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人間真愛是年年吹拂的春風,催發生命的綠色,吹艷滿園的桃李;人間真情是那陳年的老酒,你越用心品嘗,其味越濃,其氣越香。情感,是知音聚會時,那一束注視的目光;是“蘭舟催發”時,親人殷殷的叮嚀。我們有愛,我們的孝心可以感天,我們的真情可以動地。我們愛得深沉,有時,也愛得悲壯。我們有時愛得轟轟烈烈,可以為伊人而憔悴;我們有時愛得天長地久,可以為愛生死相許;我們有時愛得平平淡淡,揮一揮手,悄悄吹奏別離的笙簫。心中有愛,我們一起感受……
選文1
兩棵樹的守望
□慧 子
一粒樹種被埋在瓦罐下已有些時日了,昏昏沉沉中,她忽然聽到一聲很輕微的爆裂聲,她一下子被同類的這種聲音鼓舞了,開始沒日沒夜地試著沖出黑暗。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在這個春天即將結束的時候,她終于咬破了瓦罐的一絲縫隙,頂出了一片嫩黃的葉子。
好不容易探出頭來的她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就開始迫不及待地尋找先她破土而出的那粒種子。她發現他就在離她不遠的院子里,已有半米多高了,自己卻被壓在一堵高墻下。
為了往上長,她拼命地吮吸著陽光和雨露。不管雷雨大作還是狂風肆虐,她都挺直腰桿努力向上。盡管瓦罐刺破了她的腳掌,墻壁磨傷了她的肌膚,她都心無旁騖,甚至拒絕了一棵向日葵的獻媚,一株劍蘭的示愛。冬天到來的時候,她終于長到半米高了,他卻早已越過墻頭,任她怎么努力也夠不著他一根細細的枝條。
這個冬天似乎特別漫長,她常常在寒風中抖動著她細細的枝條向他招手,他卻根本沒有發現她對他的仰慕。既然牽不到他的手,那就纏繞住他的根須吧。于是,她竭盡全力將根須向他的方向爬去,全然不顧瓦片的鋒利和墻壁的擠壓。當春天到來的時候,她細小的根須終于接觸到了他的根須。
一股輕輕怯怯的纏繞終于使他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他這才發現她和她滿身的傷痕。他把自己有力的根須小心地從那些傷口繞過去,再將她密密地包裹起來。
春去春又來,他的枝葉已覆蓋了半個院子,他已能傲視院子里所有的花草樹木了。望著他偉岸挺拔的身軀,再看看自己尚嫌弱小的身體,她似乎永遠也無法達到和他并肩的高度,她有些灰心也有些膽怯了。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根須更有力地攀緊她。她被他有力的筋骨提攜著,一點一點地變高變粗。現在,她也能越過高高的墻頭,和他一起傾聽微風的呢喃,細數天上的白云了。
那是一個狂風大作的深夜,風獰笑著一次次向她發起進攻,每一次搖動都會使她的肌膚和石墻發生摩擦并留下道道傷痕,根部更是撕裂般的疼痛。為了減輕她的痛苦,他的身子盡量向她傾斜,像老鷹保護自己的雛兒一樣把所有的枝條伸展開,全力為她抵擋向她席卷而來的風暴。他的條條根須像一根根細小的繃帶,將她密密麻麻地纏繞起來。數不清的根須你纏我,我繞你,已分不清誰是誰。在暴風雨面前,他們已融為一體。
斗轉星移,一個月華如水的秋夜,紛紛揚揚的米粒般的花苞輕輕悄悄地灑滿了她的樹冠。整座院子飄滿了幽雅的清香,他一下子被這少有的奇香喚醒了。他想要叫醒她,和她一起分享這份美好。但是,他呆住了:她正以前所未有的美麗向他微笑,她身上的每一朵細小的花瓣都盛滿了這醉人的清香。
他默默地注視著她,為她的美麗、她的綻放而感動。只有他知道,為了這一天,她付出了多大的痛苦和代價,那些斑斑駁駁的傷痕就是最好的證明。
天大亮的時候,一些人推倒了院墻,比比畫畫地來到他們的跟前:“這棵桂樹的花可真香啊,就留下吧,把白楊刨了。”
