對照圖紙安裝部件。有一臺車,整車組裝后操作時制動器不靈,為什么?
他從制動器開始,他鉆到車底下,仰面朝天,一步一步向前查,再翻身看一次圖紙,終于發現管路按反了,立刻恢復了正常。
王東發后來當上了組裝汽車的副總指揮。107臺汽車,他參加了105臺的組裝。在按裝的過程中,他和工人發現美方規定的操作條例不科學,提出在支架上按裝改為地面安裝,但美方代表不同意。他們認為中國的工人不知天高地厚,剛接觸170D大型卡車,對巨形輪胎的驚牙之色尚未消失,卻想改變組裝程序,橫豎不同意改變,要求按原條例執行。王東發向美方經理反復演算改變流程的必要,在一連串科學數據面前,廠家代表才同意將支架安裝改為地面安裝,工效大為提高,使美方人員從此對王東發刮目相看。
像王東發這樣富有聰明才干的中國工人又何止一個。
黃河一個文靜的青年書生,高大挺拔的身材,清秀白皙的臉膛,眼睛片下不時閃爍出睿智的光芒。他從山西礦院電氣自動化系畢業,分配到平朔后在培訓中心任教,學生提問題,他就找資料,學一段,就帶領學生到外地實習一段。理論問題和工人一起討論,實際問題和工人一起操作。聽說冶金機械單位正在組裝兩臺170汽車,他就找來資料翻譯給大家看。
兩年后,黃河在安太堡礦維修部當廠長,他發現在170汽車的運行過程中出過幾次故障。這種故障一般不會發生,但是發生了——制動電阻柵易被燒毀,就必須更換,一下就要損失5505美元。
黃河認真解剖、分析了3次這類故障的經過資料。于是,他寫了關于此類故障的報告,說明美國通用電氣公司生產的靜態勵磁系統內一種特殊的故障狀態發生的可能性及其損害性。同時汽車兩側電動輪電機也容易受到損傷。這篇報告所分析和指出的是美國通用電氣公司設計和制造上的失誤,所涉及的問題是當代最先進的特大型開采設備。他把復印件送給維修部中方經理電器高級工程師容觀海和高級工程師黃洪武、吳繼勇、賴聽先。在得到了這4位專家的支持后,他終于鼓起勇氣,譯成英文,遞交給了美國廠家代表。
這位廠家代表把報告拿走后,過了半年也沒有回音。他也許認為,中國的這個年輕人是亂彈琴,這樣的技術問題難道是你這個小教師關心的嗎?
于是,黃河又把報告遞交給了德萊塞工業公司豪牌分部駐安太堡代表比爾.威廉姆斯先生。
20天后,收到了美國通用電氣公司有關人士的回信,信的內容如下:
比爾:
已收到了黃河先生報告的復印件,即關于在通用電氣公司生產的靜態勵磁系統內一種特殊的故障狀態發生的可能性,它有可能導致設備的損壞。
很快地看了所列的邏輯方式,說明黃先生是正確的。
也就是說,如果僅是RP1和RP2接觸器中一個吸合時,則將不會出故障狀態顯示。
而如果對應接觸器故障不吸合,就有可能導致制動電阻柵鼓風機冷卻風的損失。
很顯然,這種故障狀態在當初SSL固態邏輯系統設計中并沒有考慮到。因此也就說明就這一方面SSL控制盤需要進行改進,以避免造成對設備的損壞。
請向黃先生表示我真誠的謝意,感謝他的觀察、分析和建議。
……
致以最良好的祝愿!
湯姆·艾克瑞OVA產品服務部
美方在以后的產品生產中汲取了中國工人的意見,對SSL固態邏輯系統的設計作了改進。就這樣,中國工人在接受世界上最先進的生產工具不長的時間內,就渙發出了自己的聰明才智,參與了先進技術的研究和探索,使中美在技術領域內得到了溝通和交流。
祁茂富,1993年畢業于山西省煤碳工業學校化工專業,他自購了大量爆破、炸藥方面的書籍,對照美方留下的英文資料,使他很快熟悉了炸藥制備工藝,作為穿爆組的技術負責人,制定了穿爆工藝技術規范進行穿爆工藝現場指導,大塊率較承包前下降80%,根底基本消除,電鏟采裝率提高15%,安太堡礦的爆破作業達到超過美方條例規定的水平。其后,他負責的炸藥廠首次突破乳化炸藥萬噸大關,結束了長期外購炸藥的時代,并實現年利潤超過千萬元。
平朔的礦工,用了30天的時間,開始了劃時代的跨越,迅速縮短了與世界先進技術的差距。他們無愧于無產階級的先鋒隊,在國際上樹立了中國工人的新形象。
1987年9月10日,備受世人矚目的平朔 安太堡壘露天煤礦舉行隆重的投產典禮。國務院副總理李鵬、煤碳部部長于洪濤和西方石油公司董事長哈默博士在熱烈的掌聲雷聲中,步入藍白相間的洗煤廠,在廣場上共同剪彩。隨著彩帶的飄落,滿載精煤的列車在震耳欲聾的鞭炮鑼鼓喧天聲中緩緩啟動,帶著歡呼駛向秦皇島碼頭。安太堡,這個昔日默默無聞、荒涼閉塞的小山村和周圍山嶺歷經千年風蝕雨浸的烽火臺,一起見證了這激動人心的一幕。
第四章 “小聯合國”的碰撞
平朔安太堡露天煤礦項目上馬,哈默85歲,對他來說是有生之年來東方投資的最大項目。對許多人來說,這樣的高齡還到異國他鄉投資創業,在東方人看來是不可想象的。這位可敬的西方老人,總是在常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提出一些難以辦到的新要求:他提出在平朔建設一個小型飛機場,以便他的商務機起降方便。
當年的平朔,只有一個簡陋的縣級汽車站,私人能擁有汽車的人都很少。
哈默一來卻要為私人飛機建造飛機場,平朔煤礦的設計者想象力再豐富,也沒估計到這一點。他們認為哈默這個資本家太鋪張了,造飛機場不是建停車場,還涉及到周邊環境的考慮和申請國內航線,對國家航管總局來說也是從未碰見的新鮮事。
陳日新婉轉地向哈默表達了難辦的意思,但這老頭執意做到這一點,說這樣可以為他節省時間,花再多的錢也合算。如果乘商務機,到北京后來平朔,比單獨開一架飛機來中國,還要建一座飛機場,兩者的費用后者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也不知道哈默算的是什么賬。問題還不在于錢,還在于國家的安全考慮,有關部門反映找不到這樣做的法律依據。
安太堡項目剛上馬,哈默提出的機場問題難住了高揚文和陳日新。盡管老人已經80多歲,來中國是辦企業的,不可能飛機上挾來一顆炸彈,但誰敢表態讓一架美國飛機降落中國的專用機場。
陳日新矛盾上交高揚文,高揚文思來想去感到辣手,只得硬著頭皮踏進米糧庫胡同找總設計師想辦法,將陳日新送來的請示報告擺到了鄧小平的案頭。
哈默見建機場的提議遲遲不見動靜,后來給鄧小平寫了一封信,要求解決企業飛機的降落場地問題。鄧小平沒有猶豫,當即作了批示,交高揚文找“李鵬同志酌處。”
