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風之變始于會風

開會念稿子，念稿子就講套話。愛講套話似乎已經成為某些領導發言的常態。成百個發言稿里面，似乎都寫著這么幾句話，“秋高氣爽，丹桂飄香”，“在明媚的春風中，我們相聚在美麗的……”，“感謝某某，感謝誰誰”，諸如此類，讓人聽了會犯困。

千篇一律的套話讓人乏味，也暴露出我們政府行政機關辦事的風格和工作狀態。國內官場會議，充斥著假大空，官員發言多提高聲線求取掌聲。

與此相比，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在就職講話里的一句“讓大家久等了”，則更讓國人為之贊許。習近平總書記講話時，語言簡潔，風格平實，為群眾所認同。

語言其實就是文風，文風又反映出黨風和學風。新一代領導集體從平實直白的語言開始，使久違的正常語言得到回歸，這里面體現著強烈的務實精神。所謂上行必下效，這一轉變是否會成為扭轉政府行政機關的陋習和弊端的契機，迎來一個高效務實的新政風？為此記者采訪了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教授李成言和北京語言大學教授高金萍。

語言風格的變化

《新理財》：很長時間以來，官員不拿稿子就無法開會，不講幾句套話就不知道該怎么說，十八大以后，我們新一代領導集體，首先強調就是開會不許拿稿子，語言不要華而不實，為什么這些舉措會受到外界如此的好評？

李成言：確實是這樣，以前無論大會小會，某些領導講話一定要念發言稿，不會放開講。現在大家一下子感到很新鮮，我認為，這才是一種正常狀態，領導就應該這樣。作為負責某個領域的領導，對自己所管轄的范圍不能胸有成竹地講出來嗎？

開會不照稿子念，直述表達。這是改變了一種傳統式的，教條式的，官話式的語言風格。應該講幾個方面就講幾個方面，很樸實。偶爾看看內容層次是可以的，但是離開稿子就不會講了，是不行的。現在我們新的領導集體就強調，開會不許照稿子念，其實這不僅僅是在改變會議風格和形式，從這里面能看出所要表達的深層涵義：

第一是講話風格的改變，是由于這背后涌動著有思想、有理論、有觀點、有創新、有發展的動力，這與以往是不一樣的。我們國家正處在關鍵時期，所面臨的挑戰，不是靠念稿子念出來的，不是靠背書背出來的，必須要創新。不創新、不改革就不可能有進步。你們雜志能夠抓住這一點，并給予報道，這是非常好的。這是推動我們下一步改革發展的前提。

第二是通過轉變文風和會風，可以看出來，我們新一屆領導集體的自我約束力很強，不是自己想怎么樣就怎樣。實際上，念稿子沒人監督，沒有制約，于是自身就會產生一種惰性，秘書寫完的稿子拿出來念，很容易，既然念稿子容易，為何不撿容易的。因此，對文風會風的扭轉，可看出，新的領導集體正在加強自我約束力。

第三，如果一個沒有思想沒有獨特見解的人，他的語言必定會是蒼白，無感染力的。這些年，不管在官場還是在高校，開會就念稿子很普遍，我們在下面聽著是非常痛苦的。照稿子念，我們還不如回去自己看呢，開會就是要聽你放開稿子講的，當領導不能在這里講具體的東西，分析性的東西，思想性的東西，那還當什么領導？

會風帶動政風

《新理財》：您前面談到了，我國新的領導集體在扭轉會風方面有了新的要求，這是否會進一步推動我們黨的工作作風建設？

李成言：改變開會就念稿子的會議風格是完全正確的。這對我們黨的工作作風帶來巨大的推動。這是我們的一個進步。當然，十八大剛剛開完，這種推動力不可能就一下子全部展露出來。從現在看，我們黨和政府一定會帶來一個新的風尚，新的改革動力，因為改革是不可避免的，永遠是我們這個國家前進的動力。

高金萍：現在開會不念稿子，語言更加口語化，所講內容更具體，而不再是空話、套話。這說明，領導人的風格變化了，自然而然也就會發生自上而下的變化，但是從一個政黨，一個國家，一個社會來說，不是一下子就能改變的，需要有一個過程。但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我們希望能堅持下去。

文風與黨風有著密切關系，比如1942年延安整風運動，不僅是整頓文風而且在整頓黨風，文風不是孤立的。黨風是根，文風是上面的葉子，文風是黨風的一種外在表現，如果只改文風，不改黨風，那么還是兩張皮。所以我認為，新一代的領導集體會把最終的落腳點放在黨風的轉變上，要把腐敗問題解決好，形式主義，官僚主義解決好，文風自然就會好。現在，我們從新一代的領導人身上看到了一種決心，改變黨風的決心。

