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膽小
葛存壯所謂“我最得意的作品就是葛優”,大概是在葛優成名后說的。因為從1957年出生之后的三十多年里,這件作品確實不怎么樣:一言以蔽之曰“蔫”。蔫似乎成了“葛優精神”,里面蘊涵著膽小、卑微、誠實、安分、認真,等等。
幼時的葛優身體瘦小,非常靦腆,雖然從小就生活在北京電影制片廠,周圍人都是演員,但他一點模仿表演的欲望也沒有。在幼兒園,即使老師“下令”,葛優也表演不出節目來。當時的北京電影制片廠位于北京郊區小關,周圍都是農田,葛優就這樣過著“田園生活”。一到雨天,他就和一群孩子玩水。
正如后來他客串的一部電影的片名《天生膽小》,葛優無論參加什么活動,都沒有當頭的份兒,總是跟在別人后面。葛優從來是挨別人欺負的,甚至做到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境界”。有一次,在樓道里,有人不分青紅皂白地給了葛優一拳,葛優沒有反抗,沒有憤怒,沒有說話,就那么靠著墻根站著。對方卻還沒完:你敢說什么嗎?葛優什么也沒有說。
采訪中,記者一直“啟發”葛優搜尋點有“英雄氣概”的事情,哪怕是壞事也行。葛優托著腦袋想了半天,吞吞吐吐說出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扔“煙霧彈”。葛優和小伙伴們把乒乓球碾成碎末,和上辣椒,包在紙里,點火之后,從門縫里扔進別人家中。當然,作案結束后,葛優撒腿就跑。但這已經算得上有點“英雄氣概”了。
第二件是偷玉米。老北影廠的周圍到處是農田,葛優偶爾跟著一群人去偷玉米,結果被農民抓住了。其他小孩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葛優則忐忑不安地怕挨打。最后還是父母把葛優“保釋”出來。
第三件是偷自行車鈴蓋。北影廠有一位職工,葛優認為是他父親的“對立面”,于是葛優決定采取“非常行動”: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把對方的自行車鈴蓋偷偷地擰下來扔掉。這是葛優迄今為止最輝煌的壯舉了。但葛優面對記者談到這件事,至今還惴惴不安,怕對方知道這件事情。其實,那自行車的主人已去世多年。另外,有人還舉報葛優曾經對那自行車撒過尿,但葛優至今不肯承認。
讀高中的時候,葛優生病得了肝炎。在養病期間,葛優買了一把便宜的二胡,找老師學,這就增加了他的音樂修養,他在學校的會演時獨奏過二胡,還在宣傳隊待過一陣子,跳跳集體舞,拉拉手風琴和二胡。總而言之,中學的葛優也不是什么精彩的人物,無非是跟在別人后面,敲敲打打什么的。
在“上山下鄉”的大潮中,葛優別無選擇,來到北京市昌平縣興壽公社插隊,并有幸得到了比下地勞動相對省力的活——養豬。他一干就是兩年零九個月,做豬食、起豬圈、給豬接生、為豬治病……成了地道的小豬倌。
1979年,演藝人才青黃不接的全國藝術院校紛紛開始招生。葛優感覺到應該去當一名演員,于是請假回到城里參加考試,第一個報考的是北京電影學院,接著是中央戲劇學院、中央實驗話劇院,葛優屢敗屢戰,最終一個都沒有考上。
葛優在考試過程中也經常犯傻。在實驗話劇院復試時,未輪到考試的考生在臺下看,輪到考試的在臺上表演。其中一個女生在臺上表演小品《等待》,“等待”了一會兒之后,考官對葛優說:“你上去捂住她的眼睛。”葛優傻傻地上去,捂住了女生的眼睛,女生問:“誰呀!”葛優使勁地捂著,也不說話。女生隨機應變,使勁地把葛優的手拿開:“流氓,你想干什么?”葛優一臉尷尬。考官當然直搖頭,這么不會表演的考生,誰要?