1986年4月13日,國務院和中華人民共和國軍事委員會,以國函(1986)120號文批復煤碳部,同意興建安太堡礦簡易機場。企業有飛機,允許建機場,我國的歷史上沒有先例。機場很快建成了,平朔的機場與世界架起了空中橋梁,不僅解決了中外員工的交通和急需零配件的運輸等問題,還在國際上樹立了中國改革開放與世界接軌的新形象。
當哈默的座機飛臨平朔機場,走下舷梯的老頭對迎接他的高揚文部長眉開眼笑地說:“在中國,辦事還得找鄧主任。”
哈默的思維體現了西方人商業頭腦的精明。他認為,時間對他個人和事業來說,都是最寶貴的資源。按契約,平朔安太堡煤礦采用美國煤礦的管理模式,只管生產,不管銷售、不管職工生活。編制上沒有黨團組織,在管理層面只有經理、副經理、工長。陳日新是安太堡聯合管理委員會的主席,又是“平一”公司的總經理兼黨委書記,對安太堡煤礦和平一公司實行雙重領導。哈默找到陳日新,要在礦區聯接秦皇島碼頭的鐵路旁,建一座衛星接收站,以便他的員工通過租用的衛星與世界各地通電話,說在中國打長途不方便。
當時,每部無線電話都由政府核發電臺執照,哈默要求建設一座地面衛星接收站沒有先例,高揚文又一次來到米糧庫胡同,將陳日新的報告送到鄧小平手上。鄧小平生前沒有使用過手機,卻批準平朔礦區設立我國境內首座地面衛星訊號中轉站。于是,礦區的每輛工程車都配上車載通訊設備,工段長開著小汽車在工地上跑來跑去,隨時可以與作業面保持通話指揮,人人都有一部時髦的衛星電話。當有人抱怨安太堡礦區作風侈華的時侯,很少有人知道礦區管理小氣的另一面:每到月終,總是翻譯們最忙的時間,美方的經理崗伯斯要審查所有的電話費,由員工自己申報電話明細,分清那些是公司業務,那些是私人電話。
白金是當年的英語翻譯,在接受采訪時說:“當年的平朔煤礦,從生活區到采礦區,活躍著來自世界各地不同膚色的人群,五花八門的語言交流仿佛到了聯合國,與外界接觸的電訊頻率很高。令人欽佩的是,外方員工都會公私分清,絕不會將私人電話算在公司的賬上,即使有些電話難于辯別用途,他們也不會報花賬。
令人不可理喻的是,外方在這些小賬上算得一清二楚,但對員工的工資卻絕對保密,絕不會像我方那樣張榜公布,認為我方的做法是不可思議的怪事。
崗伯斯說,中國人還沒有干活就知道會拿多少工資;反正干多干少一個樣,失缺了工資的鞭策作用。而美方的做法是等干了以后才決定給多少工資,且因人而異絕不會工資水平相同,更不會相互打聽,認為那是個人的隱私。對來自阿聯酋、黎巴嫩、菲律賓等第三世界的雇員,公司不會發給全部工資,將其中的一半寄給他們的老婆。
有一次,一名菲律賓雇員到財務處復印材料,偶然發現字紙簍內沒有切碎的工資表,發現他的工資是700美元,而來自歐洲國家雇員9000美元,就拿著工資單找崗伯斯論理,崗伯斯竟給予我方財會記了黃牌。
三張黃牌,將被公司自動解雇。至于全民工、合同工、臨時工之類的概念,在美方的企業管理條例中是不存在的。操作條例,就是企業的法律;企業實行對事不對人的全員管理,不存在個別的例外。像安太堡這樣的煤礦,當時在我國大約是5萬人的定員,而安太堡的定員是1420人,與生產無關的定員一個也不能多,就是總經理也沒有增人的權利。作為黨團組織,只能轉入地下活動。
崗伯斯只認管委會主席陳日新,和他的副手謝鴻秋。
謝鴻秋1958年畢業于北京礦業學院露天開采專業,是個學者型的中方副總,在煤碳部和中國煤碳開發公司工作期間一直在研究煤碳。平朔這個項目一經提出,他就參加 籌備和談判工作,對合同的各項條款比較熟悉,而這個礦的合同又是契約式的,具有法律效力。崗伯斯為人傲慢,一般人與他很難相處,謝鴻秋就是靠編合同和他溝通相處。一次崗伯斯很生氣地闖進謝鴻秋的辦公室發脾氣,指著窗外說:“謝先生,你看看,我們正職都在干活,你們副職為什么在辦公室里不出來干活。”
謝鴻秋不溫不火地說:“崗伯斯先生,你看看你們正職在干什么活?”
崗伯斯說:“進口配件。”
謝鴻秋笑了:“合同有規定,你方出資的配件應負責運到現場,副職沒有義務一定要幫你們干活。當然,如果你們委托我們,我們可以雇用人為你們搬運。”
崗伯斯立刻軟了口氣,道歉說:“是的是的,謝,對不起。”
外方企業有一條規定,不管多大多新的設備,到期限一律報廢。一些還很新的進口的很昂貴的配件當垃圾處理,中方的老工人很心痛,對浪費現象提出批評意見。
謝鴻秋覺得中方維修人員的意見很有價值,為此找崗伯斯商量。
崗伯斯口氣強硬,說:“工人就是按要求干活,他們有什么資格提意見。”
謝鴻秋說:“崗伯斯先生,工人提出意見幫我們改進工作,對企業有好處,為什么不能接受呢?不要說在企業里,就是在大街上走過,有人給我提意見,只要對我有好處,我不但聽得進還要改進,你說這樣對不對。”
崗伯斯楞了片刻,點點頭說:“對,這事讓我再想想。”
在崗伯斯的眼里,工人就是干活的機器,而“機器”為老板考慮到生產成本,這對他來說確是一件新鮮事。機件到了報廢的時限,崗伯斯的第一反映就是按照條例執行。至于中國工人“新三年,舊三年,修修補補再三年”的想法,在他看來是不可思義的怪念頭。
如果說,崗伯斯對中方的技術人員態度還好一些,對政工人員卻采取一律排斥的態度,認為這些人在生產程序中無法容納。劉慶章是陳日新在大同煤礦多年的老搭檔,調來平朔任黨委副書記,實際上黨務日常工作的擔子就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到平朔后才發現,這個中外合作的煤礦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是個另類,黨組織不能參與管理層面的工作,什么會議也不能開,甚至他這個共產黨的副書記不能輕易進入生產區。
崗伯斯聽說我們教育職工要當企業的主人,激動得像條發情的公牛,咆哮如雷直跳起身,說:“我都在給老板打工,你是主人,我是什么,究竟誰是老板?”
至于教育職工要以礦為家,崗伯斯笑得幾乎接不上氣,說:“家里什么事都能做,睡懶覺都可以,在礦上能行嗎?怎能以礦為家,我看說這話的人是瘋子!”
從生活區到采礦區,沿途村莊的墻頭保留著“愚公移山”的標語,崗伯斯聽了翻譯的解釋,他覺得中國真是個奇怪的民族,連愚公這樣的笨蛋都要學習,為什么不采用你們中國人發明的炸藥,而要讓愚公的兒子和孫子一直像他那樣挖山不止呢!