隨著鋤頭的深入,他們纏綿交錯的根須展露在人們面前,怎么分都分不開。“真是奇怪,兩棵樹的根怎么也分不開。”人們不知道,為了能彼此擁有,他們付出了多少努力。
在白楊倒下的一剎那,所有的桂花紛紛墜地,洋洋灑灑仿佛下了一場桂花雨。過了沒幾天,人們發現桂樹死了,傾斜著倒在白楊殘余的樹干上。
(選自《雋永小品》)
含英咀華
本文運用擬人的修辭手法,通過寫桂花樹與白楊樹相識、相知、相愛的經過,表現了人世間最為動人的愛情。兩棵樹用它們的生命,譜就了一曲生死戀歌。兩棵樹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什么,沒有所謂的綿綿情話,但它們根相纏,心相通,相愛至誠,相濡以沫。最終,它們都為愛獻出了一切,甚至是生命。兩棵樹,象征了感人至深的人間真愛。
選文2
我們是一家人
□秦文君
我進中學那年就開始盼望獨立,甚至跟母親提出要在大房間中隔出一方天地,安個門,并在門上貼一張“閑人免進”的紙條。不用說,母親堅決不同意,她最有力的話就是:我們是一家人。
當時,我在學校的交際圈不小。有位姓毛的圈內女生是個孤女,借居在嬸嬸家,但不在那里搭伙,每月拿一筆救濟金自己安排。我看她的那種單身生活很灑脫,常在小吃店買吃的,最主要的是有一種自己做主的豪氣。這正是我最向往的。
也許我敘說這一切時的表情刺痛了母親的心,她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說,為何不讓我試試呢?見母親搖頭,我很傷心,干脆靜坐示威,餓了一頓。母親那時對我懷了一種復雜的情感,她認為我有叛逆傾向,所以也硬下心腸,準備讓我碰壁,然后回心轉意當個好女兒。當晚,母親改變初衷,答應讓我分伙一個月。我把母親給我的錢分成30份。有了這個樸素的分配,我想就不會淪為挨餓者。
剛開始那幾天,我感覺好極了,買些面包、紅腸獨自吃著,進餐時還鋪上餐巾,捧一本書,就像一個獨立的女孩。家人在飯桌上吃飯,不時地看我。而且有了好菜,母親也邀我去嘗嘗,但我一概婉拒。倒不是不領情,而是怕退一步,就會前功盡棄。
這樣當了半個來月單身貴族后,我忽然發現自己與家人沒什么關系了。過去大家總在飯桌上說笑,現在,這些歡樂消失了,我仿佛只是個寄宿者。有時,我踏進家門,發現家人在飯桌上面面相覷,心里就會愣一愣,仿佛被拋棄了。
……
家人正在燈下聚首,飯桌上是熱氣騰騰的排骨湯。母親并不知道我還餓著,只顧忙碌著。這時候,我的淚水掉下來,深深地感覺到與親人有隔閡,氣惱自己是何等的凄楚。我翻著書,把書豎起來擋住家人的視線,咬著牙,悄悄地吞食書包里那塊隔夜的硬面包,心想:無論如何得挨過這一個月。可惜,事與愿違,因為一項特殊的開支,在離一個月還剩三天的時候,我身無分文了。
由于我沒有按計劃用錢,早晨我就斷了炊,喝了點開水;中午時,感覺雙膝發軟。那時的周末,上午就放假了,我沒有理由不回家,因為在街上聞到食物的香味,更覺得饑腸轆轆。推開房門,我不由大吃一驚,母親沒去上班,正一碗一碗地往桌上端菜,家里香氣四溢,仿佛要宴請什么貴賓。
母親在我以往坐的位置上放了一副筷子,示意我可以坐到桌邊吃飯。我猶豫著,感覺到這樣一來就成了可笑的話柄。母親沒有強拉,悄悄地遞給我一個面包,說:“你不愿意破例,就吃面包吧,只是別餓壞了。”我接過面包,手無力地顫抖著,心里涌動著一種酸楚的感覺,不由想起母親常說的“我們是一家人”的那句話來。事后我才知道,母親那天沒心思上班,請假在家,要幫助她的孩子走出困境。當晚,一家人又在燈下共進晚餐,與親人同心同德,就如沐浴在陽光下,松弛而又溫暖。
如今,我早已真正另立門戶,可時常會走很遠的路回到母親身邊,一家人圍坐在燈下吃一頓飯,飯菜雖樸素但心中充滿溫情。就因為我們是一家人,是一家人!