這時,興壽公社的人要求葛優回去繼續養豬,因為葛優請假期間,養豬的活是找別人臨時代替的,但那個人很不用心,大豬小豬都懷念著葛優。
此時的葛優已經心灰意懶,于是收拾行裝,準備第二天就回到公社與大豬小豬為伴。這時葛存壯的一個朋友來串門,對葛優說,全總文工團正在招生,可以去試試。于是他就改變了行程,決定第二天去報考。
考試中,葛優靈感閃現,他決定演一個小品《喂豬》。在眾多考官面前,葛優發現自己兩年多的喂豬生涯,仿佛就是為這次報考準備的。原先有點緊張的葛優,馬上變得胸有成竹,他不僅吃過豬肉,見過豬跑,而且和豬共同生活了將近三年。在表演中,葛優調動了自己的生活體驗,受到考官的好評。葛優說:“在表演的時候,舞臺上當然沒有豬,但我的眼睛里有豬。”
十年磨一劍,三年喂一豬(指小品《喂豬》),葛優最終考上了全總文工團。事實上,在進入文工團之前,葛優還在一個工廠當過一段時間搬運工。
龍套歲月
剛到全總文工團的時候,葛優根本不知道怎么演戲。葛優先后在《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路上雨蒙蒙》等話劇中跑龍套,當然根本談不上演電影。葛優的母親心急如焚,母親一度認為葛優沒有什么表演天賦,甚至希望葛優離開全總文工團,因為當時可以在北京電影制片廠頂職,當然頂的不是演員,而是攝影或者別的什么。在北影頂職,有個全民單位的鐵飯碗,當時也是令人羨慕的。
但葛優依舊在全總文工團跑龍套,而且不停地跑著。
葛優最早接觸電影是1981年,之后的六年時間里,葛優連續參加四部電影的演出,基本上是屬于龍套,沒有任何動靜,沒有任何反響,葛優至今連片名都不愿意提。葛優還能夠記起來的是,其中有一部《盛夏和她的未婚夫》,平時都是幾個演員一起表演,突然有一天,需要葛優單獨表演,于是在一個房間里,鏡頭單獨對著葛優,葛優感到了與平時不一樣的沖擊力。一個人的龍套和一群人的龍套是不一樣的,葛優悟出的就這么一點。
1988年,著名導演米家山準備拍攝王朔的《頑主》,米家山起初安排葛優繼續跑龍套——擔任其中的小配角,主角楊重準備由一位英俊的青年演員來演,但在試鏡的過程中米家山對葛優青睞有加,于是請葛優擔任了劇中的主角。葛優的外形與表演都符合王朔筆下那種“冷面熱心”、幽默成性的小人物,他扮演的銀幕形象顯得輕松、到位。葛優也因此獲得了當年“金雞獎”最佳男演員獎提名,變得小有名氣。一次,葛優騎自行車走在禮士路附近,有人喊“楊重”,葛優馬上答應了,而且回過頭去看,卻看不到叫他的人。還有一次,在餐廳吃飯,葛優就坐在那里,另外一桌的幾個人老是朝他那邊看,葛優特意多坐一會兒,讓人多看幾眼。這兩次,葛優感到特別滿足,覺得有人認可了。
這一年,著名導演張藝謀也把目光投向了葛優,葛優主演了張藝謀執導的《代號美洲豹》。
該片最終失敗了,據說張藝謀執導該片是為了還一個人情債,葛優卻非常認真地演了。不過,因為與張藝謀“捆綁銷售”,葛優的知名度也提升了不少。
1989年,滕文驥拍《黃河謠》,請葛優扮演土匪頭子黑骨頭。對這個年輕時無端作惡,垂暮之年卻向一生的仇人表示和解的土匪,葛優演得有聲有色,令觀眾跳出“好人”“壞人”的定勢。《黃河謠》使葛優獲得了有生以來第一個影視獎項——中國電影表演藝術學會“學會獎”。盡管這個獎影響不大,但使葛優捅破了一層窗戶紙,是葛優得獎之路的一個重要開端。接下來,國內國外的大大小小的獎項都往葛優的光頭砸了過去。1992年主演《編輯部的故事》后,葛優的大名和“省優部優葛優”的廣告一道家喻戶曉了。直至1998年,葛優與著名導演馮小剛合作,開始了“賀歲片之旅”。真可謂“鐵打的葛優流水的女主角”,刮起了一陣又一陣“賀歲片旋風”——每到年終,中國電影觀眾就等著葛優搖晃著光頭腦袋來賀歲。