崗伯斯是美方的最高主管,他對中方意識形態的成見給外方的高級主管影響很大。他們見到礦山上樹起幾塊宣傳安全生產的標語牌,就驚呼“共產黨上山了”,馬上調推土機推倒鏟除。
崗伯斯說:“生產區樹宣傳牌會分散操作人員的注意力。至于安全生產早在操作條例中寫得明明白白,用不著樹牌子的。”
不能說崗伯斯說的全無道理。每個上崗工人都有一冊統一的操作規范條例,并都經過嚴格的考核發證,沒有本本不要說總經理,就是總統先生也不能隨便安排人上崗。面對現代化的大型機械,不存在口口相傳的師徒關系;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傳統概念在外資企業只是笑談罷了。包括機件上擰一只螺帽,往左或往右擰幾轉,角度是多少,都有詳細的指示。即使學開飛機,機長負責念條例,副機長監督,駕駛員只管按條例執行:各負其職,分工很明確,對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的結合程度達到了程序化的標準。
這種管理模式的好處是人員精悍,不存在人浮于事的現象,目標管理的指向就是生產,追求的是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結合程度的高效率。每一臺電鏟,工作時間間歇超過10秒,有電腦記錄,作為生產事故工長必須向經理匯報。一名電鏟注油工違反操作條例造成電鏟停工80小時,美方要求解雇處理,中方表示了支持的態度。所以,外資企業的員工,人人都會小心翼翼地執行操作條例,誰都不敢越雷池半步。
但這種管理模式的短處也是明顯的,那就是將工人當作了活的機器,雙方的關系只不過是雇用而已,結合程度的本質是脆弱的。所以,對不適應合資企業高節奏要求的員工,對一些年齡大,文化低的老同志作出調整,以及那些吃黃牌工人的思想工作,都有“平一”公司黨組織出面“擺平”,后勤和福利上保證合資企業的正常運作。
每當礦上組織重大活動,都少不了工會組織參加。
工委地位的確立,連美方都是承認的,同意工會人員列入編制。平朔煤礦的文聯和工會活動都搞得有聲有色,不僅辦有《今日平朔》和《平朔露礦報》,組織參加的平遙攝影展及中央臺直播的“紅紅火火拜大年”的春節晚會節目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當年工會組織中外員工的文體競賽活動,老外對獲得的證書和獎品分外珍惜,帶回國內至今津津樂道。
從而,中美兩種不同的文化理念在這里得到了交融和互補,一種嶄新的企業管理模式第一次誕生在世界的東方。
平朔礦區位于寧武煤田北端,基地為一套古老的變質巖系,地質厚度達3500米以上,而北部井坪——朔縣一帶僅幾百米。早在1955年,華北煤田地質局就在馬關以西地質測量,勘探面積約莫568平方公里。發現古窯始于元朝,一般沿露頭開采,但規模較小,對煤層的破壞程度不大。嚴重的是區內改革開放后出現的120多個小礦井,多采用斜井開采,以絞車和皮帶提升運輸,給現代化的大規模作業開采留下了不少隱患。行進中的掘進設備,一不留神就會掉進不知何時存在的舊坑道,陷在泥水里進退不得。
工長們翻遍條例,也找不到處理的辦法。
崗伯斯沒想到這樣好的特大型煤場,政府竟讓那些小老板亂采濫挖,弄得好端端的作業場千瘡百孔,慘不忍睹。但除了氣憤,一時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每當遇到這些突發事件,出現操作條例上沒有的意外情況,外方的經理和工長急得抓耳撓腮團團轉,中方人員顯出了更多的機智和靈活,那種吃苦耐勞的拼搏精神使外方深受感動。
賈勇記得,他們側身在崩塌的坑井里,依靠原始的作業工具,刨出了斜坡,墊上枕木,采用古老的搬運方法將掘進設備牽引出廢坑道,作業面上響起一片歡呼聲。其中,最激動的要數外方經理,摟著中國的工人又跳又笑。
1988年的那場大雨,半個月不開天,安太堡露天煤礦,淹成了汪洋大海,礦坑里的水還在不停上漲,煤礦面臨停產的局面。滂沱大雨淹沒自卸車3米多高的輪胎,空中落下的抓斗濺起幾丈高的水花。頂著瓢潑大雨,中外雙方的值班經理和部門經理都到了現場,發現九號煤層透水,液壓鏟不能正常作業,報話機不時傳來搶險的呼號,煤場亂成一團。
面對撲面的山雨,即使世界上最先進的礦山機械,與大自然的較量中失卻了往日的威風。眼看三臺水泵陷落坑道,電動機停止了轉動,水勢上漲迅猛,不少外方高級職員在胸口劃著十字喊“阿門”。
崗伯斯傻楞楞地張揚著雙手哀號:“完了,我的上帝!”轉身對一個部門經理喊:“快去發電報,進口三臺深水泵。”
礦上的專用配套設備來自德國的多爾,即使立即發貨十天半月來不了,遠泵解不了近水。中方值班經理說:“不能等新設備,我們要把電泵從水底拖出來,趕快修復排水。”
崗伯斯望著渾濁的積水直搖頭:“這么深的水,少說有四米深,泵都模不到,拖?怎能拖?”
節骨眼上,王天潤帶著一群中國工人挺身而出,第一個跳進煤礦,拖著繩索一步一步直趟向深水區,直至潛入水中摸索著拴牽泵體;當鋼絲繩子一次又一次滑脫泵體,王天潤一次又一次下潛時,整個煤場都屏住了呼吸,只能聽到雨點拍打水面的咚咚聲。
三臺水泵終于拖出了煤礦,經緊急搶修,在歡呼聲中噴吐出粗壯的水柱時,中國工人階級的形象在外方人員眼里頓時高大起來。
崗伯斯翹起大拇指直夸:“中國工人,好樣的!”
崗伯斯不知道,安太堡煤礦雖然沒有公開的黨組織,但卻有兼職的黨員干部,通過在編的工會組織開展黨團活動。作為合資企業里黨員群體,以身體力行,垂先示范的行動,發揮核心骨干作用。隨著時間的推移,崗伯斯知道中方的那些工長和技術骨干實際上都是共產黨員時,原有的成見漸漸淡化,乃至知道陳日新、謝鴻秋都是共產黨員時,他甚至喜歡共產黨人了。
平朔工委老主席黃樹芳記述了這樣一則真實的故事:1986年深秋,在美國匹茲堡通往俄刻俄州的高速公路上,飛駛著一輛高級小轎車,開車的是一位年近花甲的干瘦老人。
半年前,平朔安太堡洗煤廠外方經理安德森因病回美國去了。他胃里不舒服,不想吃東西,到北京和香港檢查,一時不確診。他不得不回到了美國。當他得悉洗煤廠有一批中國同事在俄刻俄州參加業務培訓,就駕車飛奔而來。
安德森是美國礦業學會的理事,《美國選礦學》的主要撰稿人,收入豐厚,退休金也不少。當安太堡露天礦上馬時,崗伯斯聘任他為洗煤廠經理。他和中方員工相處的很好,整天笑嘻嘻的,還教中方同事開車,大家相處的親密無間。
當安德森趕到培訓點走出車門時,半年前的同事不敢認他了。本來健壯的身體瘦成皮包骨,花白的頭發稀稀拉拉沒有幾根了,顴骨突出,鼻子更高更尖了。
這就是那個和藹可親的安德森嗎?人們感到不妙,有的當場就含了眼淚。
安德森卻神態自然,帶領大家參觀當地的一家洗煤廠,還結合安太堡的情況指出了不足和需用要改進的地方,就像在中國給員工上技術課一樣。
不知不覺,吃飯的時間到了。
安德森執意請中國同行吃飯,說:“在中國,你們把我當成客人招待我,今天在美國,你們是客人,是遠方的朋友,我一定要請你們吃頓飯,讓我表示一下心意——你們要給我這個機會,以后這個機會不會多了。”
說到這個份上,中方的領隊和員工都不吱聲了。安德森知道來參加培訓的好幾位員工是南方人,好容易找到了一家中餐館,讓大家吃到了出國后吃到的最香的飯菜。臨分手,他才告訴中方朋友,他得了癌癥,已經到了晚期。他握著中方領隊的手說:“我的事業在安太堡,生命只要還有一天,就要活出一天的價值,我現在只有回到安太堡去,才能體現出我的價值。如果我回去不會給你們帶去太多的麻煩,請你們答應我,幫我重新回到安太堡。”
安德森懇切的神態感動了在場的中國人,許多人淚流滿面。中方領隊哽咽著說:“安德森先生,您放心,我們一定幫你實現這個愿望。回去后,我們就向領導匯報,爭取讓你早日回去。”
安德森激動得連聲道謝。
領隊猶豫了一下又說:“你回去最好只是看看,不要再勞累了。”
安德森一聽這話非常著急,一把抓住領隊的手說:“不,不,不要考慮我的身體,我要工作,我能行,你們一定要幫助我回到安太堡,不然的話我將遺憾終生。”
1987年初,安德森在妻子的陪同下又回到了安太堡。他在安太堡度過了生命歷程中最后一段愉快的時光。病魔無情,癌癥奪去了安德森最后一點力氣,他在礦上再也走不動了。那天送安德森回國,來了很多送別的人,安德森吃力地下了車,最后一次站在洗煤廠門口,含著淚說:“我干了一輩子選煤,也走了很多地方,但我最喜歡平朔,最喜歡安太堡的這個選煤廠。”他深情地望著洗煤廠漂亮的辦公樓、氣勢恢弘的選煤長廊,戀戀不舍地說:“謝謝你們,我親愛的朋友們,我滿意了,我舍不得你們…….”說著他淚流滿面,和大家相擁在一起,失聲痛哭。
安德森走了。平朔安太堡煤礦不會忘記這個與平朔人建設立了深厚友誼的國際友人安德森。但對我們中方的啟示是,美方使用人員不以年齡劃線,像安德森這樣的技術人員并不是因為到了退休年齡而棄用,相反,當他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提出重返工作崗位,依然滿足了他的要求。對于我們的生活中出現的大量的“59”歲現象,是不是有體制上值得反思的必要。
當年,不少外方人員帶來了家屬,生活區的中外人士是分開居住的,礦區的孩子不能湊在一起玩,但兒童的天性使他們即使隔著柵欄都會搖著小手喊:“哈羅哈羅!”