《新理財》：某個方面要改革，就說明這個方面有弊端，人們總結了行政幾大陋習，機構臃腫，行政辦事效率低，監督體系薄弱，還有像拜金風，作秀風等等，這些陋習產生的原因是什么？

李成言：說到底就是主要領導的原因，主要領導天天在外面游山玩水，今天出國，明天開會，沒有踏踏實實參加實際工作。領導就是榜樣，上行必下效，領導老講空話，老搞形式化，整個社會必然就會風氣差，整個社會必然都會做官樣文章。說到底還是要抓領導。這是規律，任何管理脫不掉這個現象。

這次十八大，我們七個常委已經有了新的風尚，習近平總書記上來以后，一定會抓作風建設，黨的作風，政府作風，前面提到的陋習都屬于作風問題。

另外，中國的公務員太多，702萬名公務員，這么一個大隊伍，作風要好，很難。一個省政府有21位秘書長，這個政府必然人浮于事，辦事推諉。開會不可避免形式化，讀稿子。雖然開會讀稿子只是一個表象，但它和內容相輔相成，如果一個地方的作風是好的，那么這些表象自然就沒了。

改革才是動力

《新理財》：從十八大來看，我們新一屆的領導集體會下大功夫來進行改革，您認為，要改革的主要內容包括什么？

李成言：就現在來看，一個是要加強依法治國，我們中國的情況和西方不一樣，西方有源遠流長的法治基礎。而我們國家的法治基礎就不太好，因為我們的文化基礎是儒家文化，而儒家的文化是提倡仁治。這種傳統文化其實是我們的一個很大包袱，至今使得我們都不能走向依法治國。當然對傳統儒家文化不是不提倡，因為它有精華，在我們的個人道德修養上，為人處事方面都是很有必要的。但是治理國家還要靠法律。一個國家的治理一定是要依法治而行。而我們大多是靠政策管，今天制定出來政策，今天就這樣干，明天早晨就變，這個變還不可怕，關鍵是如果沒有法治，那這個國家就危險了。

第二個是作為政府機關面臨著一個機構調整，面臨著大部制改革，十八大已經講到了，大部制改革還在推進，有一些部委在合并，有一些在加強。這種大部制改革，是代表了我們在不斷完善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環境下，所推進的上層建筑的一個改革。

因為政府機關是上層建筑，只有把上層建筑不斷地推進，才能推動經濟良性發展。十八大前，有人說，中國的政治體制改革沒有了，甚至死了，現在看來，政治體制改革會有一個復蘇，還會往前走。最重要的是大部制改革要往前走。現在從中央到地方都在推動大部制改革，有些部門就是應該合并的，所以這些改革是不可避免的。

第三，其實十八大報告體現了我們黨將來要做的兩項重點工作，一個是民生建設，它是基礎，因為我們要實現的是小康社會，小康社會要解決民生問題。第二個是廉潔政治建設，它是保障，沒有這個保障，小康社會就實現不了。廉潔政治建設也非常重要，廉潔政治建設關鍵就是要改革，怎樣才能制約腐敗，治理腐敗，要向著好的方面走。這也重要，這都需要改革來解決。

《新理財》：對于轉變政風，改掉行政陋習，您覺得應該從哪幾個方面進行？

李成言：要改變這些行政陋習，我認為，首先是要用法律來制約，要嚴格按法律來管，就目前來看，現有的《公務員法》是對公務員的最高約束。其實我們還需要制定《領導者行為規范條例》，這個很重要，但我們現在沒有。《領導者行為規范條例》不同于《廉政準則》，《廉政準則》是紀檢部門對干部提出的要求，并且要求是非常嚴格的。而《領導者行為規范條例》則是從另外一個層面作規定，比如其中一方面就講作為某個部門領導，他的工作要做到什么程度，應該到什么地方去，不應到什么地方去，都要有嚴格規定。當然，他到這個地方去不一定就是腐敗，但這個《行為規范條例》要求就不能這樣做。

作為領導在這個位置上做什么要有一個行為控制。必須要有工作程序，保證工作到位，這是帶有法律性質的管理。比如，現在到地方去根本找不到主要領導，《行為規范條例》就是要保證這個領導一年里要有多少固定時間在自己的崗位上。

第二是找榜樣學習，每個領導要學習新一屆常委的風格，既然上面都改了，你為什么不改，不管是說話還是開會都不搞形式化，表面化。只有政風改變了，我們的改革才有意義。

第三，提高干部素質，要多學習。現在我們很多官員不學習，我們經常給各地的干部講課，你會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把名字牌往桌子上一擺，座位前一排都是有實權的“一把手”，那么這一排大都是空著的，地方的主要領導從來不聽課，來的都是地方的政協副主席，人大副主任等等。因此要轉變政風，領導干部是要多學習的，自身素質要過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