人長大后都是要獨立的,可家和家人卻是永遠的大后方,永遠的愛與永遠的歸宿。
(選自《父愛如山母愛如水:93篇溫暖心靈的親情故事》)
含英咀華
年輕人常常想獨立,然而,有誰能脫離自己的家,有誰能一刀斬斷濃濃的親情?其實,只有當我們進入社會,真正開始獨立的生活時,我們才會發現家才是真正的天堂。正如作者所說的,家和家人是永遠的大后方,永遠的愛與永遠的歸宿。
選文3
父親挑書
□院殿文
重一百多斤的書壓在60多歲的父親的肩上。
我幾次請求父親放下擔子讓我挑,都被頂了回來。沒辦法,我只得借著電筒發出的可憐的光跟在父親修長的身子后面,背上背著個裝有幾件衣服的旅行包和一把紅色吉他,樣子瀟灑得要命。
我很清楚父親此刻的心情。中學時我因母親病逝,被迫從滇東北轉到滇東南就讀。6年多來,父親都是形單影只地過著獨身生活,一大把年紀了,仍起早貪黑地勞作,其苦不言而喻。今年大學畢業,在眾親友的勸說下,我最終放棄了在昆明一報社工作的機會,回到離別多年的家鄉。這一決定“出臺”后,最高興的當然是父親了。“這回有個說知心話的地方了!”父親逢人便說。
一路上,父親重復著那句重復了多年的話:“做人不做浮漂草,要做水上捕魚人。”碰上熟人問:“要干什么去?”他就抬高本來就很洪亮的聲音:“秀才搬家——盡是書。幫娃娃挑書到他舅舅家,請他家的客車送到城里去,明天娃娃就要到城里上班去了。”“這回算得了!”對方回敬了一聲。“嗨!”對話在父親的這一聲里結束。
農村人的“要干什么去”是路上招呼的客套話,今天做的事又是父親盼了很多年的。于是在回話時,父親理所當然地欣慰了一番,就好像辛苦幾十年就是為了等這幾句讓人欣慰的話從內心里流出來,以至于每一個字都吐得相當有力,像釘子落到玻璃板上一樣,發出的聲音如樂曲般悠揚。尤其是那個“嗨”字。只可惜,父親的身子搖出來的每一個動作,都使我聯想到“蹣跚”這個詞,加之腳下不時地打滑,父親幾乎是踉蹌而行了。
我沒有再要求父親讓我挑擔子了。這個時候,即使再加上100斤,只要是書——能照亮我的人生之路的賦予我智慧的書,父親也會固執地把它挑在肩上。我小心地跟在后面,看著被書的重量擠壓成弓形的父親,眼里溢滿了一種閃亮的東西,讓我覺得滿天都是星星。我也像是借著這滿天的星星發出的光前行了。
希望賦予人的力量是何等的巨大啊!
從今以后,我想我會更加珍愛這些書——即便不能為父親做些什么。無論走到哪里,我都會讓它們像春風跟隨種子一樣跟著我——我忘不了這個雨夜,白發蒼蒼的父親為我挑著沉重的書,踉蹌在一條又稀又滑的泥巴路上。
(選自《散文公社·云南卷:像大地一樣》)
含英咀華
本文在寫作上有兩個顯著的特點:一是語言樸素。綜觀全文,沒有一句驚天動地的語言來表現父親的形象,而是把真摯的愛滲透在文章的字里行間,語言質樸,情感真摯。二是細節巧妙。為什么父親擔著那么重的東西卻一點兒也不感到重呢?文章一開始并沒有作交代,而是一次次寫到父親挑書的細節。在巧妙的細節描寫中,突出了一個偉大的父親對兒子殷殷的希望。
【王曉維/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