這個中外合資企業的存在,為不同文化的交流創造了事實上的平臺。
平朔煤礦文化部的席翠平說:“人們說平朔出去的孩子都有外語特長,與那時中外交流的文化環境很有關系,這是不爭的事實。”
美國人文研究所發現:全國75%以上的發明創造都來自于加利福尼亞州,而其他幾十個州只占創新項目的25%;加利福尼亞州與其他州唯一的不同,就在于這個州是多民族聚居比率最高的地方。他們進一步研究發現,特定人群的日常行動規跡變化很小,用繪圖表示幾乎都是重復的線條。盡管,中美雙方國情不同,但社會交往卻有許多相似的地方:美國人見面“哈羅!中國人少不了“你好”,無非禮節性的往來;活動局限于單位、商場、學校等有限的地點,雙方磋商生產技術的情況很少出現。
平朔“試驗田”,算得上中西方的一次遠緣雜交,結出的豐碩成果是令人鼓舞的。安太堡項目上馬,美方按照國際上最新工藝設計,采用了同行業的最新設備和技術,——以電鏟——卡車間斷生產工藝,設備有斗容25立方米的電鏟,斗容14立方米的液壓鏟,載重170噸的重型后卸卡車,450馬力履帶式、輪式推土機及其他成套大型號輔助機械,原煤清洗采用分級入選,全重介洗選工藝,可編程序控制器自動控制,小時入洗能力3000噸,洗水閉路循環、各項消耗和質量指標都達到同類行業的先進水平,縮短了我國與發達國家煤碳工業近30年的差距。在六年合作期限間,礦山組織結構精簡高效,管理人員權職分明,運用系統工程方法和計算機程序控制,建設成了完整的無線電通訊系統和信息處理系統,使我們學到了一整套西方管理模式和管理制度,開闊了視野,增長了本領,具備了建設設現代化大型露天煤礦的能力。
鄧小平接見第七次訪華的哈默,對他說:“我們在這方面沒有經驗,這件事搞慢了點,不過究竟實現了,這是好事情。”
中美安太堡合資項目上馬歷經坷坎,但建成后的效能卻是國內同類企業難及項背。像安太堡這樣的煤礦,以不到國內同類企業30/1的定員,卻創造年產1500萬噸的產量,全員勞動生產率高達36.6噸/工,是一般煤礦的8倍。整個企業管理象一部精密的機器,在日夜不停地高速運轉。這座煤礦的出現,相當于用吊車將美國西部一個現代化大煤礦搬到了中國的土地上。當年國慶節越過天安門城樓的游行隊伍中,出現了平朔煤礦的大型彩車,鄧小平見到了很高興。“試驗田”存在的價值意義,后來被鄧小平歸納為一句經典性的語言:“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
如果你有機會到安太堡觀景臺站一站,壯觀的采煤現場完全會顛覆你腦海中原來存有的采礦觀念,自會被現代化的大工業作業面所震撼,對鄧小平的這句話便有了更深的理解。
露天礦的第一道工序是現場爆破作業。開采前,作業面布設等距離的雷管炸藥,隨著引線的點燃,數百米的方圓響起翻天覆地的連環爆,騰起的煙塵直達云霄。平朔使用的是非典引爆技術,等距離的控爆點間隔時間0.25秒,不能過,也不能少,以避開共振頻率,防止地震的發生。
陪同我們參觀的王書記說:“那美妙的引爆聲,猶如機槍的點射,清脆而響亮,構成了露天煤礦特有的節奏樂章。”
這樣的爆破不會持續太久,代替的是大型礦車的怒吼、電鏟風卷殘云般的席卷,三兩下就裝滿自卸車的巨大車斗,礦場上到處晃動著一座座移動的小山。
即使是夜晚,露天煤礦依然燈火通明,機聲隆隆,無數道搖晃的燈柱劃破夜空,交織成網,串起了一幅流光溢彩的夜景圖。
站在觀景臺上,你會感到腳下的土地在顫抖,礦山上流動的燈火漫山遍野,不禁使人想起古戰場上千萬名士兵高舉火把,奔突在山陵間人喊馬嘶的宏大場面。
這種不間斷的連續作業,在攔馬河一線挖出了一個直徑1200多米,深200多米的天坑,似一只朝天的大腳盆,橫臥在洪濤山脈南麓。
與重慶仙龍女天坑相比,安太堡天坑其有更多的地貌考察價值和旅游開發前景。根據陷陸柱和砂巖含水層的分布,搭建不同高度的觀察平臺,以供學生和科研人員取樣分析;倘若架設空中橋梁和索道纜車,能讓游人過一把空中飛人的樂趣。要是選擇坑壁的制高點,還可以舉行高空跳傘表現,使天坑上空仿佛飄蕩一只只彩色的蝴蝶。在平朔旅游開發的計劃書中,有建設“煤都歡樂谷”的詳細計劃,包括建設煤礦博物館,無不展示著礦區旅游開發的誘人前景。
陳建談到,目前,在中國、乃至世界的旅游產品譜系中,還沒有“生態復墾旅游”的概念,平朔礦區是中國煤礦行業的三甲之一,有實力、有責任、有能力在本行業內作出重大創新,為行業做出一系列的實踐標桿。縱觀國內大型露天煤礦復墾實踐歷史,平朔煤礦在生態復墾領域成績相當突出,只是沒有大力宣傳。礦區可結合推出“生態復墾旅游”新概念,有利于完成企業生態復墾成果的總結、展示、宣傳和提升,有利于深化生態復墾的成果,有利于行業內的科技文化交流,有利于整個國家礦區生態復墾的事業發展。
站在復墾后的填土場,我們看到山坡前的植被比周邊的群山更為蔥郁,新栽的樹木,大多成活。樹林間晃動著三三兩兩植樹種草皮的人群。幾臺小型的挖土機,還在刨樹坑。他們準備在復墾地上建一片農業觀光帶、休閑度假村、山地“大觀園”。
陳建書記帶領我們登上山頭,參觀了南排場的綠化景觀,說不久你們可以見到草原上風吹草低見牛羊的風光,還可以打球、玩騎馬放箭,住進別墅區的小木屋、山坡下的蒙古包、牧馬人的圓帳蓬,領略“煤都歡樂谷”的無限樂趣。
我們手撫山頂的軒欄,放眼山下的遠景,無不神情雀躍。
龐順泉向陳建書記鄭重提議:“在山下建一個中國作家創作基地,設一個余秋雨工作室。”
聽口氣,不像是開玩笑。陳建曬黑的臉膛笑咪咪的,對秘書長的提議表示贊賞的態度。
平朔煤礦的井下開發,卻是另一番情景。
我們采風團一行,來到了安太堡一號井現場。井口的場院里停著三輛敞蓬接送車,油漆斑的車架,看來使用多年的舊車。院內的平房東西兩分設男女浴室。靠墻的存衣柜編號排列,柜前的條凳很闊,擺著折疊整齊的工作服、安全帽、還有一枚電子定位的工作牌。
我們換上一次性的礦工服,頭戴鋁盔,腰纏礦燈,經電子掃描后走出平房,見到了窯洞般的礦井入口處。
沈括的《天工開物》,圖示了中國最早的采礦模式:豎井口架著一臺手搖轱轆,井底的采煤由籮筐吊運,工效可想而知。至于運煤,難免使人想起“曉架炭車輾冰轍”的詩句,印象中不過是老牛車拖著煤碳跋涉在泥濘的山路上,到了現代用上了拖拉機和汽車,煤礦采煤留給我太多的記憶是瓦斯爆炸、礦井透水,礦工依然是“滿面塵灰煙火色”的苦力罷了。
然而,安太堡會給你一種完全不同的感受。
工具車載著我們駛進礦道,坑壁上的照明燈泛著慘白的光,藍白相間的管道齊頭迸進,一直伴著我們駛向地球的深處。
車窗外濕漉漉的空氣透著陰涼,頭頂千重大山令人不安惶恐,忽上忽下的礦車碾過沒有盡頭的水泥跑道,前方的幽深處依然見不到一個人影。車上的人誰都沒有吭聲。緊握車欄桿的雙手都攥出了汗水。我的心里禁不住后悔,沒想到下井走七八里坑道還看不到采煤,萬一碰上倒霉的瓦斯爆炸、或攤上礦井塌陷,想來逃生是跑不出去的。
不知過了多久,愈往前壁燈愈稀少,有的路段漆黑一團。待重見光明,坑道里傳來了發電機組沉穩的嗡嗡聲。終于有盞晃動的礦燈,進入了我們的視野。
王書記說:“好了,到撐子面了。”
我們戰戰兢兢地下了車,轉過坑道見到兩排粗壯紅艷的千鈞頂,擠住了坑道的兩壁,拱衛著軌道上的綜采設備裝置。軌道隔離罩旁留有窄小的走道,行人挨著千鈞頂圓柱才能側身而過。只聽鏈條上方的小盒子里發出“大家注意”的指令,綜采設備巨大的盾構形轉子貼著煤層切割過來,噴著的水柱鉆頭所到之處煤層似泡松的面包,一層一層落下來。隨著一聲哨響,軌道上方的頂板依次翻垂,懸空的煤層紛紛墜落,恰好掉上靜侯的輸送帶,源源不絕地傳送往洗煤廠。
井工礦道路忽高忽低長達近十公里,坑道里只見到一處救生裝置,作業面上并沒有見到一個挖煤的人影,完全實行自動化操作。這口礦井是五年前開始挖掘的,安全生產實現零死亡率,創造了世界水平。
叢維熙先生六十年代當過礦工。他站在作業面上感嘆:“啊呀,真的不同了!”