家有賢妻
1985年8月,葛優經歷了一次失戀,心情比較沮喪,因為進入劇團都七八年了,他還是個跑龍套的,分手也是必然的事。葛優變得沉默孤僻了,有事沒事兒就一個人蹲在角落里發呆。一個月后,一位同事拍拍他的肩說:“我給你介紹一位美女,想不想認識?”葛優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同事拉出去了。
葛優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中國美術館,那位同事指著一位女孩說:“就是她,教美術的老師。”葛優看著面前這位女孩,驚呆了。真是一位既漂亮又有氣質的美女,自己這樣的長相哪配得上她啊!葛優漲紅了臉,頭都不敢抬。同事見狀,急忙推說有事,讓他們自己談。這讓葛優更加慌張無措,愣了半天也沒敢說一句話。
那女孩問葛優在哪兒工作,葛優說:“在話劇團。”女孩又問:“工作還好吧?”“好!”“那能不能介紹一下你的工作?”“行!”可是,葛優答應著卻愣在那里沒了下文。女孩子尷尬地等了半天,不知葛優為什么會這樣,便說可能你太緊張了,其實我也很緊張,我看咱們還是改天再談吧。
葛優明白,這肯定是人家女孩對自己不滿,這下是沒戲了。回到家里,葛優十分懊惱。沒過幾天,在同事的幫助下,葛優“不經意間”又碰到了這位女孩,他急不可待地說:“我看過你畫的畫兒,從畫中我看出,你對物質生活沒有太多的追求,只要對方能愛著你就行。”那女孩愣了一下,看到葛優緊張匆忙的樣子,她不禁笑著說:“原來你還會說話嘛,我還以為你那張嘴是木偶劇團用來裝飾你這豆芽菜似的外表的!”
女孩的開朗把葛優逗樂了,他緊張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兩個人開始了交往,漸漸有了好感。一天,葛優拿著一個翡翠色心形玉墜鄭重地送到那女孩面前:“賀聰,這是我在街上買的,我沒有太多的錢給你買更好的東西,這個玉墜我花了十幾塊錢買來,連它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但是我對你的心是真誠的,我以后不管自己有多么苦多么累,都要讓你過上好日子!”
葛優說著,把玉墜戴到了賀聰的脖子上。賀聰望著葛優一臉的真誠,徹底把自己的心交給了葛優。1987年,兩個相戀的人終于走到了一起。
婚后的日子雖然有點拮據,但賀聰還是很滿足,捏著為數不多的工資,賀聰總是想盡辦法買些好吃的給葛優補身子,她一心想讓葛優這個發育不良的豆芽菜長得壯實些。一天,她讓葛優下班時買些豬肉回來,葛優毫不遲疑地答應了。肉買回來之后,賀聰卻說:“你買這肉有問題,怎么一股怪味兒?”葛優說:“沒有啊,我吃著很正常。”但賀聰就是不吃。后來葛優才明白,賀聰是故意這么做,為的是讓他把肉全吃了。葛優心里暖暖的——賀聰真是個難得的好老婆啊。
葛優想多掙點錢,讓賀聰生活得幸福些,可是自己一個跑龍套的能掙多少錢呢?這讓他很苦惱,漸漸不自信起來,開始有點自暴自棄。
盡管賀聰一再勸葛優順其自然,凡事盡力就是了,可憑直覺她感覺葛優不是一塊廢料,他應該是一個天才的演員。因為平時兩口子聊天時,葛優的冷幽默常逗得她哈哈大笑,他對戲的理解往往要超出常人好多倍,這樣的人怎么可能不會演戲呢?