第五章 平朔標桿
平朔公園與別的地方不同,大門口的墻頭不是通常的磚灰結構,而是聳立著一只巨型的汽車輪胎代替墻壁,黑色的橡膠硬胎與水泥墻面聯成一體,內圈的鋼板印著一行楷書:中煤安太堡煤礦。游人經過公園門口,無不好奇地打量這只擋住了半天云彩的巨無霸輪胎,心想當初的設計者,不知出于何種考慮,居然冒出以汽車輪胎砌墻頭的古怪念頭。
這座建設于1996年的公園,占地9萬平方米,坐落在生活區的東南角,可以說是邊關塞外標桿性的園林建筑。東門廣場上,球形雕塑下時有晨練的人群,在屏風般的煤展臺前翩翩起舞。躺在藍天白云下的人工湖,碧水蕩漾,綠樹弄翠,四周漢白玉欄軒護衛,堪與瘦西湖比美。游人沿湖緩行,撫欄眺望掩映林間的亭臺樓閣,山石水榭、恍若置身蘇州園林,自有黃土高原上難得的感嘆。湖中的碰碰船、電瓶船、腳踏船,在假山、瀑布、噴泉間盤旋穿行,隨風飄過陣陣的歡聲笑語。
穿行園林的透水路面兩側,綠化面上扭動著噴水的龍頭,橫空而過的水柱打濕了路面,游人卻樂意拎衣踮腳的亨受一番人工隆雨的快樂。
每到夜晚,燈火嫻姍的平朔公園游人如織,九.七長廊檐頭的霓紅燈、古石材花盆底座旁的地埋燈、草坪燈、泛光燈與雙座的中煤大廈的燈光交相輝映,與城市夜空下的燈光連成一片,構成了燈的海洋。
平朔 的歷任黨政領導,都把綠化造林,美化環境當作義不容辭的職責。
陳建書記講了安太堡煤礦一棵樹的故事:那時,人們不知道礦場上這棵龍干虬姿、枝葉扶疏的老樹佇立曠野何以獨自成活?高寒缺水,風狂沙吹,她卻能獨立丘陵依然蒼勁挺拔,巨干凌空,遠觀樹身如華蓋罩頂,透著一種蒙籠的神秘。
物以稀為貴。往來的人,都驚訝她的獨特稀罕,仰望礦區這道難得的莽莽蒼蒼的景觀。工程隊在樹根部筑起一圈磚批水泥的圍墻,槽水車從山下拉來清水為她澆灌,不知何種原因,這棵獨樹在開礦的隆隆爆破作業聲中日漸老去,終于干枯死亡。
平朔海拔1200多米的高度,種樹很難存活。但建礦以來,平朔礦區早已綠樹成蔭,綠化率達到90%以上,美化了環境,減少了污染,塑造了現代化礦區的綠色形象,被國務院命名為全國百強示范社區。
公園門口的輪胎來自大洋的彼岸,是美國伯威爾170D特大型自卸車的備胎。我們在安太堡礦區維修廠,見到了裝備著這種輪胎的后卸式自動翻斗車,停在場頭仿佛是一座可以移動的小樓。沿著左側的扶梯拾級而上,登上駕駛室外的平臺,頭頂是一次可承受167立方煤碳的翻斗車廂,移動時不亞于在搬運一座小山頭。陪同我們參觀的黨委書記王天潤駕駛過這種車輛,是礦上也是新中國第一批有資質可以開動這種特大型車輛的幸運者之一。聽介紹,這種車輛只有德國的多爾公司可以制造,駕駛員都在德國進行過專業培訓,經考核合格才允許上車作業。
這種巨形礦車自重120多噸,3米來高的輪胎,不能在公路上行駛,只能在礦區的循環道上運轉,一般人很難見到。據說全世界不到200輛,而平朔一個礦區就有90輛,配有專門的修理廠。
平朔煤礦流傳著一個“老遠”的故事,說明平朔追趕世界先進的步子非同一般:錢寶從東北阜新露天礦來到“老遠山西”,又來到“老遠山西”的北部安太堡煤礦。他自恃技術能手,昂首挺胸走進安太堡礦,卻處處感到陌生和不自在,自信竟被黃土高原上的風沙刮到了“老遠”的天空。在阜新,他逞能的是鏗鏘作呼的磕頭鉆,安太堡使用的是每分鐘進度一米的現代化鉆機,還有電鏟一抓就是25噸,一把門銷就一千美元,磕頭鉆要買好幾臺。在阜新運輸用的是磨電車,安太堡用的170D載重154噸,車輪比他一人一手還高一大截,裝運煤碳仿佛移動一座小山包。錢寶當時大發感嘆:“從阜新到安太堡不僅是到了‘老遠山西’,其實我是跨越了一個‘老遠’的時代!”
聽說這些洋設備武裝了安太堡,至少使我國的煤礦開發水平一步跨越了三十年。錢寶斷言:“這真是‘老遠’的一步,我肯定再過‘老遠’的二三十年也落后不了。”
當時好多人都是這樣的看法。
我們采風團一到礦上,王天潤書記的介紹使我們明顯感到錢寶當年的判斷出現了“老遠”的偏差。礦山上行駛在層層環道上的電動輪式礦用自卸卡車,看起來與當年的170D外型號相似,但發動機馬力170D只有一千六,而現在的930E馬力是二千七,吼叫起來地動山搖的相差“老遠”的級別;原來一車裝一百五十四噸,你知道現在一車能裝多少?二百九十噸!駕駛樓里有空調、電腦、錄放音響、像飛機上一樣配有操作自動記錄儀,司機稍有違章監控器就會發出提示音。民帶式的電鏟抓斗,過去是一鏟是二十五立方,現在是五十八立方。駕駛樓設備完全現代化,程序包要求司機鏟三鏟裝滿一卡車,用時不能超過兩分鐘,提升時不能回轉、倒鏟時不能扭鏟,違規均有記錄在案。
平朔的發展,離不開這種先進的勞動工具支撐。當這些只能在礦區里運轉的自卸車出現在煤場,代替了電鎬的電鏟此起彼落時,平朔 的生產技術一下子躍進了三十年,進入了世界的先進行列。平朔 人以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設備而自豪,為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技術而驕傲。
巨型的汽車輪胎,正是平朔人掌握世界先進設備的像征。他們將170輪胎砌在了公園門口,昭示著當初的設計者體現礦山文化的理念,大氣而富有礦山特色。
踱過臥伏湖面的石拱橋,穿行過隔道的雪松林帶,面對平朔辦公大樓的幕墻,陪同我們的王書記談起平朔的巨變,不無自豪地說:“我們現在有錢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設備,有能力掌握世界上最先進的技術,創造平朔標桿的新高度。”
1990年1月20日,江澤民總書記在原山西省委書記李立功的陪同下,頂風冒寒登上了安太堡壘煤礦的參觀臺。呈現在他面前的礦坑生產現場極為壯觀:特大型的自卸載重車在廣闊的煤場穿梭往返,洗煤廠的人字型的框架高聳藍天,與伸向遠方的鐵軌聯成一片。當盤居在洗煤廠區的列車隆隆啟動,拖著長煙駛向遠方,標志著這座中美合作的企業取得了完全的成功。
江總書記站在觀景臺上,問中方總經理謝鴻秋:“我們自己能不能建設一座這樣的煤礦?“
謝鴻秋說:“經過安太堡的實踐,我們完全有這個能力。”
江總書記聽了很興奮,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1990年12月10日,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哈默博士逝世,依拉尼董事長隨即宣布退出安太堡合作項目,安太堡又一次引起了世界的矚目。李鵬總理作出批示:“下決心把安太堡礦辦好,辦得比外國人在時還要好。”
平朔汲取了安太堡的成功經驗,對安家嶺新礦的開發樹起了更高的標桿,由單一的露天開采調整為露天——井工聯合開采。他們分析發現,在安家嶺項目建設過程中的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和本世紀初,國家對環境保護日益重視,環境保護法規、政策制度越來越嚴格,用戶對煤炭的質量特別是含硫量要求越來越高。而安家嶺的9號、11號煤屬中高硫和中等發熱量,洗選出的商品煤有一部分難以滿足用戶要求,市場競爭力不強。這種資源賦存的先天不足使安家嶺礦項目建成伊始就在煤炭市場競爭中處于不利地位。此外,安家嶺露天礦在開采過程中將有2.5億噸邊角煤和排土場壓煤不宜露天開采。面對市場競爭的壓力,中煤集團公司和平朔的決策者、管理人員、工程技術人員和廣大職工審時度勢,轉變建設思路,認真分析了安家嶺項目自身的優勢和劣勢,學習借鑒國內兄弟企業井工開采的成熟技術,果斷做出了建設井工礦、實施露井聯采的戰略決策,并積極向國家有關部委提出建議,在不宜露天開采的露天不采區、排土場下壓的上窯區和鄰近的太西區建設井工礦。
實施露井聯采,可以發揮中煤集團在煤炭科技、建設和機械制造方面的綜合優勢,將井工開采單項技術集成創新,不僅可以把露天不采區的煤成功開采出來,而且能有效地提高商品煤質量,提高市場競爭力。同時,解決了我國在煤層埋藏淺、硬頂板、硬煤層賦存條件下采用綜采放頂煤一次采全高技術難題,使噸煤建設投資降低為157元,相當于國內建設同類型礦產投資的一半;露天開采和井工開采的回收率可分別達到95%和85%以上,大大提高了資源回收率。
2004年,國家計委批準安家嶺增加井工礦工程,露天礦規模調整為年產1000萬噸,新建年產500萬噸的井工礦,以挖凈露天礦挖不到的“邊角料”,實現露天開采和井工開采各顯優勢,兩翼齊飛的新格局。在安家嶺煤礦項目建設中,中煤集團公司充分發揮產業鏈較完整的優勢,抽調所屬煤炭設計、施工、生產、裝備制造、監理等企業的精兵強將參與建設。所屬西安設計院、中煤一建公司、中煤建安公司、中煤五建公司、北京煤機廠、張家口煤機廠、大屯公司等單位組織精干隊伍開赴安家嶺礦,通過采用新技術、新工藝,創出了建礦新速度。安家嶺井工礦工程采用一礦兩井模式建設,自2002年11月開始前期準備,一號井于2005年1月1日基本建成開始試生產,二號井于2005年6月主體工程基本建成開始試生產,總工期只有兩年多一點。
西安建設院按照平朔公司提高煤炭產品質量、降低成本、盡快形成生產規模的要求,加班加點進行研究設計,派出技術骨干現場指導,試生產表明,安家嶺井工礦一、二號井生產系統安全可靠,采煤工藝科學合理,達到了高產高效現代化礦井的要求。中煤一建公司、中煤建安公司、中煤五建公司向礦區派駐了實力雄厚的施工隊伍,調集了精良的施工設備參與項目建設。北京煤機廠制造了國內先進的放頂煤支架,張家口煤機廠生產了國內技術水平領先的刮板機、轉載機、破碎機。大屯工地先后多次派出各種專業技術人才,對項目建設提供了有力支持,在2004年井工一礦工作面設備安裝和2005年井工一礦S4101工作面試生產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中煤招標公司、綜合利用公司、西安監理公司等單位也對項目建設提供了積極的援助和大力支持。
平朔公司在中煤集團的直接領導下,堅持自主創新,嚴格按照建設程序和法律、法規辦事,同時結合企業實際情況,認真貫徹執行項目法人制、招標投標制、合同管理制、工程監理制、質量監督檢查制基本建設五項制度,開辟了平朔礦區露井聯采的創新之路。安家嶺井工礦建成之后,堅持進行工藝技術創新,實施擴能改造,很快形成了兩座千萬噸級高產高效礦井,成為平朔礦區建成億噸級煤炭基地的主力礦井之一。安家嶺兩個井工礦是利用安家嶺項目建設節余的10億元建設的,整個項目一個露天礦、兩個井工礦最終形成了年產3000萬噸的生產能力,實現了總投資比最初概算97億元減少一半,產量翻了一番,走出了一條投資省、工期短、效率高、質量好的煤礦基本建設新路子,成為我國煤炭工業的新標桿。
“平朔標桿”,與“深圳速度”相比,前者追求的是發展高度,講究一個好字,后者強調的是發展速度,講究一個快字:“好”與“快”,是事物發展的兩個層面,各有側重,但平朔更講究一個“好”字。
煤礦出煤,大約30%左右為低于一千七百大卡的煤矸石和煤泥,過去堆在神頭電廠旁邊似連綿的小山梁。2005年,安太堡露天礦業廣場西側,建設起占地23公頃的平朔煤矸石發電廠,化廢為電,為社會貢獻清潔能源85萬千瓦時,累計減排氧化硫50000噸,上繳國家稅金1.5億元。我們在這個露井聯采的礦區里走動,20平方公里的采礦面積上卻看不到溝壑交錯的土地下陷,沒有發現一處林草皮干枯的山坡;近30年采出6.47億噸原煤,有五座洗煤廠日夜運轉吞吐,卻看不到大量裸露的土石方。
站在煤矸石發電廠二樓,透過平面柵欄可以看到底層林林總總的發電設備排滿車間,卻見不到一個值班的人影。二樓數百平米的車間被兩臺淡黃色空泠供熱機組占領,渾圓的機體渙散著陣陣的熱量。撐架結構的車間寂靜無聲,沒有人觀察儀器壓力表,只有北側的電腦前,坐著幾個戴眼鏡的藍工裝,很難將他們的形象與煤礦工人復合。交談中知道,廠區裝有208只攝像儀、160只消防感溫探頭,一張硬盤容納了機房和花園所有生產經營管理的程序,通常的復雜勞動化解為鍵盤上手指的輕輕一點罷了。