當她這么講時,葛優卻連連搖頭,還天才呢,天才還要天天跑龍套?這輩子就別想了,只是你要跟我受一輩子苦了。賀聰說:“吃苦倒沒什么,你討飯我也不會離開你。”葛優心里一動,望著妻子不知說什么好。能娶到這樣的妻子葛優真是滿足了,一個人在你最窮困的時候不愿意離開,還有什么可挑剔的呢?想到此,葛優禁不住眼睛濕潤了。
賀聰望著他,忽然大叫起來:“你這不是很會表演嗎?你看你剛才動情的樣子是任何一個天才的演員都演不出來的!”賀聰興奮地拉著葛優的手說:“你不妨做個什么動作,讓我猜你演的是什么。”葛優在妻子的鼓勵下,一聲不哼地邁步,眼睛斜斜地癡呆著,嘴巴張得大大的,一看就知道是在演傻子。賀聰被他滑稽的動作逗得直樂。可是葛優卻沒完,他把胳膊蜷縮起來,裝成了腦中風偏癱的樣子,賀聰樂得直不起腰來:“你這不是挺會演戲嘛,你要是裝成孕婦,人家也許還以為男的也會懷孕哪!”
賀聰一下子明白了,葛優這么多年不被人認可是因為他太不自信,他本有的表演天分被膽怯給壓住了,加之他的長相不出眾,便很自卑,甚至懦弱地以為自己演不了戲。聽妻子這么說,葛優還是不自信:“人家都要長相好的,我這樣什么時候能演主角兒啊?”賀聰說如果所有的角色都讓俊男靚女去演,那么《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誰來演?你能行,你將來一定能成大氣候,聽我的,好好去演,不要有絲毫顧慮。別人以為你是丑小鴨,但你一定要覺得自己是能飛到天上的天鵝!
在賀聰的鼓勵下,葛優抱著試試看的態度走出去拍電影,專演一些長相不太好的角色。1988年,導演米加山請葛優主演《頑主》,葛優問妻子:“導演讓我當主角,我到底能不能演啊?”賀聰堅定地告訴他:“行!你一定行!”
葛優功成名就后,賀聰有了擔心——他會不會變心?
這時,她偶爾看到報紙上說葛優和呂麗萍鬧出了花邊新聞,心一下懸了起來。雖然葛優在拍戲之余常常寫信或打電話傾訴對她的牽掛,時不時囑咐她關好門窗和煤氣,賀聰卻覺得這關心背后也許還有謊言和欺騙。葛優一開始不知道妻子在想什么,也沒在意,后來漸漸發覺賀聰與他說話時神色有些不對,便不解地問她到底怎么了。賀聰哭了起來,問他是不是變心了,你要是變心了就直說我不會阻攔你的,可是你不能欺騙我!
葛優這才明白賀聰擔心著什么,急忙解釋這是不可能的事,可是賀聰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相信。
葛優這下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了,他鄭重地說:“你要是不放心,我葛優可以從此放棄演戲的工作,我回家一生一世都守著你行不?”葛優見賀聰不言語,小心翼翼掏出掛賀聰脖子上的那個心形玉墜,深情地說:“還記得當初我送你這個玉墜的時候曾經對你說過的話嗎?這個玉墜掛在你的身上,你一直掛著,表明你珍重我對你的愛,但這個玉墜也一直掛在我心里,無論我葛優事業成與敗,我對你的愛永遠都不會改變。在我最失落的時候愛我的人才是真正地無私愛我的人,其他人能跟你比嗎?你怎么對自己一點都不自信了?”一席話說得賀聰又高興起來。
這以后,葛優拍戲時變得謹小慎微,有記者采訪他會更加拘謹,生怕別人說什么。
葛優有了積蓄,生活比以前好了許多,他覺得妻子整天上班太辛苦,硬是讓賀聰辭職在家里悠閑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賀聰辭職后閑著沒事干,反倒覺得不舒服,于是跟人合伙開了一個飯店。半年下來,飯店倒是賺了些錢,可她也累得腰都直不起來。葛優心疼老婆,堅決不讓她干了。這以后,葛優外出拍戲,不管走哪兒都帶著妻子——他怕妻子一個人在家太悶了。
對于兩人結婚二十年沒有孩子,圈內曾傳出他們不能生育,但有知情人稱“當初他們結婚時,葛優和賀聰就商量好不要孩子”。如今身家豐厚的葛優,為了紀念結婚二十周年,送給妻子價值千萬元的豪華別墅,還給她配了豪華房車。葛優說:“我們當時的經濟基礎特別不好,誰也不圖誰什么。后來有沒有碰見比她好的?肯定有。但我們是在沒名的時候就同甘共苦的,干不出再婚換人那種事。”