神奇并不是到此為止。2010年7月6日,山西省省委書記袁純清蒞臨平朔富甲工業園區粉煤灰項目中試車間,對列入國家重點項目的清潔能源再生倍感興趣。他看到令全世界頭痛的發電廠煙灰塵汲入中試車間的反應釜,經增壓加溫,甩離提純,流水線終端拿到的是潔白的白炭黑化工中間體,禁不住喜形于色。聽說這種中間體對生產汽車輪胎、開發鋁合金制品都是寶貴的生產原料。作為產煤大省,平朔公司20萬噸級粉煤灰綜合利用項目,計劃年處理粉煤灰410萬噸,生產白炭黑83.8萬噸、氧化鋁192.6萬噸;建年產1000萬噸水泥廠3座,建年產600萬噸鋁金屬建材廠3座,對促進全省循環經濟的發展具有重要的典型意義,難怪省市領導紛紛前往視察。
煙飛灰滅,通常指事物破滅的最終結局。平朔能將煤煙灰變廢為寶,佐證了平朔 標桿定位在改善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結合程度的神奇。
人類社會的劃分,最初是以“舊石器”、“新石器”這樣的生產工具的利用來區分不同的社會形態,體現了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的結合程度是考察社會進步的唯一標桿。即使進入了農業社會和工業社會,改善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的結合程度依然是全世界文明社會的共同追求。
歷史將繼續證明:改善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的結合程度,是促進社會發展的唯一標桿!這一價值取向的定位,在社會主義的洪流中忽隱忽現,衡量的標桿常常被拔到一旁丟棄不用。毛澤東生前提出過《論十大關系》的學說,歸納起來實際上就是一個關系:那就是改善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的結合程度。倘若我國以首長負責制為標志的層級管理模式,轉變為以改善勞動者與資料結合程度為標桿的治理模式,將是行政體制改革的必由之路。
從鄧小平“發展是硬道理”,到江澤民“三個代表的思想”,以及胡錦濤總書記提出的科學發展觀,實際上都是對這一標桿的肯定和推崇。
平朔標桿為我們樹立了光輝的范例。集約化的生產模式,并沒有因為人員精悍而增加失業人員,相反,隨著勞動者與生產資金料結合程度的提高,卻為社會提供了更多的就業崗位。
伊茂森說:“我們干不了的事,應該讓更能干的來干。”
2009年3月,伊茂森、陳建一行登上了飛往曼谷的國際航班。他們不是度假旅游,也不是參加國際會議,更不是簽訂煤碳商業合同,而是參觀正大綜藝的養雞場。正大集團是泰籍華人創辦的知名跨國企業,在中國以外稱作Charoen Pokphand Group(卜蜂集團)。目前,正大集團業務遍及20多個國家和地區,下屬400多家公司,員工人數近20萬人。
正大集團在中國投資額近60億美元,設立企業213家,遍及除青海、西藏以外的所有省、市、自治區,員工人數超過80,000人,年銷售額超過500億人民幣。經過80多年的發展,正大集團形成了以農牧業、食品業、商業零售業為核心,制藥、機車、房地產、國際貿易、金融、傳媒等領域共同發展的業務格局。他們養的雞在流水線上下來一樣大小,雞蛋像從一個模子里壓出來的。殺雞要放音樂,不能使雞們驚嚇,要讓它們在慢慢地移動的過程中突然死亡,這樣的雞肉吃起來不會僵硬,口味好。
謝國民用直升機接來了正大綜藝難得的客人。
正大綜藝以發展養殖業著稱,不搞鋼鐵,卻等來了中國煤碳央企的老總。
謝國民握住伊茂森的手,說:“伊總,我們這里只有家禽養殖,屠宰加工,與你煤碳關系不大。”
伊總說:“謝總裁先生,我就是來跟你學養雞辦廠的學問。”
謝國民打量伊茂森年齡不大,不大像會退二線的樣子,再說搞煤碳即使改行,也不至于跨國學養雞的。
不過伊茂森說話誠懇,不像開玩笑的樣子,謝國民一時有些吃不準。他領著這群來自中國的奇怪的客人參觀了養雞流水線,發現伊總看得認真、問得仔細,還提出與正大集團簽訂農業產業項目合作框架協議,才明白來者是動真格的。
謝國民不知道,平朔煤礦至今投入復墾資金4億元,復墾土地三萬畝,年度植被樹苗200多萬株,綠化造林達6萬畝。伊總在接受人民網采訪時談到,近兩年,平朔煤礦投入新農村建設高資金達6億元,對當地四個村鎮基礎設施建設和生態治理,建設起了漂亮的農民新村,使農民安有所居,并培訓1800多個農民在礦上就業當工人,人均收入5萬元,比當農民時增長了一倍多;那些過了年齡不適應轉業的失地農民,在公司提供的大棚基地搞養殖業。
平朔復墾區鋼架結構的朔料大棚尉為壯觀,看起來像黃土高原上新出了一座飛機場。棚頂垂掛帶刺的嫩黃瓜、垅間點綴鮮紅的西紅柿,碧綠的波菜秧苗竄得很高。地頭裸露白色的自來水管。拖著水管的農家大嫂滿面春光,告訴我們長出的瓜果蔬菜公司都回收,旱澇保收不少三萬元。
就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農發局的一位科長告訴我,他們那里也有這樣的大棚,是點個數發給扶農資金建起來的,多的一家就有上百萬,令人吃驚的是大棚內種的竟與大棚外一樣,還有的大棚竟是空棚,荒蕪的地面長著雜草。問題是上級只考核發展大棚的個數,并不以大棚產出的效益掛鉤,而農民并不因為建了大棚就增長了種植技術,只要撈現的拿到扶農款就滿足了。
科長說到這里很氣憤,說上級來檢查讓他們大丟了臉面。
而平朔的干群關系完全不是這樣的。
《平朔露礦報》刊登了一位工人記述新來的兩位女職工的文章:前不久,單位新來了兩位失地農民工,她們是經過嚴格的培訓考試后進公司的。上班的第一天,兩名女職工穿著工作服和防磁鞋出現在車間。面對陌生的環境,她們顯得有些茫然。那齊耳短發、明亮的眼睛,襯托出了她們的樸實。她們到來后,車間地面干凈了,玻璃窗明亮了,一切物品擺放得整齊有序,就連空氣中也彌漫著家的感覺。
作者不知道,兩位由農民變為工人的女職工,第一次上班前的晚上,是懷抱新發的工作服守到天亮的。她們懷著感恩的心態,覺得平朔的天地是多么的美好,公司的車間就是她們的家。
王存花,平朔物資供應中心的一名失地農民工,她的《感恩平朔》表達農民工共同的心聲:平朔對我來說并不陌生,從小生長在這片地方,我仰望著她,看著她成長,壯大。可是真走近她,卻是源于平朔領導戰略性的決策,安置失地農民工!我是一位失地農民,雖然不曾手握鋤頭,可父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辛酸和艱苦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里……我慶幸趕上了好時代,平朔 給予我提供了全新的人生大舞臺。
平朔對“三農”的支持,第一次在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結合程度上實現了工農大聯盟。平朔 的央企主管,義不容辭地承擔起歷史的責任,把憲法意義上的工農聯盟,變成了農民兄弟舒心的微笑。
采風團一行見證了復墾區成片的塑蓬溫房,償到了新鮮的黃瓜,與當地農民的接觸時無不感到對礦區的感恩之情。他們沒有農民失地的擔憂,有的是對新生活舒心的微笑。與別的地方相比,全國所有的日報上,幾乎都有過因征地拆遷引起社會糾紛的報道;一次性的貨幣補償,是以農民失去最基本的生產資料為代價的。在平朔 ,卻是另一番風景。
伊茂森上任平朔以來,對撤遷征地不搞貨幣補償了事,而是為失地農民創造再就業的機會,在短時間內使一大批的農民變成了工人,功德自有后人評說。
伊茂森總經理在接受采訪時談到:“對經營好鄧小平和哈默博士共同布下的這塊試驗田有著清醒的認識,提出黑色事業綠色開發的北斗七星計劃,“以資源循環利用,企業循環生產,產業循環組合”為主要形式的平朔 發展新標桿。”
向“平朔標桿”致敬!
“平朔標桿”萬歲!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大地上,多么需要豎立起千千萬萬根的平朔新標桿,形成尉為壯觀的大森林,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山山水水該是一幅多么美妙的天下同樂圖。
下列數據,足以振奮人心:
2010年,平朔原煤產量完成10388萬噸,同比增加1687萬噸,相當于增產了中美合作開發安太堡一年的采煤量;外運商品煤7413萬噸,同比增加1111萬噸,標志全國首座露礦聯采的億噸級礦區正式建成;
2010年,平朔實現營業收入281億元,同比增幅25.3%;實現利潤70.24億元,同比增幅51.38%;存續企業實現營業收入出20.79億元,利潤8413萬元;
2010年,平朔選派34名管理人員到清華大學深造,舉辦各種培訓班466期,2.1萬人次參加了培訓;完成27個工種,700多名員工的職業技能培訓和鑒定工作,選拔高級技師203人、高級工231人;積極開展職工技能大賽和“五型號班組”建設活動,在“神華杯”國際采煤技能邀請賽上,取得三項一等獎、二個二等獎、三個優等獎;
2010年,平朔 模范履行中央企業的社會責任,上繳稅費70億元,同比增長37%;對地方公益事業投資3.5億元,同比增長17%,連續六年獲山西省“功勛企業”稱號。
數據是抽象的符號,符號中卻藏匿萬千玄機。
我有個朋友是研究《易經》的,他聽我眉飛色舞的介紹平朔煤礦,便測了一卦,說按八卦推理,我國則是西北多山,西南多風,東北多雷、東南多湖泊。與五行相配,西方為金,山西的平朔合該地藏烏金。他測得乾卦,乾為金,三根平直的陽爻,豎起來即是一個川字,說那地方的開發一定與一個四川人有關,聽得我目瞪口呆。
伏羲造八卦,人類還沒有漢字,但八卦卻孕育了最初的字根,而那個“川”字,不正印證了我們偉大的改革設計師鄧小平嗎?這使我想起八卦的坎卦:一陽爻上下各兩小橫,豎起來就是一個水字;坎為水,水養木,難怪平朔的樹林蔥郁繁衍,長勢茂盛。陳建書記說明年要建一個8萬立方的水體,不盡的活水滋潤平朔,樹木茂盛更美好。
斗轉星移,兩位老人早已作古,化作了天上的星辰,默默地注視著今天的平朔大地 。平朔人正在兩位老人親手培育過的“試驗田”上,實施宏偉的七星北斗計劃,以鏈條和循環的形式,向生產的深度和廣度“掘進”,創造平朔標桿的新高度。
2008年,國家科委副主任鄧楠來到了平朔 ,平朔人像迎接自己的親人一樣歡迎鄧楠的到來。鄧楠透露,其實父親生前多次想到平朔 去看看,但怕興師動眾影響地方,終究沒能成行。
1992年,鄧小平最后一次來到了北戴河,但醫療組不再允許他下海游泳。老人家更多的時間,只呆呆地坐在房前的陽臺上,卻還想著浦東的寶鋼,平朔 的煤礦。這年,他88歲,巡視了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發表了著名的南巡講話,平朔開始上馬安家嶺礦的二次創業,多么想讓鄧小平來礦區看一看,望一望。
1996年12月,身患帕金森綜合癥的鄧小平住進醫院,從此再也沒能回到米糧庫胡同,再也沒有機會來平朔看一眼他親手布下的“試驗田”。
1997年的1月,貼身警衛們都在醫院里度過的春節。他們都希望醫院能創造奇跡,救救中國改革開放的總計師。鄧家老小圍坐在病床前,默默地陪著老爺子度過最后的人生時刻。當保健醫生黃琳詢問鄧還有什么話要說,鄧說該說的都說過了,竟成了他留給人間的最后遺言。
高揚文的回憶文章寫出了平朔人的心聲:2月20日看新聞節目,突然看到兩個播音員身穿黑色衣服,表情沉重,我預感大事不好,果然他們報告了一個最沉痛、最不幸的消息:我們敬愛的鄧小平,中國人民的又一個大救星走了、永遠走了!我抑制不住悲痛,呆坐在沙發上。
他想起1984年4月29日中美雙方兩個公司簽署了合作的最終協議,小平同志再次會見了哈默。哈默首先表示感謝小平同志。他熱情地說:真要感謝鄧主任,由于你的邀請,我到了中國,經過幾年的努力,協議終于達成,我非常高興。這個事情如果沒有鄧主任親自關心和支持,我看是成不了的。哈默說的話是他的親身感受,是真實的。
當時小平同志回答他:整個政策是這樣的,我們的同志都贊成。在這方面我們沒有經驗,這件事搞慢了一點,不過究竟實現了,這是好事情。小平同志也表達了真誠實意。
1985年6月30日,哈默來中國參加雙方合作開發的煤礦開工剪彩儀式。小平同志第四次接見了他。小平同志講:我對這個項目的成功表示祝賀。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希望通過這個良好的開端,帶動更多的國家來與我們合作。
1987年9月13日哈默來中國出席煤礦投產儀式,小平同志第五次接見他。
哈默對鄧小平說,8年前你在美國訪問時同我談到:“你以前曾幫助列寧發展工業,現在為什么不去幫助中國呢?”我當時答應了。現在我的承諾終于實現了。平朔安太堡煤礦的建成為外國企業家提供了一個樣板:哈默能做到的,他們也應該能做到。
鄧小平指出,平朔安太堡煤礦建成投產是雙方合作取得的基本成功。要取得完全成功,就要保證合同兌現,解決好煤的銷路問題。鄧小平歡迎西方石油公司同中國擴大在煤炭方面的合作,并在石油及其他領域開展技術合作。
哈默說,我的公司同中國合作有很強的信心。我在對中國的頻繁訪問中親眼看到,中國每年都在改變面貌,8年來中國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一倍。你們提出的改革、開放政策取得了成功,這在將來的歷史上是值得大書特書的。我認為中國的對外開放還是剛剛開始,今后會有更多的外國企業家來同你們合作。
鄧小平說,這正是我們所希望的。
可惜的是在哈默逝世后,西方石油公司縮小經營范圍,把平朔的股份轉讓給中國銀行一個公司,外方資本不存在了。
但是可以告慰小平同志,現在我們自己經營平朔安太堡煤礦,情況是好的,生產量已經超過設計水平,煤質很好,在國外享有很高的信譽,為國家賺了大量外匯,經濟效益逐年提高,職工生活安定,達到小康水平,生產、工作情緒很高。現在正準備利用外國貸款,自己開發第二個1500萬噸煤礦。人們只要來到礦區看到的一切都是欣欣向榮,廣大職工異口同聲感謝小平同志為他們創造的幸福生活。
哈默有一次對高揚文講,你是平朔之父,高說不對,真正的平朔之父是我們的鄧小平同志。哈默連連點頭稱是。
高揚文生前引為最大的遺憾是,在小平同志健在時,沒有堅持邀請小平同志到平朔現場去看看他的偉大創造。現在再也沒有機會,成了永遠的遺憾!
2004年1月5日,高揚文老部長也離開了我們。
采訪平朔黨委副書記陳建,柳萌老師將我拉到胡耀幫視察平朔的照片前,指著在現場介紹情況的平朔煤礦首任總經理陳日新,說:“陳建就是陳日新的兒子呢。”
陳日新,這個平朔公司的開山元老,從平朔籌備處掛牌成立到建成投產直到度過煤價大跌和外方撤出的難關,陳日新一直唱主角,成功地建起一座特大型的現代化露天煤礦,培養出一支高素質的“四有”職工隊伍和一大批管理干部、工程技術人員,并且為今后煤礦的現代化建設積累了經驗。
當年陳日新帶著一班人來平朔拓荒創業,陳建還是個在校讀書的小學生,父輩的艱苦創業在他的腦海里留下了難忘的印記。他選擇中國礦業大學深造,獲得工商管理碩士,高級經濟師證書。他從最基層的礦務局科員干起,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上了平朔公司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公司監事的重要崗位,對分管的“黑”變“綠”工程干得有聲有色,樹起了生態改造的嶄新標桿。
陳建對承繼父輩的事業情有獨鐘,如數家珍的介紹,不禁讓我們想起了當年的黃土高原,想起了陳日新等老一輩艱苦創業的歲月。陳建不說他的父親,只是要我寫寫老部長,說高揚文部長的墳墓就在安太堡南排向陽的地方,那里樹有一座大理石的墓碑,矗立在復耕后的山坡上。水泥砌的墓穴有綠樹相伴,花草環護。我相信,鄧小平、高揚文、陳日新等在天之靈,見到平朔的新標桿,一定會與馬克思站在天堂里微笑。
責任編輯/趙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